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徐氏真的如她所承諾的,去族里找了人來修房子,因為都是同族,算是幫工,所以只要管飯就行。江氏在新家張羅飯菜,青菀?guī)椭蛳率?,青陽加入修房子的勞力當中,娘幾個熱火朝天地忙碌著?;藘扇召I齊材料,讓腳夫給拉回來,徐氏很不情愿地給了錢,便不再插手。因久未住人,開工前,放了一掛鞭炮,才開始動工。先是將屋頂?shù)耐咂土褐几鼡Q下來,幾人年輕力壯,手腳也利索,倒沒有耽擱太久,不過忙了五六日的功夫,就完工了。
徐氏雖給了菜錢,卻也可丁可卯,江氏索性拿出上次賣兔子的錢,讓青陽去買了二斤肥五花肉加菜,雖說二斤肉花了近五十文錢,江氏也并不心疼,別人用心干活,總不能虧待人家。幫工的幾人見江氏飯菜做得用心,做事就分外賣力起來,待屋頂和梁柱都更換完成,索性又花了半日的時間,幫著把院墻給加固了,修補了破損的門窗等處。她們眼下搬進去,是絕對沒問題了。青菀又找木匠用舊木料打制兩張木床,給了一百五十文的工錢,現(xiàn)在只等木床打好,就能搬過來了。林林總總花了將近四兩銀子,徐氏這次是吃了悶虧,為了兒子,她又只能啞忍。難得見徐氏吃癟,青菀就禁不住偷笑,這也算是和這些年江氏拿回來地月錢相抵了。
分家時候分到四畝水田,二畝旱地,青菀去看過,水田就在新家南邊,沿著塘埂走上二三百米就是,一大片沼澤田,種著的作物草莖圓滑細長,青菀不認識。后來問了江氏才知道,種著的是藺草,也叫席草,屬于一種經(jīng)濟作物,江氏說這片席草得等來年的七月份才能收割,街市上有專門收這個地店鋪。
這也就意味著,一直到來年七月,她們都不會有任何口糧!青菀半點也不意外徐氏的“大方”,這塊地一看就是中下等田,這作物稀稀拉拉地分布著,顯得很是營養(yǎng)不良,想來即便到了來年,也不會有太好的收成。她偷偷地放了一些泉水進去。她現(xiàn)在可用意念操控泉水流出手指,這段時間,她暗地里給一家四口飲用都是月牙泉的水,娘幾個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起來。江氏被徐氏打了以后,一直臉色蠟黃,吃不下飯,喝了幾次稀釋的泉水,她的胃口變好了,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青敏更是不必說,手上的凍瘡和浮腫都不見了。
四畝田,說小也不小,她放了許久,才覺得差不多了。經(jīng)由這次,她就發(fā)現(xiàn)月牙泉的水量似乎是恒定的,用多少都不會變少,所以后來也就越發(fā)放心大膽地使用。
二畝旱地在宅子的后面,離雜樹林不遠,開工前一日,江氏帶著他們兄妹,將發(fā)芽的麥種種到了分得的二畝旱地,看到旱地的時候,青菀心里又暗自咒罵了一句,這個老虔婆,居然分給他們家的是最貧瘠的旱地,因為是下等田,又離水塘有些距離,所以每年的產(chǎn)量極低,所謂瘦田長廢耕,徐氏不耐煩管理,所以就干脆荒在那邊,地里滿是枯草,娘幾個忙活近一上午,才算是清理干凈,江氏不禁有些嘆息:“唉,這田如此瘠薄,也不知道種下去能不能成活?!?p> “娘,咱這麥種也就三文錢,不成也沒啥大損失,您別擔心啦,等咱搬過來了,雜樹林那邊看看還有沒有野兔子啥的,能打到一兩只地也能有些進項?!鼻噍野参恐?。
“二妹啊,上回是你撞了大運啦,這冬冷寒天的,兔子也都貓在窩里不出來,你那是趕巧碰到它撞了樹,才被你撿到。”青陽笑著說道。
“哥,你咋知道我不能再撞回大運哪,也許我就是能再撿到兔子呢!”青菀笑瞇瞇地說道。
“好,那我們都等著?!鼻嗝粢泊蛉さ馈D飵讉€說說笑笑,也不覺得累。青菀印象中,冬小麥應(yīng)該是秋播春收的,有句俗語叫: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江氏沒種過麥子,不知道這些,她心里卻知道,要是沒有月牙泉的水來澆灌,鐵定是活不成的。好在西山菜園子的土豆都長葉子了,這也證明一件事,這么快長出葉子來,都是仰賴靈泉水的作用。
而且,青菀還發(fā)現(xiàn),只要澆淋一次靈泉水,土豆的漲勢就更快一些,靈泉水不光對人有用,對植物更是有催長催熟地作用!真是神奇!知道了這些規(guī)律,她就心里有數(shù)了!
