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以后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有幸看過這封信，記得當(dāng)時看完后，第一感受是驚訝，我很好奇，為什么會有人能記著四年相處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但是青軒做到了。
風(fēng)吹起從前，我也將再次為大家講述。
事實上，青軒和殊之不在同一所大學(xué)，但在同一個城市，兩地隔得不遠，也就幾站地鐵的距離，而這幾站地鐵，他們四年來，已不知道坐過多少次。
人們常說時間會將對的人帶到你身邊，在我看來，青軒和殊之就是這樣。我不能說他們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戀是上天的安排，但里面，多多少少確實有運氣成分。如果不是青軒喜歡跑步，殊之愛散步，他們不會相遇；如果不是青軒喜歡文學(xué)，他們不會相識；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疫情，他們不會相知；如果不是暑假溫情的陪伴，他們不會相戀。時光知味，余韻長存，夏季所有的熱烈都在秋天繾綣成詩，很突然，也很自然，他們擁有了彼此。
青軒和我說那是一個很安靜的清夜，窗外有月光，有風(fēng)聲。就是在某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這一份溫柔眷戀，不該被辜負，他向她表白了。
我還很清楚的記得青軒和我說過這樣一句話，那是他表白時說的。
“我承認我又很多顧慮，我不敢把你牽扯進我奔波不定的生活，但我也清楚，我不想錯過你。我不敢保證給你完整的余生，但我知道，在我所有安然的生活里，我都希望是你。”
我當(dāng)時看著青軒，久久說不出話來，雖然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我知道他權(quán)衡了很多，青軒也才十八九歲的年紀，他有這時年輕人的沖動和熱情，但同時，他更有歷經(jīng)歸來的成熟。如果說，我在他當(dāng)時的年紀，是絕對不會明白這些話中的糾結(jié)。但現(xiàn)如今我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好幾年，再次想起這句話，我才能體會到他的那種欣喜中帶有難過的悲哀。而且，我一直知道他的顧慮，他的生命里，一直有把刀懸在頭頂，他自己也無法預(yù)知。
對于青軒，我不知道該說他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的幸運在于他遇見的人，他的不幸在于他自身。但我很高興的是青軒與殊之兩人，一起走過了很長的時間，但是余后，我不敢確定。
講述兩人四年里的愛情故事，時光一定會很慢，因為那一段關(guān)乎兩人的平淡與熱烈。
這里面，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寫信，大學(xué)四年，每月一封信，整整四十八封信，每一封都是青軒親筆書寫，那里面記錄的，才是全部的故事。我問過青軒為什么想到要寫信，他告訴我，因為高中那時候，他給殊之寫過紙條，每一個她都很喜歡。沒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因為她喜歡。
木心先生在《從前慢》里寫到：“從前的日色很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p> 就我而言，這些年來，見過太多匆匆來，匆匆去的戀愛，已經(jīng)很少再見這樣很慢的戀愛，或許，他們真的相信時間可以很慢。
我原來問過青軒一個問題，我問他這些年來見過最美的場景是什么？他說是初見她時的余暉漫漫，我又問他兩人一起最深刻的記憶是什么？他說是一片星空。
讓我們把時間拉回某一年六月，那時青軒與殊之踏上兩人的第一次旅行，前往四川稻城，一個最接近星空的地方。
暑氣漸長，沉香熏撩，這個季節(jié)里，白天很熱，入夜微涼，太陽將日子里的白晝逐漸拉長，留下更多相處的時間。
日暮時分，青軒與殊之來到駐營地，是在一片空谷，余暉沿山坡一點點下移，天邊被晚風(fēng)吹起淡粉色流云，霞光在山坡尾端傾瀉，照亮一片橘紅的世界。
