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煙花易冷

　　她低笑兩聲，對青陽的決絕有些難以置信！青陽見白俊瑩這樣，也是心如刀絞。想要上前安慰，終究還是忍住了。白俊瑩往前走了兩步，見青陽沒有追過來的意思，她的步子更加決絕，提步就走，沒有半分留戀。小丫頭春杏見她出來，趕緊迎上去，白俊瑩給江氏行了一禮，主仆二人也不回地離去。江氏看看正屋的方向，沒有出言挽留，她心里也知道兩人的身份，這門親事，怕是不能成的。

　　青菀對白俊瑩倒是有幾分欽佩，白俊瑩對青陽的感情濃烈而熾熱，卻也是個當(dāng)斷則斷的女子，這個年代，女子的名節(jié)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她竟能舍棄了榮華富貴和名節(jié)，只身前來，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反觀青陽，雖然心動，喜歡，卻有諸多顧忌，不是不愛，而是不能！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白俊瑩會輸，可是能怪青陽嗎？

　　屋里，青陽呆呆地坐在條凳上，他盯著白俊瑩喝過姜湯的碗出神，沒有哭泣，可是悲傷卻將他整個包圍，愛而不得，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可是青陽呵呵笑出聲：“她會幸福的，對吧？我什么也給不了她，還不如放她走，至少那人是真心實意癡慕于她的！”縱使是深愛的，卻明白門第懸殊，二人是永遠(yuǎn)不可能在一起，或遲或早，都不得不放棄，與其越陷越深，倒不如趁早放她離去。青菀明白了青陽的潛臺詞，心里的疼一層層泛出來，不僅是對青陽的心疼，也是對這個世道的憤恨。門第觀念，不論是哪個朝代，都是一座大山，橫亙在兩個相愛的年輕人中間，要想打破世俗的觀念，談何容易！

　　這一日起，青陽越發(fā)勤奮地讀書，他的勤奮，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整個人也肉眼可見地清減下去，伍先生見他這般勤奮，自然是高興的。白家沒什么動靜，青菀放下心來。

　　轉(zhuǎn)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這天也剛好是青敏十三歲生辰。江氏帶著青菀在灶房忙碌，雖然不是什么大生辰，燒幾樣好菜，倒也是必要的，家里現(xiàn)在有這個條件。青敏要來幫忙，也被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小壽星今日不能干活，青敏笑瞇了眼：“好，那我今日就擎等著吃了，讓我菀妹伺候我一回?！鼻嗝魹醢l(fā)如漆，如絲般柔順，梳成簡單地垂髫髻，頭上戴著那支紅梅珠花，倒是和襖裙上繡著的梅花纏枝花紋相映成趣。

　　她今日換上江氏早已準(zhǔn)備好的一襲新衣，這套襖裙是藕荷色繡梅花纏枝紋的花樣，朵朵梅花繡得栩栩如生，江氏繡技極佳，自己女兒的衣裳，更是花了心血。青敏白皙無暇的小臉透出淡淡桃粉，彎彎的眉毛下，一雙清亮明澈的雙眸極為水潤，薄薄的雙唇如櫻花般嬌嫩欲滴，隨著她的淺笑，嘴角的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渾身充滿了青春的朝氣。青陽這天也回來了，這段時間他靜心念書，很少回來。

　　短短時間，他的氣質(zhì)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似乎一下子變得更加沉凝穩(wěn)重，話也少，整個人脫去少年的稚氣，增添了幾分成熟。他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禮物，是一柄紅木雕花的梳子，他的大妹生辰，總是要記在心底的。一家四口很是溫馨地吃了晚飯，這天沒有吃元宵，江氏下了幾碗長壽面，嫩嫩的菜心，大骨熬湯做底，最上面點綴著一顆鼓鼓的荷包蛋，面條細(xì)滑爽嫩，看著很有食欲，青敏的那一碗還特意多打了荷包蛋進(jìn)去，娘四個吃得很香，今日覃陽鎮(zhèn)有燈會，娘幾個吃了晚飯就鎖了門，青陽也被拉著去了，最近他越發(fā)憔悴，雖然沒少靈泉水的滋養(yǎng)，他的精氣神卻不似以前那般陽光。

