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提斯和瑪莎找到寬闊一些的平地時,已經到了傍晚。
男孩一邊喘著氣,一邊繼續(xù)把雜亂的碎石打掃到邊緣,瑪莎幾次想要幫忙都被男孩制止了——克瑞提斯和芬蘭克爾的打鬧經歷讓他身形更加敏捷。常年讀書的瑪莎已經因為枝條劃得遍體鱗傷,雖然都是血痕,但勝在數(shù)量,即便是看著都覺得心中惴惴,可見粗布衣服根本無法阻擋尖銳的尖刺,瑪莎很想在記載發(fā)明衣服的史書上標注出這一點。
氣溫逐漸下降,克瑞提斯的汗水被冷風一吹,硬生生打了個冷戰(zhàn)。按照史書上來說,建造房屋、制造衣服、刀耕火種是歷史的開端,但克瑞提斯和瑪莎兩個孩子肯定做不了這些。
雖然瑪莎很想搭建一個屋子,但此時更多的是饑餓,想必克瑞提斯對此感觸更深,但女孩不想提出這一點來刺激對方,有些時候刻意的淡忘可以減輕憂慮——當然這個前提是之后需求可以得到滿足,而他們并不符合這一點。
克瑞提斯被這不知道是蘇瑞姆高原還是南方的風吹涼了身子,只能氣喘吁吁地坐下來,然后立馬就感覺到自己開始虛弱,精疲力盡,口渴、饑餓占據(jù)了這個小身軀的大部分區(qū)域?,斏荒軐ふ业揭恍┮肮涂巳鹛崴狗殖裕肮奈兜篮芸酀?,但是水分非常充足,克瑞提斯連連吃了七八顆,才感覺舒適了很多,之后就發(fā)現(xiàn)半個拳頭大的野果一共只有十二個,自己一連吃了八顆,而瑪莎只能吃到剩下的四顆。
瑪莎很快發(fā)現(xiàn)了克瑞提斯的尷尬,笑道:“你連衣服都賠進去了,還差幾顆果子嗎?”說著還晃了晃手上的破布,盡管現(xiàn)在更適合稱為布條。
克瑞提斯感激地點點頭,稍微有些力氣的他才開始擔憂溫度:“瑪莎,你不覺得風有點大嗎?”
瑪莎摸索著下巴道:“你才出了汗,又少一件衣服。”
“不,”男孩搖頭,“我害怕夜間會覺得冷。以前夜間寒涼我們都會躲進屋子,這里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p> 瑪莎知道男孩現(xiàn)在就冷了,只是礙于面子沒有說出來:“我們試著做一個擋風的吧?!闭f著脫下粗布斗篷,扔給克瑞提斯:“你先披著,我可要干活了!穿著不方便?!?p> 克瑞提斯幾次舉起衣服,但瑪莎對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男孩始終沒有扔回去,輕嘆著氣給自己披上。
瑪莎和克瑞提斯試著用石塊堆積,但是不規(guī)則的石塊到不了膝蓋高就倒塌,至于樹枝就更不可能,林間樹木縫隙非常有利于透風,盡管溫度還沒有降下多少,就已經讓人感到深夜涼氣。林間樹蔭遮住了遠處晚霞,克瑞提斯才注意到他們并沒有火,或許再過一會,他連瑪莎的身影都不一定看得見了??巳鹛崴购魡局斏?,抓住她的手,才松了一口氣:“我想我們晚上要坐在地上了?!爆斏惺艿娇巳鹛崴故植粩嗟丶哟罅Χ龋Φ溃骸跋氩坏侥愫ε潞?,以前和我摸黑看書的時候可沒有?!?p> “那么你是男子漢好了?!笨巳鹛崴怪荒苈柭柤纾M管瑪莎已經看不見了。
兩人雖然很想大眼瞪小眼,但是連互相臉在哪都不看不見,在一陣陣寒風下互相靠近了些才放松下來。瑪莎拱了拱克瑞提斯道:“好吧,我承認,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夜晚這么恐怖?!?p> 克瑞提斯只覺得瑪莎語氣中充滿了無所謂,絲毫沒有什么恐怖,才苦笑道:“其實你不用說冷笑話?!?p> “如果再讓你選,你還回來嗎?”瑪莎認真地問道,雖然克瑞提斯看不見她的臉,但是瑪莎有些臟兮兮的小臉上一定寫滿了嚴肅。
“那你會嗎?”克瑞提斯問道。
“也許我該帶些裝備再來?!爆斏偸沁@樣希望自己可以更加周全。
“那我也會。”克瑞提斯輕聲道。
“為什么?你只是陪我過來……自己沒有必要……”
這回沒等瑪莎說完,克瑞提斯就道:“至少你會準備好物資?!?p> 兩人背靠著背頂著寒風,身體幾乎縮成一團,這里的風太冷了,尤其是帶起“莎莎”、“嘩嘩”的響動,幾乎讓人無法判斷是樹枝摩擦還是動物走動。
沉默了許久,克瑞提斯輕聲呼喚:“瑪莎?”瑪莎應了一下。
