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振中聽了不順耳的話，壓抑著暴怒，他現(xiàn)在非冷靜不可，三人性命系于他一身。他們的人數(shù)太多了，小祥的速度越來越慢，被哪個不講究的一口咬到大腿上，小祥吃疼，全力把人甩開，甩是甩開了，帶走了他一條皮肉，疼得他一路痙攣到頭頂上。
高高在上的阿毛因此失去了平衡，從小祥身上被甩翻出去，一滾滾跌在地上，還是頭朝下屁股朝天的姿勢，立刻有吸血鬼向阿毛撲過去。阿毛危矣，小祥忙著應(yīng)付著身邊的吸血鬼，只來得及倒抽一口氣。
那個想撿現(xiàn)成便宜的吸血鬼以為能輕松解決阿毛，卻在距離阿毛兩寸的地方，停滯住了，手舉過頭頂，再怎么使力也進(jìn)不了一寸。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左胸，心窩處插著三四把锃亮的刀，刀是阿毛從啟明星廣場餐具部順來的鍍銀餐具，早藏在袖子里的，貼著他的皮肉，默默忍著灼燒的痛感，等那個吸血鬼撲上來的時候，阿毛翻身坐起，輕輕把刀向前一送，分毫不差。
他笑道，“快，我快不過你，守株待兔等著你。要不是你這么賣力，我也殺不了你?！?p> 中了刀的吸血鬼有雙藍(lán)眼睛，不看他猙獰扭曲的臉，只看眼睛，有大海藍(lán)天，賞心悅目。他七竅相繼流出了血，先是屈起一條腿，另一條腿也著了地，跪在阿毛面前。
阿毛咬牙把刀抽出來，隔著袖口牢牢攥著，對著吸血鬼們東南西北一通亂點(diǎn)，厲聲喝道，“還有誰!”
阿毛率先完成第一殺，把剩下的人嚇住了，他們打得更加謹(jǐn)慎，給了沈振中等喘上一口氣的余地，行動中卻少了破綻，不知是喜是憂。
江玉芬行動了，她放開可愛的手，疾風(fēng)一般掠出去，直奔著沈振中，其他圍攻沈振中的吸血鬼紛紛讓出路來。
她鉗住沈振中的手臂，沈振中一掙掙不開，兩人僵在那里，暗里運(yùn)著力，沈振中不得不承認(rèn)，江玉芬的本事在他之上，只憑她一個收拾他們四個，綽綽有余。
江玉芬直視著沈振中的眼睛，“如果我也是個女學(xué)生，穿她們那樣的衣服，在你的學(xué)校和你遇見，你會喜歡我嗎？”
沈振中忍不住青筋暴跳，“我出國不是為了談戀愛的，我的生命能量都用于維持生命基本運(yùn)作了，什么荷爾蒙弗洛蒙激素都生不出來。我的女同學(xué)也都是有志氣的，不會總想著碰上什么男人。你不打算放過我？我也是這么想的，我承認(rèn)我欠了你一只眼睛，但是你，你殺了我，你欠我一條命。謝謝你送上門來，給我省下了機(jī)票錢?！?p> 江玉芬聲音尖刻起來，“是我給了你新的生命，那年月兵荒馬亂、七災(zāi)八難的，你哪能活到今天，你應(yīng)當(dāng)感激我，而不是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似的抱怨?！?p> “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反而毀了我想要的，我為什么要感激你，只是占有資源消耗資源毫無作為的行尸走肉，還不如一頭豬?！泵媲笆遣豢芍奈磥?，身后是要保護(hù)的親人，沈振中把力用到極限。
“你一直說要為國家做什么，可是沒有你，中國現(xiàn)在不是也很好嗎，也許正因?yàn)闆]有你，國家才能一日比一日好呢。”她在一定程度上是了解他的，才能說出這么惡毒的話。
沈振中面色慘白，收緊了手指，他在情緒低落的時候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自己對于國家，到底有沒有用，自己會不會是一塊自以為是棟梁的廢柴。
他恨的想在江玉芬脖子上狠咬一口，這個想法嚇了他一跳，趕緊收斂心神，“中國地廣人多，草莽之中臥虎藏龍，很多人強(qiáng)勝于我，有何稀奇。這樣的人越多，國家越有希望，我越高興。在他們完成的事業(yè)里，我能起到一沙一石的作用，足矣。成為吸血鬼?每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我就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才出國留學(xué)。我本不該受了這樣的屈辱還活著，我怨恨沒能我把我的生命獻(xiàn)給國家。我有機(jī)會看到大廈建成之日，這樣看，我比一些人更幸運(yùn)，但是我不會感激你?！?p> 可愛跌跌撞撞跑過來，忍不住大聲說，“你滿嘴的胡說八道，他比誰都愛這個國家，他愿意把一切都犧牲掉，只要對國家有一點(diǎn)兒增益。如果給他機(jī)會，他一定會做得比誰都好，他現(xiàn)在躲躲藏藏的，不都是你害的嗎，你怎么不去死！”
