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過去,很多人可能已經(jīng)忘記了,但很多人依然還記得,就包括這一老一少。
那個地方,老人都很想親眼去看上一看,可他去不了,能去的,只能是多余。
良久后,老人問道:“去了京都,你想去哪里?”
多余道:“望月書院!”
老人挑眉,代表著驚訝,再問:“為什么是望月書院?”
多余道:“聽說,望月書院中有望月樓,望月樓上,手可摘星辰。”
“不知不覺,你竟然已經(jīng)長大了??!”
再看向多余時,老人眼中,有諸多的欣慰,也有諸多的擔憂,但很快,欣慰也好,擔憂也罷,全都化成了仿佛與生俱來的冷漠。
多余道:“那,您是答應了嗎?”
老人深吸口氣,道:“九陽截脈術已經(jīng)開始反噬,老夫不能不答應?!?p> “既然你決定了,老夫便不阻攔,京都如何,去了你自會知曉,未來如何,由你自己去闖?!?p> 稍頓片刻,老人手中,出現(xiàn)一物,很精致的玉佩,其上,繪制著鳳凰,栩栩如生,猶若即將飛躍而出。
“黑面爺爺,這是?”
老人道:“當年你出生之時,便有了一門婚事,指腹為婚,這是信物。”
多余接過玉佩,問道:“對方是誰?”
老人道:“當朝太傅,盛無相孫女,盛落蘅!”
多余原本平靜的眼眸中,陡然寒意涌動:“與我指腹為婚,盛無相如今還是位高權重的當朝太傅,他也是該死之人吧?”
老人道:“是否該死,等你到了京都,自己用心去看?!?p> 多余稍有平靜,問道:“既然如此,這份婚約,還能繼續(xù)嗎?”
老人道:“是否能繼續(xù),能否成就姻緣,看你們自己之間,是否有這段完整的緣分,盛無相說了不算,當今皇帝說了也不算,上天注定,不以人力而改變。”
多余有些好奇,連當今皇帝說了也不算?
老人知道他的所想,說道:“盛落蘅,為鳳凰轉世,生來天賦無雙,近千年以來,唯一一個,被認為,能夠踏足九境之人,如今,為北方道門圣女?!?p> 原來如此,這樣的身份,當今皇帝陛下也確實左右不了她的姻緣。
但多余更加好奇:“黑面爺爺,您覺得,我哪一點,能夠配得上這個鳳凰兒?”
老人神色一肅,道:“世間之中,何人能配得上你?”
多余笑了笑:道:“她既然是盛落蘅,我終究是要入京都,便不可能處在倆個世界之中,未來相遇時,若知道是我,她會不會殺我。”
這一紙婚約,不知道往后,會生出多少事端來。
老人道:“你既選擇入世,很多事情,遲早要去面對,無論怎么都好,我們終究是活到了今天?!?p> “沒別的事,你回去吧,明天,老夫不送你了。”
多余離開,到了門口時,突然轉身回來,說道:“黑面爺爺,我想請您答應我一件事情,以后不用為我刻意做什么,漫天風雨,讓我自己去闖,好嗎?”
老人道:“你讓老夫又如何放的下?”
多余道:“您也說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您總不能一直照顧我吧?”
“我想讓您在這里安靜的生活著,不要想明天,只想著今天和現(xiàn)在,平平安安的,等我回來后給您養(yǎng)老?!?p> “呵,好,老夫等你來養(yǎng)老?!?p> 老人眼中有著笑意,當多余離開后,所有的笑意,化成了無邊的冷厲,半邊臉頰上,交錯的刀痕,便顯得越發(fā)的猙獰。
那么多人都死了,為什么自己還活著?
活著只有一個目的,無論最終這個目的是否能達成,自己總是要去見那么多同袍們的,不能讓他們等太久,這條命,生或死,都要繼續(xù)去侍奉主子…
回到家中,天色已暗,多余隨意煮了點東西吃了后,合衣躺在了床上。
或許是因為明天即將啟程前往京都,又或者是知道了,竟有一位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多余睡不著了。
“盛落蘅!”
這個名字很陌生,這個名字代表的人更加陌生,可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多余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了一個小女孩。
五歲的那年,他第一次偷跑出去,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多余還記得,那個小女孩,就叫盛落蘅,是她嗎?
這是湊巧,還是所謂的緣分?