“你快睡吧,我守著,不會有危險的?!笨巳鹛崴沟??!拔矣X得你看到老虎腿就嚇軟了?!?p> 瑪莎譏諷了一下,“或許你該睡了,而不是我?!笨巳鹛崴箾]有回答,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或許我們都該睡了……與其害怕,不如就這么睡吧。”瑪莎提議道,克瑞提斯“嗯”了一聲,他打算裝作睡覺讓瑪莎先休息好。
兩人就在草地上卷在一起,即便如此還是感覺非常寒冷,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發(fā)冰,這可不是盛夏,僅僅是這個溫度就很難讓人睡著,但克瑞提斯剛剛閉眼,就感覺困意一下子從腳尖涌上來,似乎甚至要把所有的腦漿都排除在外。
男孩不知道這是一種困,還是身體無法忍受寒涼和勞累而給自己的暗示——他不希望就這么服軟,不斷地努力睜開眼,希望去看著遠處的樹木來保持清醒,但深夜間連眼前的雜草都看不見。
他想到如果自己身邊卷在一起的不是瑪莎,而是其他一些生物,甚至是白骨,不由地狠狠的一個冷戰(zhàn),直感覺到瑪莎用還帶有一絲溫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背,才安心一些,但是這種恐懼無法消除,如同故事中的惡魔不斷地侵蝕自己,用帶有魔力的聲音勸導自己睡去,大約掙扎了半個多小時,男孩在恐懼和饑寒交迫下重重的睡去。
克瑞提斯只睡了兩三個小時,當男孩掙扎著睜開眼,仍然是一片漆黑,迷迷糊糊時感受到身邊人的溫度,才沒有被寒風驚起,在昏沉之間天氣也不是那么冷了??巳鹛崴闺[隱約約聽到瑪莎有動靜,樹葉響動遮蓋了大部分的聲響,只能勉強聽見哽咽,克瑞提斯沒有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翡翠之心賦予了瑪莎勇氣,賜予了芬蘭克爾智慧,他們沒有突然變成勇者和智者,但隨著時間克瑞提斯可以感受到他們的變化——瑪莎變得果斷而勇猛,但此刻女孩仍然是那個女孩,當一個人獨處時會膽怯、后悔、害怕。
也許翡翠之心只是賦予了勇氣,但擁有勇氣的人并非不會膽怯。
那么到底什么是勇氣?這個話題過去并沒有思考過,當芬蘭克爾雪地里面撲雪兔時,克瑞提斯就從內心贊嘆過他的勇氣,當芬蘭克爾大談騎士精神時,克瑞提斯同樣向往過他口中的勇氣美德。
一個膽怯的人可以被稱為擁有勇氣嗎?菲索爾茲姆的祝福是不會欺騙的,勇氣和膽怯并不沖突,也許只是適用不同的時候。那么智慧是否同樣如此?智慧和愚笨,超凡和平凡,是不可兼得還是本為一體,就好像安彌勒爾解讀神諭是灰燼,也許更加準確,更加符合神諭的真實含義,但自己第一眼所見的正以為是霞光,安彌勒爾并沒有否定這種看法。馬蘭爾斯國王和馬納大長老都認為應該在兩者之間抉擇,但大德魯伊卻認為兩者是同存的,是可以兼得的——這是否就是代表生與死、勇氣與膽怯、智慧與愚笨本就是可以一體而存,擁有最大的勇氣就會擁有最大的膽怯,擁有智慧也同樣擁有無人可及的愚笨。
這一時間,克瑞提斯想到了無數(shù)從未接觸過的問題,他不知道瑪莎和芬蘭克爾是否思考過,更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有了抉擇和定論,但是他對此更加疑惑,也同樣有些明白了——至少他知道真正的勇氣并非不會膽怯,就和故事中所說的那樣,勇者用足夠的勇氣去挑戰(zhàn)惡龍,但是面對可能被傷害的公主還是膽怯了,最后選擇使用智慧打敗狡詐的敵人救回公主。
瑪莎本以為自己很可能會撐不住睡著,她知道克瑞提斯非常想逞強,但她自己也同樣如此。在枯燥的等待中,感受到克瑞提斯呼吸逐漸均勻,想必男孩已經無法承受白日的勞累,女孩無聲地呢喃了一句:“那么就是我一個人了?!?p> 女孩突然感受到無邊的委屈和恐懼從內心涌上來,徹底壓垮了寒冷和勞累,她很想告訴自己自己擁有勇氣和智慧,可以面對所有的困難,但是她越是這樣告誡自己,越是爆發(fā)出更多的傷感,只能獨自咬著衣服抽泣。女孩感受到眼淚不聽號令的涌出來,滴落在雜草上,滾落到地面,滲入地面——甚至連“看到”也不用。