“我們晚上要住在這里嘛？”殊之環(huán)顧四周，眼神被光影牽出驚艷。
“剛送我們來到老伯說這里能看到很多的星星，晚上也很涼快，露營的話這里準沒錯?！鼻嘬庍呎f著，邊打開背包。
“我租了一個大帳篷，天黑前搭起來。”
雖然青軒來之前做了很多功課，但不得不說，搭帳篷地實操還是超乎他的想象，兩人搭搭拆拆，忙活了好久，總算是把帳篷牢牢立在地面，此時暮色已濃，兩人簡單吃了點，殊之累了，躺在青軒懷里睡著了。
青軒輕輕把外套給殊之蓋著，指尖滑過她的長發(fā)，半躺在山坡上，看著最后一點余暉消去，銀輝灑下空谷。
青軒看著懷里的殊之，將頭輕輕貼著她，牽過手相扣，將目光放遠，盯著半空的白月光，愣愣出神。這一刻，是他第一次真實感覺到的安心，在此之前，他從來沒覺得一個人的心可以如此自由地放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看著眼前的景，愛著懷里的人。
“寶貝，醒醒……”青軒叫醒了殊之。
殊之迷迷糊糊睜開眼，眼睛被白光刺痛，緩了片刻，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時間劃出星軌，白痕亂了夜空，點點繁星鋪滿星河兩岸，夜空湛藍，白月清清，藍紫色星輝濃一處淡一處，濃郁里撕裂出清塵，滿目星光映下，碎成半落星粒，璀璨若離，空余微光。星河撩人，星夜漫漫，空谷這一地，山坡?lián)u曳幾株幽蘭，星光下墜，染上絢爛暈光，細葉白蘭搖搖身子，微塵戀上星河爛漫，便已是好多溫柔。
星空下，兩人相吻，沒有辜負曾經(jīng)許諾的浪漫。
……
其實我現(xiàn)在寫下的很多故事，都是青軒手稿中記載的，他這個人很奇特，無論走到哪，都會隨身帶著筆和本子。在后面的很多時間里，我每次見他，他都是在本子上寫字，好像在趕時間，很多事情都是匆匆記下。
有一次我見他，他正在寫，我沒去打擾他，站在一旁看著，發(fā)現(xiàn)了很多有意思的事。他寫東西時像是一個安詳?shù)睦先?，眉頭總是下皺，眼睛微瞇，深邃的看不見光亮，削瘦的手指握筆有力，一行行寫過。他有時會抬頭看看窗外，瞇會兒眼，舒舒心，然后拉回思緒，接著埋頭紙案。
過了好一會兒，青軒發(fā)現(xiàn)了我，起身招待我坐下，為我沏茶。
“新買的龍井，沁入的香，嘗嘗?！?p> 接過茶盞，清香入吸。
“東西還沒寫完？”我看向他桌面上的筆記本。
“這些東西哪兒寫的完，就空閑的時候?qū)憰骸！?p> “最近身體怎么樣？”我隨口問了句。
“嗯……還行，沒什么問題。”
我低頭喝茶，眼睛上看，注意到他神情中的不自然，但沒有問他怎么回事。
后面的時間里，我和他聊了很久，那時清夜才開沒多久，店里就我們兩個人，我問他為什么突然有這個想法，他說這個店他很久前就有想法了，只是一直藏在心底，現(xiàn)在覺得時機合適，就來這里置辦了起來。
“你是在等她吧？”
青軒笑了笑，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
“是吶！等她回來！”
“其實我最開始沒想到你們會走到一起。”
青軒看著我。
“雖然那時候覺得你們挺合適的，但我知道你，你還是有些逃避?！?p> “逃避？我能逃避什么？”青軒避開我的眼神。
“你不敢讓人走進你！”
青軒突然低下頭，手指輕輕叩響桌面。
“幾年前，她也這樣和我說過……”
“所以你很相信她?！?p> 青軒不再說話，陽光照進來，空中微塵在光束中飛舞。
“你挺幸運的！”我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
“謝謝招待，我該走了。”
說完，我便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青軒突然叫住我。
他看著我，好像有話要說。
“你……你說，萬一……萬一我的顧慮變成真的了，我是說萬一！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不要一個人?！?p> 我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離開了。
走時剛好一陣風(fēng)吹進走廊，玻璃瓶有叮呤響起，我從下面走過，總覺得這響聲很沉悶。