想著想著,多余身子猛然大震,旋即,身上有光芒出現(xiàn),九道光芒,分別從身子各處,近乎瘋狂般的席卷而出。
額頭處、雙眼處、雙肩處、雙手處、雙腳處,各有一道逼人光芒,席卷著高溫,如浪般回蕩在空間中。
九道光芒,代表著九陽。
多余平靜的臉龐,頓時變得無比扭曲,一陣陣的痛,盡情的在身體中橫沖直撞。
那樣的痛,如同刀割,他完整的身子在此刻,仿佛被截斷了一般,如果可以看到他身體中的狀況,就能發(fā)現(xiàn),一寸寸的血肉、經(jīng)脈,都直接呈現(xiàn)出截斷之感。
這,就是九陽截脈術的反噬!
近倆年來,每隔一段時間,類似的反噬就會出現(xiàn)一次,盡管已經(jīng)習以為常,當反噬出現(xiàn)時,劇烈如撕扯般的痛,仍然是讓人死去活來,難以忍受。
多余如高燒不退,神智仿佛將要被吞噬掉,他無法左右自己,這樣的反噬,不可能壓制的下來,他能做的,就只是去承受。
但不管有多痛,哪怕身子已如麻花卷縮,多余的眼睛中,充斥著的,始終是一片平靜。
這不是麻木,也不是習慣,這是多余的甘心情愿。
如果不是九陽截脈術,很多年前,他可能就已經(jīng)死了,與生死相比,痛,算得了什么?
痛…他這一生,已承受過更為慘烈的痛。
清晨,多余醒來。
這不是睡醒,而是九陽截脈術反噬終于結束了。
他使勁的揉著臉龐,讓扭曲的臉恢復之后,這才慢慢的起了床,他要去京都,為自己尋求新的生機。
家徒四壁,沒什么好收拾的,別起殺豬刀,就可以出門了。
年關將至,即使山中小小村落,也有過年的氣氛,各家各戶都在忙著,盡可能的讓這個年,過的熱鬧一些,也希望來年,更為風調(diào)雨順。
自己的房子,村中的一切,生活了十數(shù)年,今天要離開,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多余心中有些舍不得。
“小多余,吃了沒有,還沒吃,嬸子家有…你這是要干嘛去?”
終于有人注意到了多余,也看到了他神色中的異常。
村子中的人,各式各樣,但對他的關心,從來都沒有少過,只是表達的方式各有不同。
多余應道:“我要走了,我要去京都?!?p> “啊,去京都,這都要過年了,你這娃子,別拿我們尋開心?!?p> “你去京都做什么?”
多余在笑,笑的很認真,所以,村民們飛快的散了。
當他剛走到村頭的時候,村民們又來了,不是空手,人手一物。
或是蘿卜,或是蔬菜,或是對他們來講很舍不得的臘肉、肉餡的餃子、細碎的銀錢,等等,都一股腦的塞給了多余,也不管多余是否拿的下。
這是他們最樸實的表達方式,是關心,更是擔憂。
多余從來沒有哭過,即使當年火海卷天,血腥涌動,今天、現(xiàn)在,他眼眶泛紅,多年的朝夕相處,今天未必是死別,卻是生離。
“臭小子,到了京都后,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別給村子丟臉,賺了錢后,立刻給老子滾回來?!?p> 這樣口氣的,當然是張大叔。
“照顧好自己,一定要穿暖吃飽,要是太苦了,那就回來?!?p> 這是劉婆婆。
還有吳老三,黃二哥,陳家嫂子,好多人。
多余深吸口氣,道:“放心,我一定會賺到大錢的,張大叔,你可得把小花看好了,誰也不能打她的主意,她是我內(nèi)定的媳婦…”
“還在惦記著老子的女兒,滾,快給老子滾!”
“嘿,這就滾了,大家多保重啊,等我賺錢回來,給每家每戶都修大房子,都給你們養(yǎng)老,等著我。”
“快滾,管好你自己就行,我們有手有腳,用不著你來給我們養(yǎng)老!”
村民們很快散了,沒有送多余出村頭,這是不舍,不愿遠送。
多余目送著他們回去,看到每一個人都回了家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人時,他揚頭看向村中最不起眼的那座土房子,終究是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然后他轉身,走出村頭,向南而去。
南方,大周京都所在。
生活了十七年的小村子,終于遠遠消失在了身后…年夜那天,他才整整滿十五歲,他哪里來的十七年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