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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宮闕

第七章 一夕長大

晉宮闕 煙雨是弦 3844 2021-01-11 07:30:00

  日夜兼程的趕了三日的路,林家母女一行已經(jīng)很是疲憊了,只有駕車的林周有武藝傍身,稍有精神一點,就連馬兒也只有吃草的時候能休息一下,如今越跑越慢了。林靜晗和晚桃蜷縮在馬車一角,很是難受,但是知曉現(xiàn)在不是喊苦的時候。

  林家的馬車并不小,只是上面除了外面駕車的管家林周,里面還擠了姜氏云嬤嬤兩個大人和林靜晗姐弟并晚桃三個孩子,這樣一來,馬車就顯得稍狹窄了。

  冬季的末尾總是格外寒冷,西北的天氣總是干冷干冷的,吹著的北風(fēng)從馬車的縫隙中鉆進來,還好林家本就打算啟程回老家,早早的在車上備下了毯子衣物,幾人才未凍著。只是苦了在外面駕車的林周,臉都凍得烏紫,便是裹上了厚厚的棉衣,雙手拉韁繩的地方也凍出了道道血痕。

  還有兩天便是除夕了,林靜晗想,今年的除夕一家人是齊聚不了了。

  這幾日一行人吃的皆是干糧,連熱水都沒,林靜晗和晚桃都是強忍著不舒服沒敢做聲,但是旻哥兒人小,反應(yīng)也大,自第二日就哭鬧不止,直至第三日的午后開始發(fā)起高熱不退,姜氏立刻慌了神,這年頭還未長大的小孩都極易夭折,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本來丈夫林嘯置身安危中已是很讓人慌亂,姜氏還需要在孩子們面前冷靜穩(wěn)住才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如今兒子一病,姜氏整個人就仿佛天塌了似的哭了起來。

  林靜晗看見母親痛哭,連忙坐近了些“阿娘,別哭,弟弟現(xiàn)下生病了,還需要您照顧呢”

  一邊的云嬤嬤也勸慰道“是啊,夫人,旻哥兒同晗姐兒還小,你若是倒下了,讓他們可怎么辦”

  一半天倒也勸不住姜氏的眼淚,外面駕車的林周聽到后面馬車內(nèi)的哭聲,放慢了馬車的速度“夫人,可是旻哥兒的病令你憂心,夫人放心,小孩子有個頭痛腦熱是正常的,前面再有半個時辰就到金沙鎮(zhèn)了,那里是個大鎮(zhèn),肯定有大夫能治好旻哥兒的?!?p>  姜氏在眾人的安慰下,漸漸止住了眼淚,抱著懷中高熱不退的兒子,問林周“林周,郎君他,不會有事的對么?”

  林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夫人放寬心,不出兩月,我們便能趕到閔陽,屆時必定能打聽到郎君的消息?!?p>  姜氏不想聽到這樣的消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情緒有些失控吼道“我問你,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他是不是,是不是”聲音哽咽下去。

  “不是,絕對不是,郎君最是重情重義,夫人難道不知么,夫人難道忘了,當(dāng)年老夫人讓郎君納妾,郎君寧愿違抗老夫人的話,也要接你去任上過年節(jié),不肯納妾,這樣的郎君,怎么會拋棄你們,怎么舍得拋下你們?!绷种苡行┘绷?,眼中似有淚,其實他心里很清楚,此次,郎君怕是兇多吉少。

  權(quán)勢滔天,富貴迷人眼,親兄弟又如何,祖宗規(guī)矩的大山落到肩上,何人受得,便是有名士風(fēng)骨的林嘯,最終也逃不過世家的枷鎖。

  林周快馬加鞭,在天黑前終于趕到了金沙鎮(zhèn)。

  冬天的天總是黑的早些,金沙鎮(zhèn)已是燈火通明了,因著臨近年關(guān),四處張燈結(jié)彩,顯得整個鎮(zhèn)子十分熱鬧溫馨。

  林周一進城就尋了跑腿的帶他們尋了家客舍后,又去請了位擅兒科的大夫過來。

  因著出門在外,旻哥兒又病著,于是安排了兩間房,林周負責(zé)看著行李住一間,其余女眷一間,因著人多,讓店家在女眷房間加了張木板架的床,林靜晗同晚桃就睡在木板床上,姜氏同云嬤嬤就在旁邊的大床上照顧吃了藥睡著了的旻哥兒。