　　到覃陽鎮(zhèn)也就幾里地，娘幾個相攜而行，倒也不覺得路遠(yuǎn)。一路上也有一些挑著花燈的人往鎮(zhèn)上而去，有些認(rèn)識的人路過，江氏還和別人打招呼，青菀和青敏手里挑著紅色的花燈，合著天上高懸的圓月，十分應(yīng)景。

　　還未到鎮(zhèn)上，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條熱鬧的燈帶，每年到燈會這一天，人們都會點起彩燈萬盞，以示慶賀。

　　遙遠(yuǎn)的天際，時不時炸開一簇絢爛的煙火，雖離得甚遠(yuǎn)，但在這個無遮擋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那煙火似流星一般飛到夜空，“砰”地一聲炸成一朵巨大的金盞花，花瓣又分裂成無數(shù)的光點，一剎那的美麗絢爛了整個夜空，這一聲似乎是一個信號一般，陸陸續(xù)續(xù)地飛起更多美麗的流星雨，隨著一聲接一聲“砰砰砰”地聲音過后，五顏六色的巨大的光團重疊在一起，有的像飛雪，有得像流瀑，煙火的美麗即便只是剎那，也在這短短的一秒，如此熱烈而奔放地綻開！一時間，天空似乎被妝點成了光的海洋，各個光團都是流光溢彩，著實美極~

　　“哇！放煙火了！”青菀有些興奮地大叫，青敏也咧開嘴大笑著觀看。

　　“龍燈會要開始了，咱快些過去！”江氏笑著催促姐妹二人，青陽卻全無興奮的樣子，他盯視著天空中寂滅的煙火，目光有些哀傷，嘴里喃喃地說了一句：“煙花易冷，灑墨成殤?！鼻噍译x他近恰巧聽到了，她將手從兔毛手套里掏出來，塞進(jìn)青陽冰涼的大手里，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鄭重地說道：“哥，你要是真的那么割舍不下，就去找她吧！這個家有我！”青陽看著懂事的二妹，他手心里的小手極為溫暖柔軟，那暖意似乎隨著掌心直達(dá)心底，他搖搖頭，什么也沒說。

　　到了街上，路兩邊的店鋪都掛上了五彩花燈，沿街還有許多小商販擺起長攤，攤位上散落著一些應(yīng)景的小玩意兒，時人會在上元節(jié)這一日出門賞月、燃燈祈福，或是猜燈謎，或是看舞龍，這又是個闔家團聚的日子，所以可想而知會有多少人，這里人流鼎沸聲，夾雜著路邊小販的吆喝聲，一副熱鬧的煙火氣撲面而來。

　　突然，人流似乎都在往一個方向而去，四人被人潮裹挾著往前走，青陽緊緊地拉著青菀的手，把她護在懷里，江氏也拉著青敏，娘幾個緊緊地挨著，生怕被人流擠散了。

　　覃陽鎮(zhèn)每年上元節(jié)這天，必定會舉行龍燈會，人們期望通過舞龍的方式驅(qū)邪除瘟，去災(zāi)祈福，以求來年五谷豐登。走了許久，人潮終于停下了，青菀才得以看清眼前的狀況，這時來到了一座廣場，原來覃陽鎮(zhèn)還有這樣的所在，想想也就說得通了，覃陽鎮(zhèn)畢竟是一個商賈云集的重鎮(zhèn)，有這種廣場也算正常。

　　整個廣場呈圓形，廣場內(nèi)圈圍著巨大的火盆架子，火盆里燃燒著的松柴噴發(fā)出紅色的火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松香味，火光將夜空都映襯得如同白晝。青菀發(fā)現(xiàn)有很多兵卒和捕快分列在廣場周圍，維持秩序。

　　最顯眼的一個火盆底下，好幾個捕快押跪著一些人，這些跪著的人，面前豎著一個大牌子，離得遠(yuǎn)看不太清。青菀問了江氏才知道，原來這些跪著的人都是犯人，身前豎立的大牌子，上面的內(nèi)容是寫明此人犯罪的緣由。這些犯人或是偷搶婦人頭上的釵環(huán)首飾，或是舉止不端，趁著人多，在婦人身邊挨挨搪搪地耍流氓。還有一些人之前就已犯罪被關(guān)押于獄中，在這個萬眾矚目的場合，將之捉拿出來示眾，目的是警戒作奸犯科者，盡可能地將罪案扼殺于萌芽狀態(tài)。青菀不由有些佩服，能想出此招，也是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