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問。”
“我要是不想知道呢?”
林傾沉默了。她帶著無措,這是她沒有見過的許茗哲,或者說是這么久以來,見到的最為疏遠的許茗哲,拒絕別人的親近,也控制自己親近別人。她皺著眉,不知道這場談話要怎樣繼續(xù)下去。或者在許茗哲心里,就沒打算和她進行什么談話。
“我困了。”
“去睡覺吧?!毕袷莿偛诺氖虑闆]有發(fā)生過一樣,許茗哲的語氣不在那樣冷淡,聲音也柔和了很多。
之后的一段時間,林傾不在去試探許茗哲,也不多過問這些過于隱私的事情。其實那天晚上,要是許茗哲真的問了,林傾知道,她自己是不會瞞著的。可是他沒有問,他就像是一個孤立在塵世之外的人,不是被別人孤立,是他自己將自己孤立。
自從那次之后,林傾心里面就像是堵著什么東西,不上不下,異常的難受。但是兩個人裝傻充愣的本事也都是了得,還像往常一樣相處,就好像那個晚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等到了三月初,學(xué)校便正式發(fā)了通知下來。說是由于疫情的原因,將會繼續(xù)延緩開學(xué),對于教學(xué)計劃的解決措施就是在家里面上網(wǎng)課。于是林傾就在許茗哲家里面上起了網(wǎng)課。
大三的下學(xué)期其實也挺忙的,主要不是課多,而是課程作業(yè)多。很多東西都是需要自己查資料準備,所以林傾開始一天到晚不是對著手機就是對著電腦。為了配合她的上課時間,許茗哲每天都會起很早做早飯。
“我早上沒有吃早餐的習(xí)慣,你不用起那么早給我做。”林傾早起之后發(fā)現(xiàn)許茗哲的早餐已經(jīng)準備的差不多了之后,睡眼惺忪的說。
“誤會?!痹S茗哲笑得格外輕佻,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的好看。
“嗯?”
“給我自己做的,我也要上班,你的那份只是順便?!?p> 林傾沒再說話,雖然許茗哲這樣說,但是林傾覺得許茗哲其實還是因為自己才起了那么早。一個校醫(yī),哪用早上那么早就起床呢。但是她沒戳破,在許茗哲的謊言里開開心心的吃早餐。
課程作業(yè)確實是蠻多的,但是大部分都算是比較好完成的,上一學(xué)年的最后一個采訪新聞稿的作業(yè)成績也在最近公布,林傾獲得了一個很不錯的成績。不過還是用令人頭大的作業(yè)的。新聞系大三意味著離畢業(yè)和實習(xí)格外的近,所以學(xué)校對于綜合素質(zhì)和能力的培養(yǎng)變得很重視。
開學(xué)的時候就布置了一個為期一個學(xué)期的新聞稿設(shè)計作業(yè)。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根據(jù)自己在學(xué)校里面的學(xué)習(xí),結(jié)合自己想要進行報道的事情寫一篇新聞稿,但是這次的作業(yè)對于格式的要求,語言的精確都是很高的。老師當(dāng)時說的是,看過之后直接就能登報發(fā)出的是最好的。
這對于這些初出茅廬,還沒有真正的在新聞行業(yè)工作過的人來說,其實是一項格外艱巨的任務(wù)。林傾也覺得確實是有難度的,因為這個作業(yè),唐晚都找了她好幾次了,想要在她這尋找一點靈感,但是林傾最清楚,自己都無從下手。最讓她無從下手的不是別的,而是新聞的選取。
一個發(fā)人深省的新聞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步。
這個新聞是在四月份的時候,林傾開始有了想法的。
四月清明節(jié)如期而至,隨之而來的就是那細細密密的煙雨。林傾總喜歡坐在屋檐下面拿著杯子喝外公的茶。她自己似乎都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竟也習(xí)慣了外公這里的茶。
林傾那天照常在屋檐下坐著看雨,許茗哲在她旁邊坐著,兩個人經(jīng)常就是這樣并排坐在,各干各的事情。
然后就聽見屋子里面有杯子打翻的聲音,之后就是外公急促的咳嗽聲。林傾的腿早就養(yǎng)的差不多了,慌忙站起來,和許茗哲一起往房間里走。
“外公?”她喊了一聲。屋里面沒有聲音。等走到外公的房間里,就見外公正彎腰拾起地上的保溫杯。
“怎么了?”許茗哲眉頭皺著,臉色也不是很好。
外公抬眼對上許茗哲的視線。
“桐桐去世了?!甭曇艉芴撊酰袷遣辉敢庀嘈?。
“什么?”許茗哲明顯也很震驚,“怎么回事?”