  邊城雖艱苦,但是林靜晗還真的沒有睡過如此硬的木板,只是她知道,不能抱怨,阿娘已經(jīng)為弟弟的病情很是憂心了,豈能因為這些小事惹她不快。

  這幾天蜷在馬車里沒能好好休息,晚桃一沾枕頭就睡得極香,只林靜晗默默將頭埋進被子里流眼淚,咬著牙,一聲不吭。這幾日真讓林靜晗感受到了十分委屈,趕了三天的路,既沒有熱水,又不能洗漱,如今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用熱水好好洗浴一番,已經(jīng)是很好的待遇了。

  從前雖然老是聽秦裴穆平奴他們說起百姓的艱苦,但遠遠沒有這幾日自己親身感受來的印象深刻。靜晗自幼雖在邊境,但是自她記事起,西邕百姓在穆將軍的帶領(lǐng)下,至少能不缺吃不挨凍,甚至有的老人家還能在閑暇之余坐在街頭巷口,拉幾曲二胡,而如今,這一切也不復(fù)存在了。

  身體上的苦遠沒有心上的難受,這幾日姜氏自顧沉浸在離開丈夫的悲傷中,無暇顧及女兒及兒子,未曾和女兒說過一句話,現(xiàn)在兒子病了,眼里心里就都是兒子了。李靜晗被母親如此忽略,心里早就委屈的不得了,哭著哭著身體上的疲憊就慢慢升起來了,然后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林靜晗不知道,在她睡著后,半夜間,姜氏舉著油燈給她們壓了幾次被子角。

  姜氏看著女兒帶著淚痕的睡臉,嘆了聲氣,摸了摸女兒的小臉,低頭垂淚。

  這邊林靜晗一行睡得正香,另一邊尚在路上的穆平奴和趙秀兩人則擠在馬車里瑟瑟發(fā)抖。

  “我說阿秀啊,你怎么這么呆,我讓你換個馬車,你怎么連床被子和過冬的棉襖都不多準備兩件?!蹦缕脚譄o奈,心里清楚又不能怪趙秀,畢竟以往在家里,是有仆人操心這檔子事,如今他們兩個只身在外,竟有可能在路上被凍死。

  “小郎君,是,是我的錯,但是現(xiàn)在,咱們是不是該想想辦法啊,這樣下去不行啊”趙秀和穆平奴挨著,裹緊自己。

  “咱們早點趕到下一個城鎮(zhèn)吧,咱們,咱們輪流駕車”穆平奴實在沒轍了,總不能把馬車拆了當(dāng)柴火燒了取暖吧,那可真是要暴露在寒風(fēng)中被吹成人干了。

  兩人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價,終于在被凍得沒知覺前,趕到了金沙鎮(zhèn),住進了遇到的第一家客舍。

  客舍老板是個闊氣的漢子,看見兩臭小子差點沒凍個半死,將人接進來后,給他們灌了幾口烈酒,烈酒下肚,穆平奴嗆了幾口,被店老板取笑了幾句,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整個人就開始暖和起來了。

  說起來,以往穆大將軍在的時候,兩臭小子沒少偷喝酒,只是穆大將軍被召回上湯后,穆平奴再也沒有沾過酒,此次又喝到了北方獨有的烈酒,真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趙秀則擔(dān)心他的傷勢飲酒會不會不好。

  穆平奴笑笑,拜托客舍老板去買些棉被衣物和傷藥,兩人要了熱水,回房間好好洗了個澡,吃了頓熱飯,因著臨近除夕,老板娘還給每個房間的客人都送了一碗熱甜湯,穆平奴喝完咂咂嘴,不怎么甜,畢竟糖可是個精貴物品。

  林靜晗不知穆平奴同趙秀也到金沙鎮(zhèn)了,還正住在隔壁的客舍中。

  昨日吃了藥,旻哥兒的燒就退了,一覺睡到了天亮,只大夫囑咐,小孩過于年幼,需要靜養(yǎng)幾日,實在不宜奔波,于是姜氏同林周說后,決定在金沙鎮(zhèn)多停留幾日。

