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截殺
從天劍宗到秦國的首都有八百里的路程。
劍修從六境可以御劍,半日便可抵達。常人騎馬不停歇,大概需要一到兩日。而如果是人步行的話,日夜不眠,則至少需要五天左右的時間。
秦燃身為秦國的太子,來的時候自然是乘座駕而來,且有隨行隊伍。
這樣的大隊人馬,看似裝備齊全,實則趕路要比常人步行還慢上一些。
常人累了隨便休息一下,即可再次趕路,而這大隊人馬若想休整,可就需要安營扎寨了。
白天趕路,夜間休息。隨行人馬倒是不多,也得益于秦國境內(nèi)治安不錯,山林里沒有匪盜,更鮮有妖獸。況且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只要帶一人便足夠了,剩下的人馬更多的是為了撐起排場。
秦燃畢竟是太子。
隨著太陽落山,皎月升空,隊伍從下山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趕路兩天了。
兩天的時間,對于漫長的修煉生涯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但如果真有心的話,兩天的時間又足以發(fā)生很多事情。
比如太子前往天劍宗,成功求的一位二代弟子下山協(xié)助的事情,如今已經(jīng)傳到很多人的耳朵里,包括生活在咸陽城里的一些人。
咸陽城里同秦國的其他城市一樣,有達官顯貴,也有販夫走卒,甚至是流民乞丐。
但這里有一樣是別的地方?jīng)]有的,叫做皇宮。
御書房的桌案上放著一本剛剛呈上來不久的折子,身著明黃色華服的中年人緩緩走到案前,拿起折子打開看了看,又將折子合上,吩咐道:“來人,傳朕旨意,命二皇子、三皇子,于五日后出城十里……不,出城二十里,迎接天劍宗劍仙?!?p> 他沒有提及太子,只點名了天劍宗,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這里沒有人敢對他提出任何疑問。
能聽到的,便只有下人稱‘喏’的聲音。
至于那口中的所謂劍仙,不過是世俗對于天劍宗劍修的尊稱而已…………
半個時辰后,皇宮之外的一座府邸,同樣是書房,只不過少了一個御字。
坐在案前的男子比之御書房的那位年輕了許多,穿著也隨意了許多,還有一位看不清修為的修行者,正安靜的站在案邊的不遠處,等待著案前的那位開口說話。
過了良久,年輕男子真的開口了,他問道:“你說,如果天劍宗下來的那位二代弟子死在了路上,會不會很有意思?”
“陛下讓您出城迎接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這恐有不妥?!毙扌姓咛嵝训?。
“父皇讓我跟三弟出城迎接,又何嘗不是在提醒我們?”年輕男子說道:“這大概是最后的機會了,死在路上還能把責任推卸給太子,但如果死在了咸陽城,丟的可是我們大秦國的臉。
一旦太子成功把人請回來,他就多了一大助力,接下來無論是我還是三弟,都不好過了?!?p> “可一但被天劍宗查到…………”接下去的話修行者沒有說。
年輕男子輕蔑的說道:“少了青蓮劍仙的天劍宗,又如何敢與大秦做對?如果他們真的敢,就不會同意協(xié)助太子了。只要我一日還是皇子,一日還在咸陽,他們就不敢動我。”
修行者沉默了半晌,也猶豫了半晌。
對于天下間的任何一位修行者來說,天劍宗的強大從來都不僅僅是因為有青蓮劍仙。天劍宗就仿佛是懸在所有修行者頭頂上的一把劍,他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一看那把劍的樣子,就更別說對劍升起反抗之心了。
但在猶豫之后,他還是應了下來。因為他作為部下,必須要相信二皇子的判斷,遵從二皇子的命令。
既然無法下決心離開,就要遵守命令…………
片刻之后,那名修行者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
…………
接連的趕路,接連的扎營,將士們已經(jīng)非常的疲憊了,所幸前面遇到了一個小村莊。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村莊,村民住的是茅屋,村口只有一口古井。
或許是聽到了馬隊的聲音,原本已經(jīng)準備夜晚入睡的村民都悄悄的把門打開一條縫,偷偷的往外看,但沒有人敢從屋子里出來。
“找一戶人家敲門,注意些分寸,別驚擾了村民?!鼻厝颊f道。
他與涂元公乘一車,說話的時候還特意看了涂元一眼。
涂元感受到了,卻沒有看秦燃,只是依舊望著窗外的月亮,“其實太子殿下沒必要在我面前展示所謂的賢德,對于修行者來說,凡人始終是螻蟻?!?p> “素來聽聞天劍宗是正道領(lǐng)袖,心系天下,想不到也是這般無情。”秦燃不禁有些感嘆。
“心系天下的你應該找清凈寺,那群和尚總喜歡做這些事情?!蓖吭f道。
“正因為他們心系的是天下,所以注定無法跟國家站在一側(cè)?!鼻厝紦u了搖頭,然后突然來了興趣,問道:“聽聞閣下剛?cè)腴T三個月,為何劍道修為如此高深?而且對于修行界的事情了解很多?!?p> “我不太想說?!蓖吭f道。
秦燃有些遺憾,但他不敢追問,只能說道:“那就不說吧?!?p> 于是他轉(zhuǎn)移話題道:“那閣下可知道,我這次來的真正目的?”
