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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第十二章 春獵(3)

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超人日丹諾夫 3796 2022-09-02 22:07:10

  這座名為盧科伊的村莊在送走羅貝爾的第二天就“迎來了”德國佬。

  德國佬進(jìn)駐的時候,盧科伊尚有人口二百余,屋舍八十棟。德國佬撤離之后,紅軍只在村落的廢墟間找到了七個如鬼魂般徘徊的居民。

  其他大部分人,都在教堂下埋著。

  羅貝爾看到那位佝僂的蘇聯(lián)大媽已經(jīng)變得神神叨叨的,她身后的老伴雖然眼神飄忽,但還保持著清醒。他用顫顫巍巍的手,一邊比劃一邊向三個軍人說明情況,幾乎每說一句話都要重復(fù)感慨:“太慘了,太慘了……”

  他每說一句話,三名軍人的表情都要變得更難看幾分。

  德寇的先頭部隊進(jìn)入這座村落之后,先是征調(diào)能干活的勞力出村代替馬匹為他們拉車,有幾個人被活活累死,還有人因為精疲力盡而被直接槍斃在野地里。

  等大部隊開進(jìn)村落中之后,他們又開始到處搜刮糧食和過冬棉衣、靴子,并將村子里的居民都趕進(jìn)村子中心的教堂集中看押。在此過程中,又有十幾個人因為各種瑣事惹惱了侵略者而慘遭槍決。

  集中到教堂的平民缺衣少食,苦不堪言,不斷有人因試圖逃跑而遭到處決。等到大降溫那天,又有大概四分之一的人被凍死,靠近門窗的更是幾無幸免。

  在蘇軍發(fā)起反攻之后,駐屯該村的德寇很快被包圍,絕望之中的侵略者兇性大發(fā),竟悍然架起機槍,對著教堂里的幸存者瘋狂掃射,最后又點火把全村化為廢墟。

  “德國鬼子過來的時候,我正去鄰村買煙絲。我老伴更是命大,她在被機槍掃射的時候躺下裝死,又在德國鬼子點火撤退的時候從之前逃跑者掏的洞鉆出來,這才逃得性命,但同志們你們也看到,她現(xiàn)在變成這樣了……(俄語)”

  “請您……”盧申科勸慰的話徘徊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最后只能問,“那你們現(xiàn)在生活有保障嗎?沒有的話不如先跟我們回部隊,我們是空軍殲擊機團的,待遇好,勻出兩人的飯來不是難事。(俄語)”

  “我們現(xiàn)在住在鄰村,幫咱們的隊伍照顧傷員,衣食都有著落,但說是照顧傷員,實際上只能照顧我這老伴,她現(xiàn)在根本認(rèn)不的人了,就只念叨著我們4歲的外孫瓦西里……(俄語)”

  羅貝爾看著那位老婦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教堂的廢墟,像頌圣一般,一遍一遍用沙啞而冷漠的聲音低吟著:“瓦夏,瓦夏……(俄語)”

  一旁的杜卡斯基實在不忍旁觀下去,他單膝跪在老婦人的身旁,摘掉手套握住老婦人干瘦的雙手:“瓦夏已經(jīng)在天堂享受安寧了,夫人。(俄語)”

  老婦人聞言如觸電一般一哆嗦,她渾濁的眼珠終于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對準(zhǔn)了跪在身旁的杜卡斯基,內(nèi)里迸發(fā)出令人畏懼的瘋狂:“您是那位神父,圣主在上,是您!是您!您說瓦夏已經(jīng)在天堂了??。ǘ碚Z)”

  “孩子身上沒有罪惡,他們的靈魂都會升往天堂。(俄語)”

  “那么神父,您能為他做彌撒嗎??。ǘ碚Z)”

  “當(dāng)然。(俄語)”

  杜卡斯基說完便站起身來,準(zhǔn)備轉(zhuǎn)身到教堂的廢墟前做彌撒,但他剛起身,老婦人便一頭栽倒,跪在了雪地上。盧申科和老婦人的老伴急忙上前把她攙扶起來。

  羅貝爾因為腳傷慢了半拍,沒能及時上前,于是接著被杜卡斯基攔了下來,后者指了指他的脖子:“你有十字架嗎?(法語)”

  “我從來不戴那玩意兒,勒得慌。(法語)”羅貝爾回答道。

  “你這天主教徒可真虔誠。(法語)”

