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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遺事

郊游會

南梁遺事 袖盈香 5574 2021-02-22 21:11:32

  品棋大會一場鬧劇落幕,貴族圈這群二品里終于決出了第二個一品入神。這個人便是楊玄寶。梁武帝欽點,群臣無話,南梁棋圈卻舉眾嘩然。

  袁熙終于要跟著使團走了。臨別之前,那個叫褚明的小子再次偷偷跑到了鴻臚寺,親手將《碧影桃花圖》奉送給了袁熙。說好了這畫是當做那局棋的彩頭的,那天既是褚明“勝”了,梁武帝便將這圖賜給了褚明。君無戲言,褚嬴自然不會反對。不過,那局棋是袁熙有心相讓的,既然他成全了南梁和褚明的體面,那褚明就更不好意思連這點小東西都不肯了。

  美中不足,就當是個安慰獎吧。

  袁熙看這丫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猜她大概是真的還沒體味到其中的意思。虧得她還能在那里氣呼呼地責怪褚嬴,當初死活不肯再畫一幅讓她送給韋岸,暗下里卻悄悄自己畫了一幅這樣好的藏著。這些要是讓褚嬴知道了,估計又得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想到這里,袁熙忽地又要笑出聲。

  可惜啊,他的家不在這里,他現(xiàn)在必須要走了。不然,就憑這仨之間明來暗往的關(guān)系,哪怕是為了報那天在街上的一架之仇,他也想要留下再給韋岸攪和一下。

  至于褚嬴,自那天之后,袁熙便沒有想過要再借故作怪戲耍他了。因為那是一個真正值得人敬重的男人。不單是憑真才實學,更重要的是重情重義的美德和寵辱不驚的氣度??赡?,是因為他自己本身也是這一類人吧。

  離城之日,袁熙驀然回頭望了一眼建康城門。這個地方,明年三月的桃花依然會開,可他大約是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來了吧。袁熙這一生,無論是游學還是征戰(zhàn),曾到過許許多多的地方,見過許許多多的風土人情,好像還真沒有一次是這樣令他不舍的。

  “真興!真興!”

  就在袁熙要聽從副使的催促,轉(zhuǎn)頭打馬離開時,城門里突然遠遠傳來了韋岸的聲音。袁熙再一回頭,便看見城門里兩騎飛馳而來,正是韋岸和褚嬴。袁熙拉緊了手里的韁繩,褚嬴會來他倒不覺得奇怪,稀奇的是韋岸居然也會跟著一起來,且還第一次叫的這樣親厚。

  “務(wù)直兄前來相送,不會是要與我比一比馬戰(zhàn)吧?”果然,袁熙這家伙可真是這輩子狗改不了吃屎。

  “你這個人……”韋岸剛剛拉馬停下,就聽他劈頭蓋臉地一句,然后給他送了個白眼。

  “世子今日離去,我與四公子特來相送!”褚嬴駕馬到韋岸旁邊停下,兀自先向袁熙道明了來意。

  “思玄先生前來相送,袁熙銘感于心!”只要不對著韋岸,袁熙果然就正常多了,“可惜今日一別,只怕來日后會無期了。就算有期,相信到那時,也絕非你我所愿。不過,他年若先生到北境游玩,請務(wù)必到我武獻王府相敘,也好讓我一盡地主之誼?!?p>  “一定,一定!”

  “哎!我說你……就這么走了?!”韋岸聽他倆道完別,自己這頭卻還有話要講,“你好不容易混進來一趟,不會就為了來輸這局棋的吧?!”

  “是啊,我高興!”袁熙側(cè)著頭,故意瞥著身邊的韋岸,“怎么,務(wù)直兄莫非也有興趣來上一局?不過可惜了,本世子可沒有這個興致奉陪!”

  “你……”韋岸真是活生生要讓他氣出個七葷八素來,不過看在他那局棋最后關(guān)頭沒有痛下殺手的份上,韋岸原也不打算計較了,“算了算了!我直說吧!上次那局棋,虧得你相讓敏則,她才能有驚無險安然無事!我就……替她……謝謝你!”

  “哦~原來是務(wù)直兄……替她來謝我!”袁熙故意加重了“替她”這兩個字,心說韋岸這小子看似少年穩(wěn)重,卻也有這樣口不對心的時候。

  韋岸似乎聽出袁熙的話外之音,忽地又有些不爽,道:“嘖,你這個人!你說你好端端的,跑來這里搗什么亂,到頭來還自己不肯好好下棋?!?p>  “務(wù)直兄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本來是想要好好下棋的,可你們南梁是有好好品棋論高低的嗎?!”對著韋岸和褚嬴,袁熙終于道出了他這次不依不饒?zhí)翎叺木売?,“二品榜第四名王兗,我初入建康時曾與他在永嘉居對弈過一次,他還口出狂言,他若勝了就要將我趕出建康城去。那日我小試牛刀,將他殺得片甲不留,灰溜溜逃走了。以他的能耐,居然也能排上二品坐照?豈非笑話?!”