“其實你代表的不是秦國,而是你自己,對嗎?”涂元的目光終于落在了秦燃的身上。
秦燃表情一凜,又立刻恢復正常,笑了笑,“既然知道,那為何………”
“我說過,天劍宗始終是天劍宗,哪怕少了一位劍仙,只要峰主們不想,就沒人能威脅他們。秦國不能,天下人也不能?!蓖吭f道。
秦燃沒有說話,只是認真的看著涂元,等待著涂元繼續(xù)說下去。
涂元抻了個懶腰,態(tài)度十分隨意的說道:“只是少了一位劍仙,終歸是有些影響的。總會有些愚蠢的人認為天劍宗會從此沒落,斗膽想要挑釁其威嚴?!?p> 秦燃聽后,緩緩皺起眉頭,旋即驚訝道:“所以閣下代表天劍宗入世,本意是為了成為那些人的目標?”
“既然是青蓮峰惹出來的麻煩,就應該由青蓮峰的弟子去把麻煩解決掉。畢竟青蓮還在的時候,也是因為天劍宗供給資源才能潛心修煉的?!蓖吭f道。
秦燃想了想,總覺得涂元對青蓮劍仙的稱呼有些奇怪,剛打算開口詢問,卻突然被車外的匯報聲打斷了。
“回稟殿下,沒有村民肯開門?!币幻麑⑹空f道。
“那就原地扎營休整吧,可以去井里打水喝,切記,不要沖撞村民,違令者斬?!鼻厝颊f道。
將士答了一聲是,就退下了。
既然要扎營,那就沒秦燃和涂元什么事了,兩個人只要繼續(xù)在車廂里休息便可,如果累了就下去走走。
涂元從車子里跳了出來,看到了車廂外有一名中年男子盤膝而坐,正在閉目養(yǎng)神。
他就是先前在試劍臺上被打傷的那名六境武夫,雖然是重傷,但不致命,服下了秦燃賜予的丹藥,很快就好了起來。
涂元沒有理會他,而是走到古井旁邊,往下看了一眼,然后搖了搖頭。
他不喜歡這里的水,還是青蓮峰上的溪水好喝,很清澈,也很甜,元氣充沛。光是那溪水拿到世俗當中來,都能成為治百病的良藥,但是沒有人會這樣做。
因為沒有人在意凡人過的如何,而且就算想管,天下那么大,又如何管的過來…………
涂元嫌棄井水,將士們卻沒那么多講究。趕了一天的路,儲備的水早就喝的差不多了,如今正是補充的好時候。
眼看著一桶一桶的水被提上來,甚至有人開始沖涼。
但這樣的景象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就有人發(fā)出了驚呼,“井水有毒!”
似乎是為了應景,驚呼聲還未落,就開始陸續(xù)有人口吐白沫的倒下。
將士們慌了,已經(jīng)喝過水但還沒倒下的開始拼命的讓自己嘔吐,而那些還沒喝水的則直接把水丟到了一邊,就像丟開了一座瘟神。
秦燃一直穩(wěn)坐在車里,絲毫沒有下車查看的意思。那位六境武夫也坐在原地,他的任務(wù)只有一個——保護太子。
涂元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心情有些復雜。
他回到車廂里,不解的問道:“應該是有人想要害你吧?可是為什么呢?”