本就該如此,自己和飄揚在海面的孤舟一般,即便翻沉也不會驚起多大的漣漪。正在心里自嘲,感受到男孩身體動了動,女孩本能的盡力止住動彈。身邊的同伴只是微微抖動,然后又恢復了均勻的呼吸,并沒有蘇醒的跡象,女孩才松了一口氣,但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輕輕抓住,感受到對方絲絲溫熱,瑪莎無端地長舒一口氣,松懈之下立即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克瑞提斯感覺眼前的事物開始清晰,男孩站起身,看著身邊還在沉睡的人,思索了片刻,決定出去找一些果實。盡管現(xiàn)在天還沒亮,但經歷昨日已經深感時間不足,有太多事情需要趕在白天完成。
克瑞提斯伸了一個懶腰,就想著昨日見到的果實的分布,踩著痕跡搜尋起來。其實即便已經開始回溫,但男孩還是渾身冰冷,笨拙的動作讓男孩幾次險些跌倒,等到活動起來了才從體內燃起一些火熱。
克瑞提斯出奇的平靜,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原本以為自己會害怕,會在瑪莎面前各種逞強。但此刻面對身體的不適、環(huán)境的惡劣,男孩居然沒有生出太大的感觸——也許自己過去的生活其實也是值得“具有感情”的,但是因為習慣了,連反抗都沒有過,就和現(xiàn)在一樣冷漠而無感。
愛思特告訴克瑞提斯如何反抗命運,其實男孩心中并沒有多少感觸——他沒有非要完成的使命,也沒有人逼迫他去做什么。父母在早上叫自己起床,然后和父母一起去工作,和鄰家的瑪莎等伙伴一起玩耍,下午父親教授一些手工,晚上全家吃和過去一樣的飯菜,然后就可以入眠了。男孩停下腳步,掂量著手中為數(shù)不多的果子,第一次去質問自己:“過去的這種生活,真的每天都相同,毫無特殊嗎?”是否這些生活自己也有過抗拒、喜歡、厭惡……
曾經翡恩特講述過一個美好的品德,總結就是“隨遇而安”,當時的自己立即笑道:“我就是這樣?!比缓篝涠魈夭]有對此表達贊同。當克瑞提斯去思考自己的這種“隨遇而安”,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根本不知道“遇”,只是不斷地安慰自己用過去的習慣再一次面對新的生活。毫無所知的平靜只是一種愚昧,而在知道處境并且對此極具思考之后還能夠保持安心才是真正的“隨遇而安”。
男孩第一次有些明白了為什么芬蘭克爾試圖成為故事中的英雄,瑪莎為什么想要加入德魯伊尋求更高的知識——他們只是本能的想要弄清楚“自己”。
克瑞提斯無奈地聳聳肩,因為他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非常饑餓了,無論是肚子還是頭腦都在提醒自己,在往常自己絕不會思考這些問題。在林間思考問題能導致的最直接的后果莫過于迷路,克瑞提斯立即體會到了這一點,本以為自己踩過的痕跡可以作為退路,但實在沒想到森林里的花草韌性尤佳,強打著精神也要筆直得站起來。
當瑪莎睡醒時,已經快接近中午,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這種環(huán)境下為什么還能精神放松下來。女孩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空無一人,甚至懷疑是不是夜里來過野狼了?,斏杆倮潇o下來,這時候如果慌張擔憂會更加混亂,女孩的心思比克瑞提斯要細膩很多,不會去在這種時候想亂七八糟的事情,更多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密儀”上。
如果說密儀就是在荒野度過,那么最多只能算“勉強合格”,而且也并不符合本義。能在野外生存無非是想要證明能夠被自然所接納,或者是自身能夠容納自然——這種密儀并非是對肉體的摧殘,而是對思想、精神的一種強制的洗禮,當然如果你無法生存下去,那么就是對肉體的摧殘了。
和自然溝通是一門大學問,也非常艱難,你不可能指望對這一棵草說話,然后對方就會回應,就算你能堅持一百年也沒用——在草掌握人類語言之前都沒有用。而沒有洗去野性的同胞們就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只要不是初生的小崽子,都會在長輩教導下學會生存、捕獵,自然界的任何一處變化都足以成為可以依憑的線索。
