第一百零七章

　　除夕很快就到了，可追上空的天依舊下著雨，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日子因此顯得有些蕭條。

　　好在喬思敖明和菡娘三人都擅長營造熱鬧氛圍，營造出的熱鬧氛圍也蓋過了大雨的蕭瑟。白日里三人忙著過節(jié)的種種流程，直到張羅完年夜飯。

　　三人原本行酒作令，但漸漸酒意闌珊，桌上也只剩殘杯冷炙。聽著外邊下雨的聲音，三人不禁都陷入了沉默。

　　菡娘突然道：“要是能看見月亮就好了。”

　　敖明見狀，道：“你想看月亮，倒也不難辦?！?p>　　菡娘問道：“你有辦法？”

　　敖明笑道：“可以一試?！?p>　　說著，他走到院子最邊處，轉身拿手朝屋子上空比了比。過了一會兒，坐在屋里的喬思和菡娘都看得到有皎白的光從屋頂上空照到院子里，而且在越變越亮。

　　喬思有些醉，斜倒在椅子上，懶得起身去看，便只是在屋里朝敖明喊道：“你弄了個什么東西在上邊？”

　　敖明也朝屋里喊道：“你們出來看看呀?！?p>　　喬思哼哼著在椅子上換了個方便站起來的姿勢，慢悠悠地要起身。菡娘卻已經(jīng)十分歡欣地跑了出去。

　　喬思縱是醉了也看得出菡娘眼睛里甜蜜的期待。她聽見外邊敖明對菡娘道：“這邊看才好看，過來?！?p>　　于是她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這兩個人真好呀。喬思醉醺醺地想。

　　可地面突然轟地一震。菡娘還沒到敖明身邊，院子里的地面突然裂開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溝壑。

　　菡娘甚至都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就掉了下去消失在了地面上。

　　敖明先反應過來，跟著跳了下去。

　　喬思跟著也反應過來，也急忙跑過去往下看，但是越往下光線越差，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喬思變出了一根藤條系在腰上，也跳了下去。喬思越落越快，藤條也隨著越長越快。

　　裂壁兩側形狀極不規(guī)則，有的地方一側深深凹陷，對應的另一側卻突出著形狀可怖的石頭，若是以落下的速度撞上去把人劈成兩半都有可能。

　　喬思一邊小心地避開這些障礙一邊瞇著眼睛焦急地尋找菡娘和敖明的蹤影。

　　突然她看見了飛上來了一個人形，她急忙接住。竟是菡娘。

　　是敖明把她拋上來的嗎？敖明自己呢？但菡娘突然吐了一口血，喬思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是只是昏倒了，而是受了很重的傷，像是在掉下去的時候撞到了峭壁上。

　　喬思便顧不上再尋敖明，急忙縮短藤條帶著菡娘回到地面上。

　　她把菡娘放在地上。菡娘緊閉著眼睛，卻仍在嘔血。喬思慌慌張張地跪在菡娘身邊，叫她名字她也沒有反應。喬思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好扶起菡娘，渡靈力給她，但喬思不知道一個凡人吐血吐成這樣還能不能活。

　　而地上的裂痕越裂越寬，喬思眼見著罩著他們的結界已經(jīng)岌岌可危，但她不敢停止給菡娘輸靈力，她生怕自己一停就會有可怕的事發(fā)生。

　　突然雨打結界的聲音變了，喬思不禁抬起頭，驚恐地看見結界上方終于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近乎汪洋的雨水席卷而下。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抱緊了菡娘。

　　她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陣她從未聽過的呼嘯聲，零星的水被甩到了她的身上，卻并無意料中的洪流。

　　她回過頭一看，被眼前所見驚呆了。

　　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碧藍色長龍盤在上空。長龍之上，一個巨大得簡直能罩下一座宮殿的新結界正在上下雙向地鋪展開來。

