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中已經成為各方聚焦之處,戰(zhàn)況愈加焦灼。
對于大周來說,拿下涼州,將來全面奪取河西就有利得多了。
雖然眼下在涼州城下?lián)p失不輕,但相比較西涼的傷亡來說,已經算是可以接受了。
一旦失去這次機會,下次再來攻城未必就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此時。
城外大周軍營大帳之中。
秦芳端坐在主帥位置上,聽著趙秀匯報這兩日戰(zhàn)況。
等到趙秀說完之后,兩旁侍立的參將傅遠山遲疑了一會兒,出聲問道:“栗都督……是真的?”
涼州距離后方還有些距離,栗楊陣亡的戰(zhàn)報只是剛剛遞送到前軍大帳,還沒有通知到各衛(wèi)參將一級。
聽到傅遠山的詢問,秦芳沒有隱瞞,沉聲說道:“嗯,之所以我能截住西涼軍,多虧栗楊拖住了西涼軍半日?!?p> 聽到秦芳承認此事,帳內諸將一時間群情激憤,隴右大都督秦芳、左都督趙秀、右都督栗楊,多年鎮(zhèn)守隴右,幾人雖不是什么曠世豪杰,但在諸將心中也是頗得人心的。
此時聽聞栗楊戰(zhàn)死的消息,一個個神情肅穆,拳頭緊握。
“按照趙秀先前部署,繼續(xù)攻城!”
秦芳沉聲說道:“將斥候偵探范圍再向西五十里,務必警惕西涼援軍!”
“明日太陽升起之前,拿下涼州城!”
“喏!”
帳中諸將齊聲回應,身著重甲,鏗然有聲。
涼州城頭之上。
已經不時有周軍士兵攀登上城,西涼守軍傷亡越發(fā)慘重起來。
城下周軍投石車和巨弩相配合,不斷轟擊著涼州城,城下撞車一次次沖撞著涼州城門,城墻上周軍蟻附而上。
哥舒英手執(zhí)長刀,一刀刀將攀爬上來的周軍剁下城去,鎧甲之上已經是鮮血浸透。
“將軍,城中已經不足五千人了,其中一多半都帶傷……”副將來到哥舒英面前稟報:“糧草倒是充足,但城中箭石告罄,將士傷亡也救治不過來了!”
哥舒英嘴唇干裂,淡然說道:“撐過今日,援軍必到!”
副將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聲音,隨后堅定說道:“末將明白!”
來稟報給哥舒英是副將的職責,有沒有援軍他心里是有數的,或許是有的,明日就算了,未必能撐到明日了。
不多時,
東面城頭之上,轟隆一聲,城墻被巨石轟塌一段,周軍適時地將云車架送到那里,周軍群涌而上。
負責這一段的正是先前防衛(wèi)其他城門的岐州衛(wèi)。
此時岐州衛(wèi)參將傅遠山,站在城墻之下,暴吼一聲:“先登者賞錢一千貫!”
賞錢一千貫,這對于尋常兵士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般,畢竟就連長安城中動輒千貫的交易也只發(fā)生在高門和兩市之中。
千貫足以讓窮苦人家置辦良田,數年無憂。
聽到傅遠山的嘶吼,岐州衛(wèi)將士蜂擁而上,直奔豁口而去。
傅遠山本身行伍出身,此時更是手握大刀,竄向前方。
大都督說了賞錢千貫,參將也能爭一爭嘛。
哥舒英站在豁口不遠處,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殺!”
現(xiàn)在剛剛不過午后,距離天黑還遠著,若是守不住這波,涼州就完了。
遠處,秦芳登高而望,觀察著局勢。
連續(xù)作戰(zhàn)數日,頓兵于堅城之下,周軍已經是十分疲累。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若是此時能攻破涼州,士氣必然暴漲,若是一再沒能攻入,那士氣免不了會低沉。
“全軍壓上去!”秦芳果斷下令:“趁現(xiàn)在甘州方向還沒有動靜,將我從后軍調來的幾個衛(wèi)全都壓上去!”
“除了那個豁口之外,其余地方繼續(xù)轟,繼續(xù)打!”
若是這次栗楊沒能拖住西涼那兩萬騎兵,或許他們此時就能會合了。
若是西涼軍真將廣武城攻破了,此時就是涼州城中西涼騎兵和突勒騎兵協(xié)同殺出,周軍被前后夾擊了。
此時絕不能錯失戰(zhàn)機!
涼州城墻被轟塌的豁口處,尸體很快堆了起來,周軍和涼軍在此處浴血拼殺,相持難下。
豁口之處雖然容易沖進,但也容易封鎖守住,雙方一時間相持在這里。
甘州城到涼州城的路上。
鬼木率領的突勒騎兵正在奔馳之間,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支騎軍。
突勒騎兵勒馬停住。
鬼木凝神看去,看來甘州城內的人還不想放棄涼州啊。
來軍靠近,兩騎縱馬趕上來,語氣有些焦急:“鬼木將軍為何在此!”
為何在此?難不成讓我草原勇士死守孤城,為涼州陪葬?
鬼木笑道:“張將軍此言何意?我鬼木守衛(wèi)涼州多日,不見哥舒歡將軍身影,這才領命突圍而出,前來甘州求援?。 ?p> 來人正是甘州城守將,西涼兵馬副元帥張廣城。
他身后跟隨的一騎卻是史之明。
聽到鬼木的話,張廣城心中不悅,但也知道突勒人只是助戰(zhàn),沒多說什么。
“既是來甘州求援,本帥已經調集援軍,還望鬼木將軍隨同前往涼州!”