還記得那一日,江氏看到墻外一大片綠油油的土豆葉,也覺得納罕,嘴里一個勁兒的感謝老天爺疼人,知道她們分家沒有口糧,這就送來了!江氏還生怕凍壞了土豆,專門用干草編了一大堆草來保溫!青菀偷笑,靈泉水可謂有起死回生地作用,又怎會怕凍?她又用月牙泉的水,將種下的麥地澆灌了一番,不敢做太過,只要保證苗能成活就行了!
房子修整的這幾日,一直都是在新家開得伙,因為離花家大宅比較遠,專門過去吃飯比較費工夫,所以江氏請人先將灶房給收拾出來,灶房就建在水井旁邊的墻角,是用拆下來的舊材料重新蓋起來的,很寬敞明亮。
青菀偷偷地看過麥地,發(fā)現(xiàn)麥苗只是稀稀拉拉地冒了頭,成活是沒問題了,她就不再去管麥地的事,自然生長,才符合自然規(guī)律嘛。
這天上午,青菀在掃院子,就聽到門外砰砰的敲門聲傳來。
“誰呀?別敲了,這就來?!彼畔聮咧闳ラ_門,一個婦人站在外頭,她年約四十五歲上下,身穿花棉襖裙,頭簪一朵紅花,腳上露出腳上一雙浮艷的繡花鞋,那臉上的脂粉,伴隨著她那爽利的笑聲簌簌落下,她甩著帕子說道:“哎呦,這不是三丫頭嗎?家里大人在沒?”
青菀點頭問道:“大娘,你有啥事?我奶在屋里,你等著我去叫?!?p> “哎呀,好事兒,大娘在這等著,你可得抓緊點啊,幾日不見,小閨女出落得越發(fā)水靈,再過個幾年,只怕那求親的后生,門檻子都踏破嘮?!被ㄆ抛邮歉浇忻拿狡?,算起來,她的夫家和花老爺子算是出了五服的親戚。
“大娘真會說笑,我還小哪?!鼻噍冶凰吹貌皇娣?,趕忙落荒而逃。
徐氏聽她一說,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她放下正納的鞋底子,就迎出門去。
“哎呦,可倒是稀客,她嫂子快進來說話!”青菀從未見徐氏臉色這么好看過,有些好奇。她轉(zhuǎn)身就去了灶房,青敏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摘菜,“菀妹,你干啥哪?”青菀神秘的笑笑:“姐,你待會就知道了。”
她掀開簾子的時候,那婦人正說得口沫橫飛:“……嬸子,咱可是一家人,我做嫂子地說實在話,我秀紅妹子好個人才,就這身條,就這長相,咱這十里八鄉(xiāng)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就是比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也不差啥的,這后生和秀紅妹子年歲相當,家境也殷實,長得也極是周正。這不,前幾日,這后生去廟里上香,碰巧看到我秀紅妹子,那魂都沒了,千方百計地打聽著,知道咱是本家,就請人托了我來說和,您放心,那聘禮啥的肯定是厚厚的!”