　　喬思反應了一下，覺得那應該是變成龍身的敖明。她重新提了一口氣，繼續(xù)渡靈力給菡娘。

　　終于，地面不再開裂，敖明搖身一變，又變回了人身，踉蹌地落在菡娘旁邊。喬思這才看見敖明身上也受了傷。

　　敖明跪坐在菡娘面前，喬思收了功，菡娘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倒進了敖明懷里。

　　喬思突然想到了自己被封印之前最后一次回妖族皇宮時看到的踩到的摸到的地上東倒西歪奇形怪狀的尸體。

　　她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像被凍住了。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覺得咽喉似被掐住了般，讓她想吐，耳朵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里面嗡嗡嗡地叫。

　　她隱隱約約聽見敖明在和她說話，她緩了緩神，努力集中注意力，隱約聽到敖明說的是“丹藥”。

　　丹藥？

　　喬思的腦子突然又能運轉了。她急忙沖進敖明的房間，“砰砰砰”地拉開他的諸多抽屜。敖明把它放在哪來著？哦哦對，之前說是箱子里。喬思忙跑到房間另一個角落里的箱子旁一把掀開箱蓋，一個熟悉的盒子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喬思趕緊把它捧出來拿著跑了出去。

　　她跑到他們跟前噗通滑跌著跪坐到旁邊，打開盒子遞到敖明手邊。

　　敖明顫抖著捏起這顆藥，給菡娘喂了下去，然后抱著她回了房間。

　　喬思獨自留在院子里頭暈目眩地定神，良久才醒過神。

　　她看著地上那個巨大的懸崖。先是天裂了，后又是地裂了，這些都和東海有關嗎？她抬起頭，又瞅了瞅懸崖對面那棵熟悉的已經(jīng)禿了的梨樹，發(fā)覺它此刻離她好遠。裂縫很大，她跳不到對岸。

　　她扶著還有些軟的膝蓋站了起來。她吸吸鼻子，朝著那道溝壑伸出雙手。

　　對邊的懸崖邊上密密麻麻地生出了許多藤條。這些藤條延長伸到了喬思這邊的懸崖上深深地扎了進去，盤根錯節(jié)，地面轟隆隆地微微抖動了一陣，這個溝壑開始被極慢地拉攏。

　　喬思知道這樣很費靈力，可她就是偏執(zhí)地想要把一切恢復成原狀，她不要和梨樹離得那么遠。

　　等到地面終于又轟然合上，喬思精疲力竭地又一屁股坐到地上，虛弱地看著裂縫消失的地方。雖然懸崖已經(jīng)不見了，但這一整片地面已經(jīng)被方才的一分一合折騰得有些變形，已然不似往日自然平整。好像一個男孩漂亮的臉突然變成了強盜土匪的帶著刀疤的可憎面目。喬思看著難受，眼睛有些酸疼。

　　她突然意識到現(xiàn)在應該還是晚上，怎么自己看東西看得這么清楚？

　　她回過頭，看著光照來的地方。

　　房頂上方，懸空著一個流光溢彩的皎白的明珠，像月亮一般，但離他們很近。

　　原來敖明為菡娘變出了一個月亮。

　　喬思仰視著那個他們的月亮，一直盯著，直到眼淚滾落下來她才回過神眨了眨眼，將目光落到敖明方才沒顧得上關的房門上。

　　門敞著，她卻不敢進去。

　　喬思想到還菡娘年輕得驚人，還不足二十歲，而她自己與菡娘相比，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老不死的”。想到這里，又想到菡娘方才的行景，不禁十分心痛。她尚且如此，敖明又當如何呢？

　　這一切的一切，從妖族覆滅、溫慧自毀，到百姓流離失所、禹洛前線涉險和今日可追滿目瘡痍、菡娘生死未卜，都是拜龍王所賜。

　　她知道此刻天兵天將大概正在和龍王算賬。只是這一切什么時候才能結束？結束之前還要有多少東西多少人要被毀掉呢？

　　她閉上眼默默念著：快結束吧，快結束吧，快結束吧，快結束吧。然后她睜開眼，有些迷茫地看著天空，突然發(fā)現(xiàn)天上有一個光團似乎正在朝這邊靠近。

　　她忙站起來，瞇起眼睛試圖看清那是什么東西。

　　眼見那光團越來越近，喬思終于看清了那是一個駕云的神仙，周身罩著擋雨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