  “你……”在這件事上,韋岸自知心虛,一時也說不下去了。

  “此事確是品評有誤。本次品棋大會是我作評斷,一概失誤自應由我承擔。褚嬴便在此向世子請罪!”暗箱操作的事情一兩句說不清楚,更何況又涉及梁武帝那張老臉和國家的體面,褚嬴只好自己先承擔下來,照著最簡單的路子去兜這個事情。

  “思玄先生不必忙著請罪!我知道此事定與你無關(guān)!”話到這里,袁熙倒也直率,“本世子游歷大江南北多年,見過的奇人異事也多了去了。先生你棋藝超凡,畫技卓絕,又具大德,胸懷寬厚,乃我見過的人中德才兼?zhèn)渲?。先生這樣的人,別說是用棋來操縱天下棋士聲名,就是簡單借棋作弊,想必也是恥于為之的。只可惜,先生你乃一介文弱書生……”

  “呵,那你那天在鴻臚寺還對褚大人咄咄相逼?!”韋岸聽他這樣說,禁不住又想起當天在鴻臚寺的事情,轉(zhuǎn)頭就要掐他。

  “是你不識數(shù)吧!務(wù)直兄!”袁熙對韋岸可沒那么客氣,“你好歹也是將門虎子,鴻臚寺這么多眼線爪牙,思玄先生不會武功情有可原,你這一身的功夫竟也沒發(fā)現(xiàn)?!最后還是思玄先生看我的眼色,將你拉走的!你不覺得你該反省一下嗎,務(wù)直兄?!”

  “呵……切,我以為他們是你的人!自然不會防備他們偷聽偷看?!”韋岸說起這些事情,自己還有道理,“還在那里說什么一幅桃花畫得多好看。我怎么知道你畫的那什么桃花是給誰看的?!”

  “……”袁熙默默地看了那邊的褚嬴一眼,見他不自然地把眼神投向了別處,袁熙只好再次無語地把目光放到身旁這個不解風情的呆瓜身上來,一副說了半天原來你到現(xiàn)在都沒反應過來的表情。

  “……干,干什么?!你干什么這樣看我?!”最后,韋岸似乎也察覺到他這眼神里透露點無奈和輕蔑的意思。

  “務(wù)直兄,你若不嫌棄,我這里尚有一言相贈!”袁熙看著他半天,最后認真道,“你以后還是少讀些《孫子兵法》,多念些《樂府》和《詩經(jīng)》為好。自古兵書多誤人,尤其是務(wù)直兄這等少年郎……”

  “……”韋岸就知道這貨除了瞎攪和時還能正兒八經(jīng)的說話之外,一般是不用指望他能有什么好的建設(shè)性意見的:“得了吧,你還是回去騎你的馬,畫你的桃花吧?!?p>  另一邊的褚嬴倒像是被這倆的一搭一唱給逗樂了,一直在那里低頭暗暗發(fā)笑。韋岸一邊無語地沖袁熙翻白眼,又看了褚嬴一眼,好像突然就回過神來了,直用手指指著袁熙,一臉你這個死不正經(jīng)的就是死性不改的表情。

  “哈哈哈……”袁熙見韋岸反應過來了,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不過,你們南梁這朵小桃花確實漂亮,讓人一見難忘。我若能長留在此,近花時節(jié)……”

  “行了行了!你還是回去吧!”韋岸看這家伙就是在攪和,臨走都不肯消停,“再近的花,那也輪不著你!”

  “誒,這可不盡然!”袁熙看他那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這就更來勁了,“正所謂花開正有時,年少莫等閑!不如我們?nèi)齻€來比一比,誰的手快如何?!”