秦燃知道涂元問的不是別人害自己的原因,而是問為什么會用這樣的手段。
井水有毒,也就只能坑害這些沒有修為,或者只有一二境修為的將士。剩下的人,不論是太子還是涂元,身為修行者,普通的毒都已經(jīng)無效了。
所以這樣的投毒手段,對他們沒有任何用處。
可秦燃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你不打算救人嗎?你的丹藥應該可以救下他們的?!蓖吭獑柕?。
秦燃小聲說道:“不救了,不值得?!?p> 這一刻,涂元突然覺得,皇室的人或許比修行之人還要無情。
下令不要沖撞村民的是秦燃,說不救的也是秦燃。
這無關(guān)乎善惡,只看利弊。
但涂元也沒再多說什么,這不關(guān)他的事。
…………
…………
大多數(shù)將士都喝了水,幸存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秦燃沒有吩咐那些人打掃現(xiàn)場將尸體掩埋,而是命令這些人去把村民全部押出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堅持不要驚擾村民,而是將村民全部變成了罪犯——意圖刺殺太子的罪犯。
很快,在哭喊聲中,村民全部被將士們押到村口,跪在了太子面前,被火把照亮。
老人,小孩,青年,婦人。如果只看這些人,這里應該真是一個普通的村子。
秦燃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高聲說道:“只要有一個人肯如實交代,整個村子都能活命。但如果誰都不說,那全村皆以謀害儲君的罪名處斬,就地正法?!?p> 就地正法四個字,讓所有村民面露驚恐,瑟瑟發(fā)抖。
所以涂元才說太子先前做的沒什么意義,不僅是面對修行者,哪怕只是面對世俗的上位者,一樣都是螻蟻。
所謂的賢德仁義,不過是強者對弱者的施舍而已。
而施舍,是隨時可以收回的,比如現(xiàn)在。
等了良久,太子殿下遲遲沒有得到回復,便真的打算下令將這些村民就地正法。
哪怕明知道這些村民可能是被脅迫的犧牲品,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站在了太子的對立面,就要死…………
“或許這就是對方在井里下毒的原因也說不定?!蓖吭蝗婚_口,打斷了秦燃下令處決村民的打算。
太子皺起眉頭,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說道:“看來閣下果然還是心存憐憫的,但你說的也有道理。這種簡單的毒對你我不會起任何作用,或許對方的真正目的就是讓我治罪這些村民。”
“是想壞你名聲?”涂元問道。
他確實不太了解圍繞著世俗皇權(quán)展開的斗爭到底是怎樣的,過去他一心向往飛升大道,如今他才剛剛?cè)胧馈?p> “應該是這樣,但我想這只是他們順手為之。我殺了更好,但不殺也沒關(guān)系。”秦燃看著涂元說道:“如果是皇宮里的那些人,就不會愚蠢的想要殺我。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你?!?p> 涂元簡單的思考了一下,問道:“挑起你跟天劍山之間的矛盾?”
秦燃緩緩點了點頭。
而后,仿佛是為了印證太子的回答,突然有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既然太子殿下已經(jīng)想明白了,那就最好不要再做反抗,否則難免會傷了殿下?!?p> 秦燃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我就知道,你們有些人會誤會,甚至異想天開。”
“太子殿下口中的誤會是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話,請為小的解惑。”
伴隨著話音落下,聲音的主人也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那是一個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既然敢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就意味著絕對的自信。
秦燃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樣,看到來人的樣子沒有任何驚訝。
他只是反問道:“你們真的認為,在天劍宗四位劍圣不愿意的情況下,我能把人請下山?”
瘦弱男子沉默少頃,目光漸漸變得凌厲起來。不同于皇宮里的那位皇子殿下,真正的修行人士,都明白天劍宗四位劍圣的分量。
如今太子殿下親口點破,他也馬上就想明白了。
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聽從二殿下的吩咐,完成任務(wù)至少還能得到二殿下的庇護。
但如果現(xiàn)在什么都不做,太子這里已經(jīng)得罪了,天劍宗也已經(jīng)得罪了,最后還要得罪二皇子…………實在得不償失。
于是瘦弱男子當機立斷,雙手于身前攆出一道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