  于是杜卡斯基沒有辦法,只能問老婦人的老伴借了正教十字架拿在手中,然后走到教堂的廢墟旁,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用一種在場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語言高聲誦讀“經(jīng)文”。

  即使是堅定到不能再堅定的布爾什維克黨員盧申科,也不得不承認(rèn),杜卡斯基那文質(zhì)彬彬的聲音和布道的語調(diào),確實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寧靜。

  在誦讀的最后,杜卡斯基高高舉起木質(zhì)十字架,開始吟唱早先羅貝爾曾聽過的圣母升天歌。在他的吟唱聲中,老婦人嚎啕大哭起來,盧申科和老婦人的老伴兩人一左一右用力攙扶,才勉強讓她立住身子。

  歌聲結(jié)束不久,老婦人也安靜了下來,她的老伴接過了杜卡斯基歸還的十字架,并向他表示了感謝,接著便打算將她領(lǐng)回住處。

  只是盧申科并不打算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杜卡斯基一眼,隨后命他返回部隊集結(jié)所有的飛行員和地勤,帶著工兵鏟和鎬頭到盧科伊村廢墟前集合。

  “我要讓他們親眼看看,地面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是該看看!”羅貝爾也憤恨不已地說道,“應(yīng)該讓記者來這里,讓全世界人民都看清德國鬼子的丑惡嘴臉!這群辣脆畜生!”

  羅貝爾的話提醒了盧申科,他讓前者在廢墟間等待,自己也返回了基地。過不多久,他便和大部隊一道回到了村子。只是他沒帶鏟子,只帶了一臺照相機。

  飛行員們和地勤人員們看到村莊的慘象后都握緊了拳頭,即使是一貫神色冷峻、少有情感流露的李爾斯維克中校都漲紅了臉。盧申科用簡短的話語介紹了這座村莊遭遇的災(zāi)難,隨后便下令所有人一起清理教堂廢墟,安葬所有的死難平民。

  羅貝爾也不顧傷勢,和戰(zhàn)友們一道搬開垮塌的木頭。在燒焦的木頭下面,便是四肢糾纏在一起的村民尸體。盡管教堂已經(jīng)燒塌,但并沒有幾個人是被燒死或者嗆死的,大部分人還是死于機槍掃射。由于天氣嚴(yán)寒,尸體凍得梆硬,也談不上什么腐爛發(fā)臭。

  總的來說,這場面其實沒有多么不堪入目,作為一名老兵,羅貝爾見過的比這慘烈的場景不知凡幾。但這里的一切卻令他呼吸急促,特別是當(dāng)他看到那些年輕婦女和幼童的尸體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都要炸開。

  如果有一天,這種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如果有一天,泰勒和讓·雅克也……

  預(yù)想到如此恐怖的場景,他好像喪失了呼吸能力一般。

  飛行員們無聲無息地勞動,動作輕的好像幽靈,在搬動尸體的時候,仿佛那些遇害的村民不是死亡,而是睡著了一樣。整個廢墟中似乎只有盧申科的照相機在響。

  兩個小時后,廢墟終于被清理干凈,所有的尸體被整整齊齊地拜訪到空地上。盧申科又拍了幾張照片,然后便打算派人去鄰村找?guī)讉€膽大的志愿者辨認(rèn)尸體,以便盡量確定死者身份。

  結(jié)果最后是李爾斯維克團長自己承擔(dān)了這個任務(wù),他從鄰村帶回了四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剛剛才走開的老婦人的丈夫。他先是向427團的指戰(zhàn)員們道了謝,隨即就開始和其他三人一具一具地辨認(rèn)尸體。

  羅貝爾注意到那位老人猶豫了許久,還是去了兒童尸體那邊,他生怕看到那老人找到自己外孫尸體后精神崩潰。但誰知老人只是在一具尸體前停留許久,然后聲音冰冷地說道:“瓦西里·格里高利耶維奇·奧利斯科,四歲?!?p>  雖然只看到了老人的背影,但羅貝爾感覺到老人肯定已經(jīng)在流淚了,他果然看到老人用袖子擦了眼睛。

  427團共從教堂中清理出87具較為完整的尸體,在留下照片證據(jù)后,指戰(zhàn)員們一道安葬了遇難者,并為他們鳴槍致敬。盧申科政委沒有做任何動員和政治教育,事實本就勝過一切。

  在離開村落的時候,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婦人又出現(xiàn)了,她從隊頭到隊尾,流著淚吻了所有軍人的面頰:“要報仇!要報仇!(俄語)”

  …………

  “要報仇?。ǘ碚Z)”

  不知怎的,再次摸到操縱桿的羅貝爾,滿腦子里都是前些天老婦人口里喋喋不休說出的那句話。

  “羅貝爾同志?”