張廣城直接開口說道,拉上鬼木一同前往,這可是六千突勒騎兵的助力。
“這是應當的!”鬼木稍加張望,開口笑道:“張將軍援軍有多少?”
張廣城淡淡說道:“七千精騎!”
其中四千是從甘州城調集,三千人是整頓哥舒歡帶回的敗軍。
哥舒歡慘敗之后,一路逃生,慌不擇路,沒有返回涼州,而是直接退回甘州。
一到甘州,張廣城見到哥舒歡,就意識到大事不妙!
前番甘州通往涼州路上斥候阻絕,張廣城也只當是圍城常事,一旦前后夾擊的計劃開展,涼州城圍困自解。
但沒想到哥舒歡竟然敗回如此之快,涼州危局顯而易見,張廣城當機立斷,調集人馬前往涼州。
七千精騎?聽到張廣城的話,鬼木心中笑笑,七千就七千吧,還精騎……
“既有如此戰(zhàn)力,再加上我突勒勇士,算起來也有萬余精騎,涼州城下周軍已經是強弩之末,對付他們還算夠用!”
張廣城點頭:“既如此,就請鬼木將軍掉轉馬頭,隨我部一同援救涼州吧!”
鬼木笑笑:“本將也是此意,但我部來回奔馳勞累,還請張將軍率軍在前,我部稍作休整,跟在后面。”
張廣城嘴上不說,心中鄙夷一聲,縱馬疾馳而去。
突勒騎兵本就是助力,指望他們不現(xiàn)實,若是順風戰(zhàn)局,那這數千突勒騎兵就是大殺器,若是逆境困局,指望突勒人和西涼同進退,不可能的。
當下張廣城率部而去,鬼木隨后調整突勒大軍,跟在西涼軍側后。
涼州城中。
“將軍,我們營就剩三十多人了……”一名渾身染血的士兵對涼州副將說道:“您再和將軍說說,我們撤吧!”
守不了了!
也就是死守城池,仗著涼州城高大堅固,守軍中有不少人都是涼州本地人,這才能堅持到現(xiàn)在。
放在尋常戰(zhàn)事中,傷亡兩三成,就可能軍心動搖,隨時崩潰了。
此時聽到此言,再張目四望,城中遍地橫尸,剩下的將士也大多身上帶傷。
副將也不多說,再次上了城頭,走向哥舒英。
哥舒英剛剛砍翻兩個周軍,將岐州衛(wèi)再一波進攻阻截住,見副將來到,回身問道:“城中其它地方局勢如何?”
“將軍,有兩段城墻也已經有崩壞跡象,恐怕天黑之前涼州就完了!”副將嗓子干巴著,帶著哭音說道:“親衛(wèi)營就剩三十多人了……”
哥舒英心中咯噔一聲,數百人就剩三十多人了,他的親衛(wèi)營都到了這個地步,其它營更不用說了。
即便傷亡比他的親衛(wèi)營要小得多,軍心恐怕也已經不能用了。
一陣箭雨射來,釘在哥舒英腳下,面前守在豁口處的涼軍又被射翻了幾個。
隨后城外一聲嘶吼,周軍又一次撲了上來。
哥舒英猶豫了一瞬,眼神愈加狠了起來:“涼州城守到今日,我哥舒英也算對得起大涼了!”
“你傳我軍令,各營將士任其去留!”
哥舒英將手中的刀握緊:“你也走吧,趁周軍還沒有進城,從西門殺出去!”
直到此時,周軍依舊是猛攻東門、南門,西門、北門沒安排多少人,可以說是沒有將涼州守軍困死。
堅守到此時,即便他強迫剩下的人繼續(xù)死守,也頂不了多久了,或許就在半個時辰后,甚至更快,城就破了……
“那將軍你……”
“本將與涼州共存亡!”哥舒英說完,提刀沖向豁口處。
本將還走得了的嗎?就算撤回甘州又怎么樣,涼州失守之后,免不了被問責,和哥舒歡一同被嘲諷。
哥舒家也好,大涼朝中也好,算是走到頭了。
戰(zhàn)死此地,也算對哥舒家的交代!
看著哥舒英的背影,副將心中躊躇,稍作掙扎,起身下城,將軍令傳開。
不多時,副將提槍趕到城頭豁口處殺了上去。
片刻之后,放眼城頭,滿目殘尸。
傅遠山渾身浴血,癱坐在碎石上,咽了口唾沫:“這特么一千貫不好拿??!那個西涼將軍,是誰劈的?”
半個時辰之后。
涼州城內涼軍已經被基本肅清,秦芳、趙秀一同進到城中。
“此時還不是松懈之時,將各衛(wèi)傷亡情況清點上報,安排人收拾涼州城防,以備西涼反撲!”秦芳進城路上下令。
而此時,涼州城西數十里外。
張廣城遇見三五成群逃出涼州的殘軍。
一番詢問之下,默然不語。
就算周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憑麾下這萬余騎軍攻下涼州也是不可能的。
沒過多久,周軍的斥候就發(fā)現(xiàn)。
先前風風火火一路奔騰而來的萬余西涼軍,忽然轉向甘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