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環(huán)顧四面朱閣高臺、錦屏檀案、珠幔漆床及各處奢華之設(shè),胡亂相著,入居如此瓊樓,是否與皇后之決也算小勝一籌?算不得!爭斗之事從無勝局,惟有出局!惟至死方休!她此番既已出手,皇后也必不會善罷甘休,此去只怕更無寧日!惟是自己脫身去了方算罷了!
又該如何脫身?此是青鸞當(dāng)下難題。如何與天子明志?如何向天子陳情?那位玉家天子似乎難以琢磨?青鸞想到午后熏月廬內(nèi)險就失身于他,不覺耳腮發(fā)燙,周身打顫,仍舊惶恐至極。
正這時,青澄自外面跑來,雀躍著稱嘆,“小姑姑,你知不知道這瓊霄宮比舅母的瑯華殿可大多了!后庭還有小池,有拱橋,有水榭,可真是好看!池里還有魚,山里還有洞,真是好玩!”
“你可不要到處亂跑!這里不比你舅母的瑯華殿,由得你胡鬧!你且靜靜,也好安睡了!”青鸞說時仍喚自己帶來的家仆,“侍奉少主洗漱安息罷!幾天不曾好好睡過,今晚倒可歇個暖覺!”
青澄雖不情愿,奈何此地終非越王宮,確實由不得他胡鬧。宮墻下的玄甲森森,門階里的宮人叢叢,雖則夜幕深沉,然夜幕里自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絲毫造次不得!與其被人盯看,不若躺倒歇息!青澄又四下張望片時,自覺無趣,加之確實數(shù)日不曾安枕,便由著家仆哄勸,草草洗漱一番,倒頭擁衾——此回是厚厚的錦被棉衾——酣然睡去。
青鸞雖也困乏,可總不安心,唯恐半路生事,無端冒出枝丫??善团律趺磥砩趺?,她正蜷在床上思量著明日待如何,卻聽前殿有宮人傳頌,“陛下駕到!瓊霄殿迎駕!”
青鸞一驚,急喚守在床前的阿嬤,“甚么時辰?豈非夜半?為何這個時候還來?又來做甚么?”
阿嬤見她慌得手足無措,忙柔聲撫慰,“姑娘莫怕。只先迎駕再議。不可虧了禮數(shù)又落人口實!”
青鸞拼力搖頭,如何也不肯下床,“非是我虧了禮數(shù),他若非禮來犯又該如何?我如何抵擋?”
“姑娘只困守床榻便能抵擋?豈非引狼入室!不如先迎到殿外,姑娘只管禮數(shù)周全跪地不起,那天子總不能眾目睽睽行非禮之舉罷?”阿嬤一壁苦勸,一壁攙了青鸞下床,“還須動作快些!”
青鸞這才警醒,聽得外面腳步聲近,慌里慌張也不及穿鞋,只稍整衣飾,便匆匆奔至前殿。
幸得早這一步,只將將轉(zhuǎn)過圍屏,正與大步而來勛帝撞個滿懷。青鸞險被撞倒,幸被勛帝扶住,蹙眉訓(xùn)問,“慌得甚么?素日里便也是這樣莽撞嗎?還是說,倒底是兵府出身?”
青鸞忙退后幾步,幾乎匍匐在地深埋面額,小心道,“臣女恭迎陛下!未及遠迎,請陛下恕罪!”
勛帝垂眸掠過,只見一團藕色伏在腳前,煌煌燭火下,綢緞的熒彩籠罩著蜷縮的身形,愈發(fā)顯得她可憐瘦小。他依舊如常地伸出手臂,想要扶她起身,順便道了聲,“起來罷!”
青鸞卻伏首未動,惶惶回說,“臣女不敢?!?p> 勛帝再一次手臂懸空,一無所獲。他微鎖眉頭顯然不悅,靜默了片時回身往主座上坐了,再瞥一眼仍跪在屏下的青鸞,淡聲問,“你身上的傷如何?”問過愈覺寡淡!還能如何?總不能疏忽痊愈了!總是痛的罷!難為她孤身入甕還要受這番折辱!更難為她如此柔順默然承下所有!倘換個人……聽聞初陽城另有一位橫行鄉(xiāng)里打遍東極的二姑娘!勛帝想來不覺輕笑出聲。
青鸞不解勛帝心思,惟謹(jǐn)小慎微作答,“謝陛下關(guān)問,并無大礙?!比月袷装堤幉豢下兑唤z顏色。
勛帝也再未開言,而是陷入另一段思量,心神游走不在當(dāng)下,甚者目光投放處,亦無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