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破廟,這里是一個被遺忘的世界,緊鄰著護城河,破廟的墻壁倒得就剩下一面,寒風嗚咽著吹來,似是在唱著哀歌。
屋頂早已沒有了,只留下一個不大的墻角勉強能遮蔽風雪,暴露的地方積雪鋪陳開來,到處都是潮濕又陰冷。青菀都不知道,城南原來還有這樣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身子瑟縮在屋角唯一完好的地上,身下鋪著不知道哪里找來的干草,她的面色潮紅,雙眼緊閉著。小小的身子還是不是發(fā)抖,似乎病的很厲害。
更觸目驚心的是,她旁邊還躺著兩個早已死去多時的男女,他們的臉色一片青白,身子已經(jīng)僵硬了。這二位應該就是小乞丐的父母,顧不得害怕,青菀摸了摸小女孩的額頭,很燙。
“發(fā)燒了!快,跟我去醫(yī)館?!鼻噍叶挷徽f,就抱起了小女孩。
“可,可是我沒錢?!毙∑蜇び行┥s,青菀哪里管他,有些費力地抱著小女孩走了。小乞丐看了一眼父母的尸身,一咬牙跟著青菀去了。
因著天氣寒冷,許云武近期大多是出診居多,今日難得在藥堂坐診。他看著青菀背著一個小女孩進來,嚇了一跳。
“云武哥,快看看,她還發(fā)著燒!”
當歸趕緊接過人把她安置在塌上,許云武上前替她診治。小乞丐緊張地來回徘徊著,不知過了多久,經(jīng)過許云武的極力救治,總算是救回她的一條命,只是小丫頭身子虛弱,燒雖然退了,卻還未醒來。
“撲通”一聲,小乞丐跪在地上,拼命地給青菀和許云武磕頭,他滿臉的淚水,眼神也很是空洞,突遭大難,已經(jīng)讓他這個小小少年無所適從!
“小兄弟,你是打哪來的?”許云武讓當歸拿來了厚衣裳,給他裹上,小乞丐才不再瑟瑟發(fā)抖,他的手上都是凍瘡,一雙鞋子破破爛爛,早已兜不住腳趾。露在外頭的腳趾上也有凍瘡,不知這一路是怎么過來的。
“我叫羅慶,我妹妹叫羅秋。我家是南邊昌南縣的,去年大旱,后來又是大水淹了莊稼,所以家里的田地沒有收成,我爹娘說,說家里的余糧不夠,想要來投奔覃陽鎮(zhèn)地表姑媽,誰知道,路上遭了饑民的搶劫,表姑媽也搬走了!我們走了好遠好遠,我爹娘背著我和妹妹,又沒吃的,才凍餓而死……”小乞丐說到這里,泣不成聲。
“好了羅慶,盡情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你只管放心,到了我這里總有你們兄妹口吃的?!鼻噍衣牭帽亲影l(fā)酸。昌南縣離這邊何止千里路,全憑著腿腳走來,又有大雪封路,這一路的艱辛自不必說。
“我和妹妹甘愿賣身為奴為婢,只求你們能替我們兄妹安葬了父母!我們做牛做馬報答你!”羅慶趴在地上,滿臉的淚痕。青菀怎么扶都扶不起來,羅慶似乎打定了主意。
“你快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青菀拗不過他,只得應下。
“謝少爺!小人會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羅慶似乎一夜間長大了!爹娘臨死前拉著他的手,讓他照顧好妹妹,他一定不能讓爹娘失望的!這時候,床上的羅秋已經(jīng)醒來,她虛弱地看著四周,看到哥哥跪在地上,她也拼命地要下來,青菀忙攔著她。
“哥哥,爹娘呢?”羅秋看著年紀不過八九歲的樣子,身子很瘦,還是一臉菜色。她哭得傷心,臉上被淚水沖出兩道白痕。
“妹妹,別哭了,爹娘沒了!”羅慶滿面哀痛,他擦去臉上的淚痕,“這位少爺已經(jīng)答應安葬爹娘,讓他們?nèi)胪翞榘?!以后,咱兄妹二人就跟著這位少爺,為奴為婢報答他!”
羅秋哭得肝腸寸斷,這是她十年來,覺得最冷的冬天,直到多年后長大,憶起今日,還是讓她寒到骨髓。青菀說到做到,隔天就找人替羅氏夫婦入殮,又備了兩副棺木,總共花了二十多兩,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厚葬。
天空又飄起了小雪,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地上,城外的一片墓地,兩個小小的身影,披麻戴孝地跪在一座新起來的墳包前,大一些的男孩往火盆里燒著紙錢,火光合著紛紛揚揚的雪粒,映襯在他一張清秀的臉上,勾勒出悲傷的情緒。小一些的女孩只是啜泣,二人誰都沒有大聲悲泣,嚎哭,那悲痛卻感染了每一個人。
青菀站在后面,臉上也有淚水劃過,人世間,最哀痛的莫過于生離死別,羅家兄妹小小年紀就經(jīng)歷這般苦楚,讓她忍不住起來憐惜之情,唉!這該死的世道。
對于羅家兄妹來說,不讓父母曝尸荒野,這是天大的情分!這份恩情足以讓他們用一輩子去償還!
從這一日開始,家里多了一對兄妹,江氏聽到兄妹二人的遭遇很是憐惜,她撫摸著羅秋枯黃的發(fā)絲,眼里有悲憫劃過,羅秋今年不是八歲,她只比青菀小幾個月,卻生得瘦瘦小小,顯見是沒過過好日子的。這不禁讓江氏想到青菀姊妹倆,以前也是這么瘦瘦小小的,只是分家后的一年,營養(yǎng)跟得上,已經(jīng)躥了個頭,羅慶今年是十二歲,不小的少年了,卻還是像個稚童一般。
感受到江氏的慈愛,羅秋雖然有儒慕之情,卻不敢依偎過去,她心里記著哥哥的叮囑,兄妹二人時時刻刻把自己定在奴仆和奴婢的位置。
羅秋自小跟著爹娘后頭做事,手腳很麻利,她跟著春鎖后頭,學著怎么做事,大小事都搶著做,江氏心知寄人籬下得不自在,為了使她心安,便隨她去了,好在家里人口簡單,也沒有多少活計讓她去做。
青敏替兄妹二人各自做了冬衣,摸著柔軟又暖和的冬衣,兄妹二人更是感激,心里暗暗發(fā)誓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主家。
“娘,我哥那邊缺個書僮,倒不如將羅慶送過去,也好跟著我哥學寫字,以后我哥上京趕考,替我哥打理雜事也不錯?!鼻噍姨嶙h道。
“也成吧。”江氏想了想就應了,羅慶畢竟是個半大小子,在院子里伺候也不合適。轉(zhuǎn)頭問過羅慶,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下來,妹妹在這里吃得飽,穿得暖,他很是放心。
“妹妹,哥有空就回來看你,在這邊干活,手腳勤快些!”
兄妹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別,羅慶就啟程去了鄉(xiā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