對于我來說，那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至今想起，我也還深刻記得青軒看向我時那一瞬間的懇求，我沒有點破他，只是說了一句我覺得對的話。
……
時間假寐，風(fēng)語有言，青軒合上筆，將信紙折疊好裝進信封里，放在書桌上，自己起身走開了，他關(guān)掉店里燈，鎖住門，出門了。
青軒在這里已經(jīng)待了一年，季節(jié)沒變，南京城沒變，梧桐葉沒變，這條路還和他來時一樣。陽光照在身上還是燥熱的，路上沒什么人，公交車轟轟而過，講不相識的人擠在一起。沿街的店鋪前掉下三兩片葉子，沒有風(fēng)吹起，只是在陽光下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青軒感覺到熱，但總覺得心里還是冷冷清清。
……
“快看快看呀！這就是南京城的梧桐葉嘛？”是一個清脆的女聲。
青軒循聲望去，原來是不遠處的一對情侶，看模樣應(yīng)該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女生白衣藍裙，男生白衫黑褲，兩人站一起，看著還挺舒服的。
青軒看了幾眼，便走開去了旁邊的超市，他是去買點吃的，寫了半天，難免也餓了。他回來時，看見剛才那對情侶正站在清夜門前。
“為什么今天不開門嘛！”女生好像有些生氣，氣鼓鼓的跺腳。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按道理來說是有人的吶？而且我看網(wǎng)上看今天都沒人預(yù)約，我就直接帶你來了，沒想到關(guān)門了，真奇怪！”一旁男生也挺納悶的。
“兩位有什么事嗎？”青軒在后面問了一句。
兩人同時轉(zhuǎn)身，男生上前一步。
“兄弟你知道這家店今天為什么不開門嗎？明明不是周末?。 ?p> “這家店不是九月份會有一天不開門嗎？網(wǎng)上有公告?。 ?p> “就是今天？”
“對！”
“啊——完了完了，怎么忘記這個了，明明我都規(guī)劃好了。”
男生突然有些無措了，看向一旁的女生，向她解釋著。
“這樣啊——期待了好久的，還從好遠的地方趕來的，怎么會這樣呢？哎……只能下次了?！?p> 兩人都很失望，就欲離開。
“冒昧地問一句，你們是從哪兒來的？”青軒問到。
“湖北襄陽，坐高鐵都要好幾個小時呢！都白忙活了?！?p> 青軒看著他們，笑了笑。
“不用走了，清夜可以進?！?p> 兩人也看著青軒，顯得很疑惑。
“我就是店主。”
“你……你就是青軒？”他們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可是今天不是不開門嗎？”女生問到。
“我也是襄陽的，老鄉(xiāng)嘛！破例一次！”
“哇！太好了！”女生一聲驚呼，笑容滿目看向男生。
三人走進清夜。
青軒打開燈，徑直走向吧臺，他倆在走廊停下，被頂上輕輕旋動的玻璃瓶吸引了。
“哇——這也太好看了！”
“聽說有風(fēng)吹來的時候更美。”男生在旁說了一句。
天倒也知人意，男生話剛落下，一股清風(fēng)便吹進，依次敲響瓶子，聲音清亮。
青軒站在吧臺里看著兩人，莞爾一笑。女生很活潑，仰頭看過一個又一個玻璃瓶，時而蹦跳著指向一個讓男生去看，男生站在一旁，話很好，顯得有些木訥，但這樣的畫面，青軒看著覺得很美。
穿過走廊，他們來到吧臺前，依舊是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先坐著吧！”
兩人坐下后，青軒又問：“喝酒嗎？”
“都只能喝一點?！蹦猩鸬?。
“都是清酒，一杯不會醉人的?！?p> “要現(xiàn)成的還是我來調(diào)制？”
“當(dāng)然是調(diào)制啦！”女生有些興奮，“我記得調(diào)制就還有規(guī)矩來著，嗯……是什么呢？”
“講故事?！鼻嘬幪嫠卮鹆?。
“我來問你們吧?！鼻嘬幰沧?。
“為什么要來清夜？”
“他！”女生指向一旁，“他說要帶我來的?！?p> 青軒看向男生。
“我在南京這邊實習(xí)，她在襄陽，幾個月前聽說了清夜，當(dāng)時就特別感興趣，想要帶她來，但一直沒時間，這不實習(xí)期結(jié)束了嗎？我就回襄陽把她接過來了，想一起來的。今天要不是剛好碰見你，機會就錯過了?！?p> “她呀，特別喜歡這里，當(dāng)時我給她看了些圖片，她就期待的不行了，我自己也挺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的，尤其是坐在一起寫信。我和她是學(xué)生時期認識的，那時候給對方寫過不少信，還是有些特殊情感的。”