這些瑪莎是知道的,野性和人性的優(yōu)劣得所也不僅在于此,但女孩不打算深究。但是翡恩特身為人類,依舊可以成為長老之一,那么學識和修行是足以彌補這一切,更何況野獸們也并非天生的德魯伊,同樣是需要利用他們的天賦進行學習和訓練——總結下來就是不斷地探索自然的知識,然后將之化為實踐。
瑪莎坐在踩地上,看著周圍的景物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將自己沉浸下來。不斷地回想起過去見到自然之靈的記憶,試圖將自己再一次帶入,思緒不斷觸及自然的邊緣,但女孩卻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翡恩特并沒有和瑪莎講述過太多關于德魯伊的知識,但瑪莎不知覺想起法恩“德魯伊”和翡恩特言論的對比,她一直將這個秘密埋在心中,沒有告訴任何一個同伴,法恩的身份已經可以確定并非是德魯伊成員,甚至可能是德魯伊所說的“異神”信奉者——但德魯伊真正的秘密也在此足以展現(xiàn):法恩認為德魯伊只是役使精靈,而翡恩特作為正牌德魯伊卻告知兩者互助,而這一切都源于個體與自然的平衡。
女孩不可否定自己內心并不能做到將虛無縹緲的自然之靈當做伙伴,同樣在探索他們的時候充滿了強制的欲望——無論是希望得到克瑞提斯的信息還是完成考驗,都在不斷向自然之靈索取。
瑪莎嘗試去用請求的心態(tài),她可以勉強聽到自然之靈的畏懼和拒絕,但這足以證明之前的猜測都是正確的,瑪莎也明白自己掌握了成為德魯伊的途徑——這一切只需要用時間去證明。
瑪莎現(xiàn)在越來越敢想敢為,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去察覺這一點,當女孩確定了方向,從心到身的放開,端坐在草地上不斷地去反思自己,去回憶過去所學習的知識,盡管他們?yōu)閿?shù)不多,但翡恩特所傳授的話語字字珠璣,也足以從中一窺奧秘。
當瑪莎冥想和自然之靈溝通感情之時,克瑞提斯在林間繼續(xù)亂走,雖然不敢大范圍移動,但是小心地圍繞當前的地點搜索還是可以的。林間的生物最不缺乏的就是斗爭,當克瑞提斯看到地面有零星血跡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恐懼,而是饑餓,這種饑餓來自于身體和內心,即便克瑞提斯不斷地克制,告知自己已經吃過許多食物,足以活到第二天。
零星的血跡到底是受傷的生物逃竄所致還是捕獵者遺留的殘湯,血跡的形狀能不能確定某些信息,這些克瑞提斯都完全不會,甚至連想都沒有想,男孩所能做的就是跟著血跡,盡力放慢腳步,讓自己埋在草叢中——這是和芬蘭克爾在雪地里捕獵學來的經歷,森林動物對此是否有效就不得而知了。
映入克瑞提斯眼簾的是一只受傷的小鹿,雖然分不清品種,但至少可以確定他還沒有到可以自食其力的階段。小鹿的后腿扯開了一條傷口,雖然狹長但并不深入,也是因此才會滴落零星的血跡而不致命。
看到比自己弱小太多的生物克瑞提斯第一反應就是捕殺,無論是用石頭還是直接掐住可能都足以直接要了對方的命,然后就可以架起火堆燒烤來吃,甚至如果無法生火都想直接生吃??巳鹛崴沟牟东C技巧非常拙劣,即便是幼崽都發(fā)現(xiàn)了他,小鹿驚恐地想站起來卻搖晃下又跌倒,更加刺激了男孩的殺心。小鹿并沒有被捕獵者給予太多傷害,更多的是因為奔跑和流血帶來的脫力,克瑞提斯清楚這一點,沒有遲疑就小心著踱步過去,雙手張開意圖發(fā)動襲擊。
當克瑞提斯走到近前,猛烈的血腥味從鼻孔到腦髓的刺激著男孩,如同無數(shù)惡魔第在耳邊低語——男孩知道日常所有吃的肉其實都來源于活生生的生物,沒有人可以說人類不應該吃肉,即便是森林中弱肉強食也是正理,屠夫如果面對生物懷有無法克制的憐憫同情,那么他只能放下屠刀或者愧疚而死。
小鹿無力地嚎叫幾聲,克瑞提斯停下腳步,他極力地從理智上克制自己,從肉販子那里買來宰殺好的肉和自己親手殺死生物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他不斷地試問自己:“活著還是死亡”,身體沒有任何一毫米會回答“死亡”。那么活著就代表要做一回“屠夫”?