原來徐氏近期經(jīng)常帶花秀紅出門,就是去上香了,聽到這里,青菀恍然大悟,南山上有座靜慈寺廟,據(jù)說那里觀音殿的觀音很是靈驗,經(jīng)常有遠近的人,去廟里燒香求姻緣,徐氏怕也是打了這個主意。
聽她口沫橫飛地說著細情,花秀紅一臉?gòu)尚?,她坐在徐氏下首,手里捏著繡花繃子,手指不停絞著繡線,顯然也聽得入神,青菀將水放在花婆子旁邊的幾上,就靜靜地立在旁邊,支棱著耳朵聽,徐氏眼刀夾了她一眼,當著外人,又不好攆她出去?;ㄆ抛诱f得口干舌燥,看到她端水進來,給了一個贊許的顏色,就端起來咕咚咕咚灌了兩口,一抹嘴又繼續(xù)說道:“嬸子,您說個話,這后生覺得如何?。俊?p> “她嫂子,咱都知根知底的,你就給我交個底,這是哪家的后生。家里還有啥人?”徐氏并不兜攬,而是又問道。
“哎呦,我的好嬸子,這后生啊,您老肯定也聽說過,就是向陽街上李記生藥鋪的少東家?!被ㄆ抛有χf道。
“啥!這后生可是李家最小的兒子?叫福滿的?”不知道為什么,徐氏的臉色就不大好看,青菀越發(fā)好奇。
“是啊,嬸子,這李家的日子咱不說您也知道,人家那大鋪子開著,這銀錢是花花的往里進,老兩口說了,以后這鋪子可是要傳給小兒子的,這要是我秀紅妹子嫁過去,那以后可就是當家奶奶呦,吃香的喝辣的,那是沒跑的?!被ㄆ抛由酄N蓮花。
“花婆子,那李福滿我可是聽說,左手生了六根手指,相師說他活不過三十的,你這是安得啥心?”徐氏用力一拍桌子,一臉的慍怒。
“這這,嬸子,您老聽我說,那都是些江湖術(shù)士瞎說的,這咋能信哪,那后生我可見了,長得是唇紅齒白,身高體健的,這些年沒病沒災(zāi)的。這咱可不能瞎說的呀……”花婆子被徐氏嚇了一跳,她陪著笑臉說道。
“哼,你這是把我秀紅往火坑里推,你個沒安好心的臭婆娘!”徐氏噌的一聲站起來,指著花婆子的鼻子臭罵道。
“嬸子,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這是人家知道我花婆子的名聲,求到我門上,我這才看咱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過來說和,再說了,我也是好心,先不說人家這日子多好過,就說這向陽街跟咱這離得近便,以后我秀紅妹子回娘家也方便不是?”花婆子一張嘴巴巴的反駁著徐氏。徐氏越發(fā)慍怒,抄起笸籮里的鞋底子就砸了過去,花婆子身姿靈巧地躲了過去,臉色也開始不好看起來。
“娘~你消消氣,消消氣。嫂子,我娘她就這個脾氣,您別見怪,聽嫂子這么說,我倒是有些好奇,這人他,他要是真看中我呀,我覺得吧,為表心誠,若是能將那根多余的手指去掉,我信他也不是不行?!被ㄐ慵t沖著徐氏眨眨眼,輕描淡寫地對花婆子說道。
那花婆子聽到她說這話,也是一愣,“這這,秀紅妹子,這可有些強人所難哪,不過,嫂子我話給帶到,若是真有那一日,你說話也得算話才是!”
“那是自然,嫂子,我這也不留你了,嫂子慢走!”花秀紅大大方方的送客,花婆子怕了徐氏,灰溜溜地走了。青菀在旁邊看熱鬧,花秀紅的心狠,她也算是見識到了。她悄么聲的出了上房,花秀紅拉著徐氏坐下來,在她耳邊嘀咕兩聲,徐氏的面色也緩和下來。
本以為這事就這么算了,誰想到,沒幾日花婆子又來了,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后頭還跟著一頂四人抬的小轎子,帶著幾個挑夫抬著大大小小的箱籠,這箱籠上大紅絲結(jié)披掛著,就那么大喇喇的放在花家大門口,后面圍著一圈看熱鬧的人,江氏剛在河邊洗衣裳回來,她手里端著木盆,花婆子看到江氏,甩著帕子就迎上來:“喲,這不是花家二娘子嗎,大冷的天還去河里洗衣裳,怪冷的吧?”
“是花嫂子呀,今日這陣仗是?”江氏有些摸不著頭腦。
“嫂子這里要跟你道個喜了,家里不日就要辦喜事了,呵呵……”花婆子牙花子都笑出來,臉上的香粉更是掉下不少來。
“這,沒聽她奶說……”江氏有些遲疑。
“娘,我奶叫你呢,你趕緊去?!鼻嗝袈犃藙屿o來查看,看到江氏一臉茫然,趕緊迎上去,接過江氏手里的木盆,又沖她使了個眼色。
“那嫂子我先去跟她奶說一聲。”江氏招呼一聲就被青敏拉著走了。青敏邊幫著把衣裳晾上,邊跟她說著悄悄話。江氏嘆了一聲:“你小姑她,這一回有些過了,縱使不同意這門親事,也不能讓人家去剁手指??!這媒人又上了門,這回怕是不好辦,你趕緊去跟你奶說說。”
“娘你別擔心,我菀妹已經(jīng)去知會我奶了?!鼻嗝粽f道。
青菀去正屋跟徐氏說了,徐氏也是一驚,她來到門前看到門口圍了不少人,就問道:“花婆子,你這是干啥來了?”