說到此處，男生看向旁邊的她，有些羞澀，但眼神里，盡是寵愛。
“怎么認識的？”青軒問到。
“同班同學(xué)，三年同桌，打打鬧鬧什么的，時間長了，就有感情了?！?p> 青軒微笑著看向他們，“那你們可真是太幸福了，我可以給你們調(diào)酒了。”
說完，青軒移開凳子，拿出酒和工具。
兩只橢圓寬口酒杯放在身前，一杯放入草莓，一杯放入藍莓，搗成泥狀，薄荷拍香放入，一勺白砂糖，朗姆三十毫升，檸檬汁十五毫升，碎冰鋪注至一半，旋轉(zhuǎn)攪拌，加入氣泡水，碎冰鋪滿杯口，最后將薄荷葉和吸管一起插入。冰甜適口，檸香入息，戀人之酒，莫吉托完成。
“你的草莓莫吉托，你的藍莓莫吉托?！鼻嘬幏謩e遞給兩人。
兩人小口飲下，驚喜地看著酒杯。
“這酒好甜吶！”
“莫吉托象征著初戀甜美的愛情，起源于古巴的漫舊時代，有著海島特有的微醺清甜的味道。這酒是我對你們的祝福，學(xué)生時代的愛戀能延續(xù)下來很不容易的，希望你們保持這樣甜美的愛情，走到最后?！?p> “謝謝啦！”
兩人喝完酒，和青軒聊了會兒，便去了書桌那邊，用余下的時間寫完了各寫完一封信。
“這個是不是可以放在那個玻璃瓶里？”女生問青軒。
“是的！可以放在這里，你們也可以隨時來取走?！?p> 青軒給了他們兩個玻璃瓶，信封裝進，一起掛在頂上，在風(fēng)中叮呤。
兩人又看了會兒別處，在太陽半落時離開了清夜。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走之前，女生問青軒。
“嗯！”青軒點點頭。
“你為什么要創(chuàng)辦清夜??？”女生問了很多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等人?！?p> ……
日影散散，余暉斜著照在梧桐樹，澄黃色梧桐葉邊角泛起光暈。兩人依偎走在樹下，人影斜倒在灰白枝干，晚風(fēng)吹起枯葉，送兩人離去。
青軒站在門口看著漸遠的他們，感覺這一幕很熟悉。
……
寒鵲別枝，驚起半彎清月。
青軒和殊之漫步在白沙湖畔，仲夏夜繁星點點，皓月將月影留在湖面，風(fēng)挽起遠山白霧，拂過兩鬢青絲。
“準備什么時候走？”青軒和她在一起時，聲音總是很柔。
“嗯……明天吧！已經(jīng)拖了有幾天啦！”
這是大學(xué)畢業(yè)的那個夏天，他們即將送別彼此，就像四年前長廊余暉下的兩人，在有一句沒一句的簡單中，都有不舍。殊之得到一個很好的實習(xí)機會，明天要離開武漢，去往BJ，而此時，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四年之久，時間告訴我們，青軒和殊之沒有辜負時光饋贈，最終是能一起走過夕陽。
“但我不想一直在那，只是想去嘗試一個新的環(huán)境，而且這個實習(xí)機會對我鍛煉挺大的，我想去試試?！?p> 晚風(fēng)吹起她鬢間的長發(fā)，四年時間，女孩改變了很多。原來，我總說她是滿目清澈，帶有很多未經(jīng)世事的稚嫩，但現(xiàn)在看去，已是星河滿目，明眸剪水，光亮為時間沉淀，留下好多與他的故事。
“那你準備去哪呢？”殊之側(cè)目看向青軒。
“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覺得你會去南京?！?p> 青軒腳步頓了一下，看著殊之，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其實青軒一直都有這個想法，但也僅僅只是個念想罷了，他作為一個異鄉(xiāng)人在武漢這座城市留下了快二十年的光陰，他熟悉這里，也打心底喜歡。但一直藏在他心底的南京城，他有著更多特殊的情感，即使他現(xiàn)在只是靠著模糊的記憶走進這座城市，但他始終無法安然放下此地。很多時候他都是自己默默地猶豫地想，沒有決斷，但當(dāng)今天有人幫他提出來后，他的這個念想第一次這么強烈。
“為什么是南京？”
“因為這幾年來，你和我提過好多次南京?！?p> 兩人目光對視，彎彎月牙撒下好多白月光，青軒牽過殊之的手。
“如果真的去南京的話，我就找一條滿是梧桐的街道，開一家小店，等你回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