  “三個?”韋岸一下子還讓他說得有些蒙圈,轉(zhuǎn)頭又看了看褚嬴。見他也不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別處,韋岸就恍然有些會過意來了。

  “哈哈哈哈……”袁熙看著他和褚嬴,這下又一副攪和得逞的樣子,大聲仰天笑著打馬往前沖出去了。

  看著袁熙一騎乘煙往那蜿蜒古道上漸行漸遠,韋岸默默地低了低頭,末了終于也忍不住仰天朗笑出聲來。大概這就是他們這樣行伍之人的樂趣吧。沒有風花雪月吟詩作對,但針鋒相對打鬧出來的知己也未必算不上真心。褚嬴輕輕搖著手里的折扇,忽然竟也有些羨慕他們這樣的人。

  這個世上總會有那么些人,喜歡在你追我逐打打鬧鬧中成為了對手,朋友,甚至知己。這大概就是很多年以后,當褚嬴看到那一對明明看起來針鋒相對的少年時,還會認為他們是天生的朋友的緣故吧。可惜,他到最后也沒能看到那對圍棋少年,敞開心扉成為朋友的那局棋。

  韋岸自得了袁熙這個豬朋狗友的指點,整個人便活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不止是突然想通了當初為什么褚嬴要在棋盤上千刀萬剮地追殺他,更想著要繼承袁熙那攪屎棍的衣缽,要好好報這一箭之仇。

  趕巧,早年外嫁王氏的義興長公主蕭令嬟受了王家耆老們的囑托,要為王家的幾個適齡子弟組織一輪相親。蕭令嬟畢竟不是褚母這樣勢單力薄,對著自己奔三的兒子左右沒轍的,她跑一趟內(nèi)廷求哥嫂出面做個排場,既不用明目張膽讓相親的男女萬一不成下不來臺,又全了各家宗族之間的心思和臉面。不過,這些是內(nèi)廷婦人們的事情,梁武帝不好也沒那個空閑明著插手,就干脆一概推給了皇后。

  皇后丁氏原是亳城太守之女,初嫁梁武帝為妾,在原配手底下做人也算是苦熬多時的。不過她個性隨和謙遜,知書識禮,處事得體,又一向佛系不愛參與門閥黨爭,因而深得梁武帝的歡心和后宮大部分人的敬服。這事兒讓她去主辦,怎么著也比興慶殿那個小猴子靠譜多了。

  皇后得了圣命,便開始用心籌劃。蕭令嬟簡單提議要辦個游園雅集,就把那些貴族圈男女約到一起直接相親?;屎笏紤]許久,最后還是否決了。雖說這事兒明擺著是相親,可聚在一起開大會實在過于單調(diào)直接。更何況,萬一有相不成的鬧起來,不但場面尷尬,恐怕一個鬧不好還得兩家人明里暗里爭斗起來。不如就來個時下年輕男女們都喜歡的項目,把人都約在一起玩樂,別管到時候相中相不中,大家是討個樂子的,也就互不尷尬了。

  五月春夏交際,正是陽光晴好,草木正盛的好時候。在這樣的時節(jié)里,到近郊辦個郊游集會是再好不過的了。

  蕭令嬟得了內(nèi)廷的支持,又有皇后親自蒞臨,便趕緊著手往建康城里的貴族圈發(fā)了一遍請柬?;屎罂戳T深覺不妥,于是再添了許多寒門官宦人家和城中書香門第的男女名字。前幾天品棋大會為了給貴族圈讓路的風頭還沒過,梁武帝和朝廷正需要一件公正公平天下一家親的事情來扳回幾成薄面。要是連這一場皇后親臨的集會都給弄成單圈獨玩,恐怕梁武帝以后都別想再招聘到貴族圈以外的能人異士,也更容易讓這些沾親帶故的貴族圈把持控制。

  于是,一時間,建康城里但凡稍有名望的清流人家,哪怕只是官小職卑的寒門末流,也都收到了這個皇后親自舉辦郊游會的請柬。驚訝之余,大家也都紛紛交口稱贊丁氏的母儀賢德,為人處世到底比蕭令姿這個只知道高高在上的名門貴女來得大方得體多了。

  韋岸聽聞這些風言風語,幾乎笑得連眼淚都要出來了。為了真誠安慰一下那位最終一個人扛下了所有鍋的女俠,韋岸決定要好好陪她痛快地玩一場??墒?,韋岸入不了宮去,蕭令姿又讓梁武帝禁足正在閉門思過。兩相消息不能靈通,韋岸便靈機一轉(zhuǎn)跑到褚家,聲淚俱下地誠心相求褚嬴給他帶消息進宮去。