“喲,嬸子,我這不是帶著李家的后生來提親了嗎?”花婆子話音剛落,就看到轎子里下來一個人,只見此人中等身量,穿著寶藍色織錦的棉袍,腳下一雙簇新的黑色皂角靴,年歲約莫二十五六歲,面皮微白無須,他的右手端著一個方正的小木盒,似乎很是珍重,他沖著徐氏施了一禮,口中稱道:“晚輩見過花家大娘,晚輩是福滿的大哥李壽滿,今次是替弟弟過來提親,這是晚輩幼弟的誠意,請大娘收下!”說著就將木盒遞了過去,徐氏看他如此客氣,就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嚇得大叫一聲,木盒也掉到地上,周圍的人都很是好奇,紛紛湊過頭來看,人群中瞬間像是炸鍋一樣,驚嘆聲,倒抽氣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哎呦,這這,咋是一截手指哪,這也太嚇人了!”
“是啊,哪有這樣提親的,這也太不吉利了!”
“也不知道是啥緣由,看那花家老太太的臉色都變了,只怕是有細情咱不知道??!”
那李壽滿將木盒拾起,撫了撫灰塵一臉不悅地說道:“前些日子請了花婆子上來說和,花家小姐可是說了,只要我幼弟肯去了這根多余的手指,親事就算成了,不知今日可還算數(shù)?”
“啥?是這秀紅提出來的?這姑娘也太……”人群中又傳來驚呼聲?!鞍ミ?,快別說了,你沒看花家老太太瞪你了嗎!”
“李家大公子是吧!啥親事就成了,我秀紅可從未應(yīng)承這門親事,她一個姑娘家得懂啥?!毙焓喜徽J。
“她奶,還是請了李家大公子和花嫂子進去說話吧?!苯峡粗焓涎劭淳鸵退麄兂称饋?,提醒道。
徐氏心里咯噔一下,看門口圍著的老些人,她也是被氣糊涂了,趕緊招呼幾人到家里說話,門口那些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不得不離去,有些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徐氏看到了,面色越發(fā)難看。
“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日可是明確拒絕了這門親事的,花婆子!你咋傳的話?”還沒到正屋,徐氏沒忍住沖著花婆子斥道。
“這這這,嬸子,那日秀紅妹子可是明明白白地說了,只要這福滿小公子去了多余的手指頭,她便信了福滿小公子的真心,這可不能不承認啊?!被ㄆ抛优陌驼?,甩帕子一臉的委屈。
那李壽滿冷笑了一聲:“花家大娘,我那幼弟認準了貴千金,實心眼的剁去自己的一根手指,現(xiàn)下還躺在床上養(yǎng)著傷,手指在此,今日若是不給我們李家一個痛快話,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哼,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他竟能因我一句戲言當真,看來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似這等草包,我怎會輕易嫁給她!”花秀紅此時終于現(xiàn)身,她之前躲在屋里沒出來。
“一句戲言?你說得倒是輕巧!看著有幾分姿色,心腸倒是夠狠!可憐我幼弟的一片癡心了?!蹦抢顗蹪M上下打量著花秀紅,語氣十足嘲諷。
“秀紅,誰讓你出來的。你回屋去,這里有娘在!”徐氏趕緊讓花秀紅回屋去,不想她摻和進來,可是此時哪由得她了。
“花家大娘,今日這事,只怕這躲是躲不過去的,我這聘禮可都送來了,只怕你家姑娘,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縱使是為了我幼弟的這根手指,也不可能輕易讓你們蒙混過去!”那李壽滿瞇起了眼睛威脅道。
“這,李家大公子,我家老爺子不在家,這件事畢竟也是我兒秀紅的終身大事,待我回了老爺子可好?我一個婦道人家,委實是不好拿了這個主意!”徐氏心里也清楚,有了今日這一場,只怕是再也沒有人輕易上門提親了,她的心里著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便想著拖得一時是一時。
“好,那就以三日為限!三日后我會再上門討個公道,到時希望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崩顗蹪M說完帶著眾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