  “抱歉,我走神了?!绷_貝爾趕緊回過神,繼續(xù)聽站在機艙外的盧申科對照戰(zhàn)斗機的儀表盤,給他翻譯介紹新型戰(zhàn)斗機雅克-7的座艙布局。

  雅克-7跟雅克-1的布局差距并不大,因為前者本就是為后者專門設(shè)計的雙座教練機,只是因去年戰(zhàn)事不利,大批廠家向后方轉(zhuǎn)移使戰(zhàn)斗機產(chǎn)能嚴(yán)重不足,雅科夫列夫設(shè)計局這才又將雅克-7草草修改,再設(shè)計成單座戰(zhàn)斗機。

  如此一來,雅克-7的尺寸就比雅克-1大了一圈不止,機動性也有下降,但不能把前者當(dāng)成后者的低配版,因為更大的尺寸同樣意味著更大的載重和空間。雅克-1目前只能裝備一門20毫米機炮和兩挺7.62毫米機槍,而雅克-7卻能裝備一門20毫米機炮和一挺12.7毫米機槍。

  不過現(xiàn)在這架雅克-7也沒有真正裝上機炮,理由如前,還是產(chǎn)能不夠,好在如今西伯利亞地區(qū)的轉(zhuǎn)產(chǎn)已經(jīng)步入正軌,而且紅軍也在冬季反擊中收復(fù)了圖拉,20毫米炮的生產(chǎn)很快就不是問題了。

  “總體就是這樣,那些新增的開關(guān)按鈕都是沒來得及移除的教學(xué)器材,只需要忽視他們就好?!?p>  “明白了?!?p>  那么新飛機介紹工作就算順利完成了,盧申科先跳下機翼,然后轉(zhuǎn)身托著羅貝爾慢慢接觸地面:他現(xiàn)在還不太敢直接從機翼上跳下來。接著兩人便隨意地向地勤回禮,并排走出了野戰(zhàn)機庫。

  “有件事我要和你說一下。”走到土路上的盧申科突然說道,“你跟我來?!?p>  羅貝爾點頭跟上,兩人一直走出營地,確定四下無人,盧申科才開口說正事:“我得請你幫我確認(rèn),你的僚機亞歷山大·杜卡斯基中尉是不是一個正教徒?!?p>  羅貝爾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往常法國國內(nèi)對布爾什維克的那些難辨真假的流言頓時涌上心頭,這是要搞清洗嗎?

  “很嚴(yán)重嗎?”

  盧申科重重點頭:“確實很嚴(yán)重,因為杜卡斯基中尉是黨員,黨員不該有任何宗教信仰,必須是無神論者。但是……就他在那天的表現(xiàn),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p>  “可是他……畢竟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飛行員,而且也為國家立過功……”

  “功是功過是過,信仰關(guān)乎黨性,是不可商量的原則性問題,在這一方面沒法通融?!北R申科說罷,發(fā)現(xiàn)羅貝爾臉色蒼白,似乎已被嚇到,于是趕忙補充道,“如果確認(rèn)他是一個正教徒,最多也就開除黨籍罷了,不會有進(jìn)一步的懲罰了,這個我絕對可以向你保證!”

  羅貝爾立刻放下心來:“如果僅僅是開除黨籍的話,那我可以理解,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事吧?”

  “不是啥大事,平時或許會影響他的升遷,但在戰(zhàn)時,誰管他是不是黨員。黨員要是都犧牲了,仗還能不打了?”

  “那我?guī)湍氵@個忙?!?p>  “是吧,蘇聯(lián)公民有信仰自由的權(quán)利,但你不應(yīng)當(dāng)即是正教徒,又是布爾什維克?!北R申科又做了個比喻,“就像一個基督徒隨時可以改信路德宗,但是他總不能既堅持因信稱義、不尊教皇權(quán)威,又認(rèn)同自己是天主教徒吧?”

  “可以的。”羅貝爾反駁道,“我就是一個這樣的天主教徒。”

  “哦對,你是法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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