“剛,打電話過來,說是昨天晚上?!蓖夤f著又連續(xù)咳嗽了兩聲。
“你先在家里待著,我過去看看。”許茗哲倒是沒有很明顯的情緒,只是好像多了點悵然。
林傾還沒搞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和你一起。”語氣果斷。
“不用?!?p> “走吧?!绷謨A完全忽視掉了許茗哲的拒絕。
“這有什么好一起的。”許茗哲突然就輕笑了一聲,帶著顯而易見的疏離“算了,走吧?!闭f完又改口了。
林傾跟著許茗哲,一路到了對面那家,才知道外公口中的桐桐就是對面那家人屋里的小孩,算年紀,今年應(yīng)該是十五歲,是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小姑娘。林傾和許茗哲到的時候,村里面已經(jīng)有很多人都到了,林傾站在門外,看著里面淚眼婆娑的奶奶抱著小姑娘的尸體。
“造孽哦?!?p> “是啊,當(dāng)初那樣逼小姑娘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會是什么樣的后果,你說現(xiàn)在小姑娘自殺了,哭還有什么用。”臨近自己的兩個婦女在那里掩面小聲的說。
林傾站在那沒動,許茗哲去了屋里面,和那個老奶奶說著什么。也沒有停留很久就從里面出來了。
然后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的林傾,之后兩個人就很有默契的朝門外走。正是傍晚時分,朦朦霧雨開始下,像是給這山澗罩上一層白霧,恍如隔世。往家走的一路上,林傾都沒有主動說話,因為不知道這個桐桐到底和許茗哲還有外公是什么關(guān)系。
令她沒想到的是,許茗哲先開口了。
“桐桐是外公看著長大的。”他語氣很平淡,沒有什么過多的感情,好像并沒有像外公一樣因為這件事被打擊到。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我讀書的時候,一直在外面,家里面就外公和外婆,桐桐小時候特別喜歡到處去玩,最喜歡來我們家找外公,外公總是會把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給她吃。小姑娘性格活潑的很,又機靈?!彼f著,像是回憶起什么,嘴角無意識的掛著很淺的笑。然后又很快消失,恢復(fù)平靜。
他深深嘆了口氣,肩膀很明顯的沉了下去。
“然后呢?”林傾表情也是嚴肅的。
“桐桐的母親是我們鎮(zhèn)上有名的美女,但是生桐桐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桐桐就一直跟著爸爸和奶奶生活,剛開始生活都很平靜,但是后來他爸爸給她娶了個后媽。后媽似乎對桐桐也蠻好的,盡心盡力的讓她上學(xué),照顧她的生活?!彼f著,又長舒一口氣,似乎后面的回憶說出來是件很沉重的事情。
“直到后來有一次,大概是桐桐八歲的時候吧,代表學(xué)校參加文藝匯演,拿了一等獎,之后就有導(dǎo)演找上門,說是想要把桐桐培養(yǎng)成童星。很多事情我都不是很清楚,但是聽外公念叨過這件事,說那個導(dǎo)演許諾給很多的錢,讓桐桐跟著她學(xué)才藝,那段時間外公也蠻開心的,說是小姑娘有出息。”說到這,許茗哲似乎意識到什么,抬眼去看了一眼林傾,她異常的安靜,認真的聽著他說話。
“那桐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林傾的語氣很弱,似乎害怕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小姑娘為什么會死掉?是不是因為自己淪為了賺錢的工具,又或者是因為自己一直被逼著,對,剛才她還聽到那兩個婦人說小姑娘是被逼得。
“林傾?!痹S茗哲看著林傾,林傾不似往常那樣,對這些事情漠不關(guān)心,許茗哲注意到林傾的手在身側(cè)默默的握成了拳頭。
“嗯?”聽到許茗哲叫自己,她很快掩蓋住自己的情緒,淡淡的回應(yīng)?!拔覀兛旎厝グ?,外公應(yīng)該挺難受的?!?p> 許茗哲又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皺起,兩個人都沒拿傘,走在雨霧里,看不清林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