可愛看見阿毛之前用的刀掉到地上，她不怕銀器，拎起來當(dāng)頭向江玉芬劈下去，大喝，“你活的越久越是白活！”這一刀自然是劈了個空，只剩下可愛趴在雪地上喘著粗氣，揭人短處戳心窩子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一般心高氣傲的人不會這么斤斤計(jì)較，沈振中是個特例，他平常所好，口舌之快、言語傷人，發(fā)展到極致是玉石俱焚，以本傷人。他瞪著血紅的眼睛，“誰說吸血鬼不會老，我看著你已經(jīng)很老了，你也沒以前美了，畢竟幾十年過去了。你的心有多久沒為一件事雀躍了，這和活了七老八十的有什么分別，屬于活人的那些精心動魄、喜怒哀樂，你們是沒有份兒的。一個無形無影的最終審判可以嚇得你們自相殘殺，你才沒有長生不老呢，你只是被長生不老綁架了?！倍虝旱娜松杂衅湟饬x，歡喜是純粹的歡喜，悲傷是盡然的悲傷。吸血鬼生涯自以為超脫于凡人，視凡人如螻蟻，雖為不死，亦非永生。
第一殺之后，阿毛后續(xù)乏力，和小祥怎么也匯合不了，被個鷹鉤鼻子的吸血鬼鉆了空子，從他揮舞的刀光縫隙里閃進(jìn)來，抱住了他的腰，抬高他的腿，猛力往地上一貫，阿毛頓時頭暈?zāi)X脹，天上地下都有了星星。
吸血鬼張開尖牙咬住了阿毛的脖頸，挑釁地看向沈振中他們，牙齒陷入阿毛的皮肉里，刺破了血管。阿毛忍著痛不做聲，不能在他這里泄了士氣。對方大口大口吸吮起鮮血，阿毛感覺到血一股一股順著血管溜出去，如果被吸干了，阿毛的下場就會和黃家莊來的報(bào)信人一個樣。
沈振中五臟激蕩，雙臂生出一股新力，甩開江玉芬，狂吼一聲向阿毛撲過去，還沒到近前，又被幾個吸血鬼團(tuán)團(tuán)包圍住。
阿毛絕望了，用不了幾分鐘他一定會死，他盡最大的力氣大喊，“老大，不要管我，你們快走！”
沈振中大聲喊著，好像炸響了一聲雷，“我們發(fā)過的誓你記得嗎？不要放棄。在心臟被掏出來，或者脖子被扭斷了之前，絕對不要放棄！”這是在他們曾經(jīng)陷入絕境時，艱難地抬起無力的手覆在一起，發(fā)下的誓言。
阿毛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我盡力了，我不想死，不想死的那么難看，不要你們看……”當(dāng)失血量在800毫升以上時，普通人會出現(xiàn)面色、口唇蒼白，皮膚出冷汗，手腳冰冷、無力，呼吸急促，脈搏快而微弱的癥狀，這些已經(jīng)一一出現(xiàn)在阿毛身上了。當(dāng)出血量達(dá)到1500毫升以上時，普通人會死亡，而吸血鬼要活命，也不能超過2000毫升。如果是普通人，此刻身體估計(jì)在拼命制造血液填補(bǔ)不足。
按照這個速度，我的生命很快就結(jié)束了。阿毛閉緊了眼睛，索性不去面對自己的命運(yùn)，有零星的雪粒落在他的長睫上，按理說，一生的事應(yīng)該像走馬燈眼前閃過，他什么都沒看見，反正他對自己的每個選擇都不后悔，不管別人怎么說，他已經(jīng)努力做到最好了，有問題的都怪運(yùn)氣。
就在這時，阿毛的脖子忽然被松開了，他剛才能挺著，是靠了那個吸血鬼的咬合力，力道一撤，阿毛毫無準(zhǔn)備地摔在地上，摔出了清醒。阿毛用雙手撐在地上慢慢支起身子，他看到，本該吸血吸得很陶醉的吸血鬼，面色赤紅，搖搖欲墜，喝醉了酒一樣步履蹣跚，雙腿不停畫著圈，然后直接向前跪倒在地上，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鮮紅的血在潔白的雪地上盛開出一團(tuán)巨大的紅花。
阿毛驚詫于此情此景，自己什么都沒做，竟然能逃出生天。他由于失血過多身體乏力，顧不得站起來，手腳并用一起用力向后爬著，嘴里嘟囔著，“即使我不是美女，也算帥哥，不用惡心成這樣吧?！?p> 其他吸血鬼發(fā)現(xiàn)情形不對，一起圍了過來，倒幫沈振中脫了困。一名金發(fā)的吸血鬼過來查看，正趕上吐血的吸血鬼最后一陣抽搐，身體縮成僵硬的一團(tuán)，竟然片刻間變成干尸。他行動快，死的也快。
死法和黃家村的人略有不同，外形上差不了多少，沈振中的驚訝就很有限。本來圍上來的吸血鬼們沒見過這種場面，慢慢往后退，輪到他們一個兩個露出見了鬼的神情。
金發(fā)的吸血鬼親身近看，比其他人更接近真理，他驚慌地指向阿毛，“一定是他，身體里有毒！能殺死吸血鬼的毒！”吸血鬼所有的一切都依附于永恒的生命，他們比誰都惜命。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毒，還有沒有其他的傳播途徑，保持足夠的距離總沒錯。
沈振中和阿毛互相對視一眼，想法不謀而合。他們一直以來小心謹(jǐn)慎地救治值得救的人，歲月有功積攢下來，他們身體里也存了不少絕癥患者的病血，又不曾有機(jī)會補(bǔ)充新鮮健康的血液，病毒沉淀在他們身體里。他們是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彼此相安無事。但是，對于那些吸慣了年輕健康的人類鮮血的吸血鬼，無疑是一劑劇烈的毒藥，異物一旦進(jìn)入他們的身體，殺滅體內(nèi)原有的好血，根本不能共存，斗成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