  于是,這回不僅消息成功帶進去了,人成功偷溜出來了,而且還買一送一來了倆。

  自從品棋大會捅了那么大的簍子,梁武帝氣急敗壞地命令內(nèi)侍們把狗洞封了,又讓皇后把興慶殿的一干仆婢廷杖伺候了個遍。所以,蕭令姿如今要想出門,要么有中宮的手令,要么就是借褚嬴打掩護,裝成內(nèi)侍跟著出來。不過,褚嬴有時離開興慶殿之后,就要跟著皇極殿來的人去皇極殿伴駕,這個方法未免有點綁手綁腳。更何況這個呆子性子板正,一向崇尚君子之道,有時候還不一定肯打這個掩護。要不是知道這次郊游會是皇后親臨,還有韋岸在旁,再加上蕭令姿自己軟磨硬泡地求,想著她被關(guān)了這些日子實在也憋屈,褚嬴估計連給韋岸帶消息的事兒都能一口回絕掉。

  一張請柬上明明寫著青年男女的郊游會,卻又在后面同時邀請各家主母同去相聚,蕭令姿和韋岸或許看不出來這套路,還以為真是找他們?nèi)F建??蓪τ诘浆F(xiàn)在還過不去坎的褚嬴來說,這意思是再明白也沒有了。鑒于自己也是個大齡剩男,以及褚母平日里的那些猛如虎的騷操作,褚嬴本來是打死都不會去這種明玩暗相的郊游會的,就連請柬也讓他趁早扔進了垃圾簍??墒牵f岸那天聲淚俱下相求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提起了到時候在會場里會有關(guān)于圍棋的娛樂項目,以及那些潛藏在高門大戶中的高手。

  所以……請柬還是先撿回來吧。

  盛會當天,蕭令姿一出了皇城,便在馬車里脫掉了披在外面的內(nèi)侍冠服,又簡單用簪子綰了個小髻,眨眼就來了一出大變活人的把戲。褚嬴再回車上時,抬眼便看見了她那通身的粉色桃花和頭上張月娘特地著人為她搭配的桃花小簪,映著她嬌俏的臉龐容光煥發(fā)的樣子。褚嬴驀地愣了愣神,臉上不明所以地一陣紅,又一陣白,最后才默默閉了閉雙眼,道:

  “長公主,你不是打算就這樣去吧???”

  “嗯!有什么問題?!”

  褚嬴一時讓她問得詞窮,只得先上了車,然后指揮駕車的方四趕快調(diào)轉(zhuǎn)車頭先回褚家去,隨后才又回頭無奈地看著對座的蕭令姿道:“長公主,聽說你這回應該是偷偷溜出來的!真的要大庭廣眾穿得這樣扎眼的嗎?”

  “什么……”蕭令姿認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身新衣服,似乎只是覺得漂亮和適合季節(jié)罷了,“這不是好好的,哪兒扎眼了?!”

  “你……”這問題問得褚嬴一下子還不曉得怎么說了,只無奈地兩眼上斜望天,道:“你要真打算這么去,我可就讓方四直接回頭送你回宮了!”

  “哎,你怎么這樣?!說話又不作數(shù)的?!”蕭令姿一聽說出去玩的事兒要泡湯,整個人一下子竄起來險些撞到頭,又下意識地用雙手抓住褚嬴的衣袖道:“我這回好不容易出來的!而且是你自己答應幫我的!”

  褚嬴不知怎的整個人一震,趕緊把自己的衣袖從她雙手里扯回來,認真道:“我是答應幫你出來!可我也有言在先,你不能隨意在人前曝露身份,尤其會中多是望族子弟,還有皇后在場高坐。你穿成這個樣子,花枝招展,走在人堆里一眼便能看見,我不是幫著你去散心玩樂,而是陪著你去找打!”

  “那我有什么辦法?!”蕭令姿認真想著他的話,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身上的這件桃花裙衫,無奈地沖他吼道,“我平素常住宮中,衣飾多為宮裝,便裝就只有這幾身。之前的那件舊了,新做的就只剩這件了。難道你讓我穿著褚明的那身男裝,或者這件內(nèi)侍的衣服出去現(xiàn)眼嗎?!”

  “……”看著她一臉不服氣地噘著嘴的樣子,褚嬴默默用扇子指了指她,到了也沒能找出個更合適的理由說她,只得道:“……行,我?guī)湍愕降住?p>  “???!我們先去裁衣鋪買嗎?”蕭令姿喜聞樂見,“可是我身量小,會有合適的嗎?而且,他們的衣服很丑,料子又粗糙……”

  “當然不是!”說起這個裁衣鋪,上次被她坑的那一波褚嬴還銘記在心。堂堂南梁第一棋手,衣冠不整穿著中衣上街,還被扣在裁衣鋪付不了賬,現(xiàn)在估計整個建康城的裁衣鋪都傳遍了。這會兒就算她肯委曲求全穿那些粗糙的成品,褚嬴自己還不想再去那里丟人現(xiàn)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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