男孩可以毫不猶豫的承認如果不是小鹿身上撲面而來的溫暖不斷提醒自己這是一個還活著的生物,他或許在內心已經將他和食物畫上等號,但也正是這微弱的一點信息如同鋼針刺穿著男孩的神經——芬蘭克爾捕殺到野兔然后烤熟到底經歷著什么樣的思想搏斗,還是說只有他這樣“毫無信念”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會沉迷“偽善”?
男孩終于繃不住了,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來,原本收集的果子滾了一地,將已經“坐以待斃”的小鹿嚇了一跳??巳鹛崴惯@一刻終于知道自己無法承擔,他抗議死亡,這是出于理智、身體、本能,但是此刻他真的懷疑活著:如果活著就代表需要承受苦難,那么還應該選擇活著嗎?于是他只能半倒在草地上大哭,將自己的悲傷化作熱流從眼角不受控制地擠出。小鹿驚疑地看著克瑞提斯,這只是一只普通的生物,沒有超人的智慧,他無法理解眼前的生物為什么會突然停住并且倒在地上,試探性地含起克瑞提斯掉落的果子,并沒有被男孩阻止。
當男孩感受到臉邊有熱氣時,才看到小鹿已經逐漸湊在自己身旁,這驚嚇了克瑞提斯,然后男孩根本無力去思索原因,而是更忍不住地抱住小鹿痛苦。小鹿使勁掙脫了一下,但沒有感覺到克瑞提斯傷害自己,又松懈下來。就這樣一人一鹿在林間相擁,直到克瑞提斯哭累了逐漸沉睡,小鹿感受到力氣恢復,便掙脫了克瑞提斯的束縛竄入林間。
當瑪莎遵循自然之靈的指示尋找到克瑞提斯已經是下午,看著倒在地上的克瑞提斯,瑪莎慌張地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男孩只是睡著了,才呼出一口氣。比較男孩痛苦的經歷,瑪莎幾乎是順風順水,在得到自然之靈幫助之后,女孩甚至可以感受到整個森林的喜怒哀樂,感受到每一寸空氣的呼吸——這些幻想都來源于真實的映射,也代表瑪莎已經具備了許多巴德祭司的能力。
當克瑞提斯蘇醒見到瑪莎自然是欣喜異常,將上午的不快都拋之腦后,雖然仍然饑餓,但同伴給予的寬慰足以讓男孩心態(tài)調整到正常。兩人起來搜尋適合的樹木作為房屋資材,瑪莎不斷地和自然之靈溝通,幾乎讓工作毫無阻礙。
正當二人忙碌,只見林中走出一只成年鹿,這只鹿身后跟隨著一只后腿帶有傷疤的小鹿。在兩人驚異下,小鹿多看了克瑞提斯幾眼然后又竄回草叢,成年鹿注視著兩個孩子,輕輕坐下然后便閉眼休息,不再有更多動作。
兩個孩子并不敢去打擾這只不速之客,無論是用技巧還是蠻力,他們都不可能捕獵到一只身體健壯的成年鹿,即便是他看似毫無戒心。當二人心驚膽戰(zhàn)之中度過稍微溫暖些的一夜后,克瑞提斯揣著樹果小心翼翼地走近這依舊閉眼休養(yǎng)生息的生物,瑪莎聽見“啪嗒”許多果子墜落在地的聲音,然后就聽見克瑞提斯顫聲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