  明日就是除夕了,店家已經(jīng)早早的打過招呼了,除夕那天廚房沒有人做飯,但是廚房可以借給他們使用,需要吃食得自己動手。

  所以姜氏讓云嬤嬤帶著林靜晗同晚桃去買些吃食物品,幾人一起過個除夕。

  云嬤嬤十分會持家,是砍價好手,那些個小攤販看著過年間,也樂呵呵的就當(dāng)結(jié)個善緣,于是三人滿載而歸。

  林靜晗抱著幾根大蘿卜,路過一個面人的攤子,看到捏的栩栩如生的面人,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穆平奴送了她一根一樣的面人,而且明日就是平奴哥哥的生辰了,不知道他怎么樣了,平安與否。

  可能是西邕城變發(fā)生時日較短,金沙鎮(zhèn)距離也夠遠,那里的事情完全沒有傳過來,金沙鎮(zhèn)依舊是一派和諧安穩(wěn)的過年氣息。令林靜晗覺得,西邕城大亂的那個晚上似乎是一場夢一樣。

  這邊林靜晗還在為穆平奴擔(dān)憂,那邊穆平奴兩人在榻上睡得正香,客舍老板看著快過年了,兩個小孩兒還在外奔波十分不容易,特地關(guān)照兩人,在兩人房間生起了大火爐,炭火能管一整個晚上,爐上還煲了水,他們起來就可以喝熱水,老板還貼心的給兩人房間的窗子開了縫,保證通風(fēng)。

  兩人硬是睡到爐子燒熄滅了才醒。

  穆平奴喝了一口爐子上的溫水,感嘆這幾天仿佛活在夢中一樣,夢醒了是不是就回到父母兄弟都在的那個家里了。

  趙秀去問老板有什么飯食,老板說今日剛殺了頭羊,預(yù)備除夕一家人吃羊肉鍋子,若是你們想吃,也可以勻一些你們。

  趙秀一拍腦袋“啊,都除夕了?”

  老板看著同自家兒子一樣年紀的趙秀善意的笑笑“明天才是除夕呢”

  “多謝老板了,不知道除夕那天能不能也給我們做個小的鍋子,我們小郎,那個我兄弟正好除夕的生辰,我想著和他吃頓鍋子”趙秀問道,生怕老板不答應(yīng)。

  老板哈哈一笑“這有什么,反正我們自個兒也是要吃的,多做一點料子,倒時勻你們一鍋”

  “多謝老板”

  “這有什么,小兄弟,你們年紀輕輕出門在外,與家人分隔兩地,佳節(jié)之時都不能團聚,我也不知你們有什么困難,但是還是希望你們一切都好”老板如是說道。

  趙秀聞言,想到了一向視為家的地方,心中久久不能平復(fù)。

  待兩人吃過飯后,趙秀說起除夕的事情,穆平奴心情瞬間低落起來了。

  馬上到除夕了,也就是他的生辰。往年除夕的時候,因著每個人晚上都要跟家里人過節(jié),于是穆平奴都是一大早約上好友去吃鍋子,不拘是哪家的鍋子,年年都會換花樣,不變的是一定會有趙秀、秦裴、林靜晗等人。

  “今年生辰我不在,也不知他們會不會想我”穆平奴喃喃道“特別是那個沒良心的,對她好的時候叫我平奴哥哥,稍有不順她心意就指名道姓,沒大沒小”說罷竟自己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我母親大哥二哥他們再也不能和我一起過生辰了”

  “往年安哥兒和青哥兒都會給我送生辰禮的,小小的人兒可知禮了。”兩個小侄子也再也不能一起過生辰了。

  趙秀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任由著他哭著。

  哭了一會兒,穆平奴就冷靜下來了,對趙秀說“也不知趙嬤嬤如何了,可有平安離開西邕,往年都是嬤嬤給我做干筍餡兒的壽包的”

  趙秀這才接話道“姑姑身子還算健朗,肯定不會有事的,待我們和姑姑相遇,你肯定年年都能吃到干筍餡兒的壽包?!?p>  想著將趙嬤嬤拜托給才七歲的林靜晗,穆平奴恨不得回到那天去打醒自己,怎么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不說初初還小,遇到這種事會不會慌張害怕,就自己家的是,會不會連累道林家也不得而知。

  趙秀看出穆平奴心情不佳,提議道“明日就是除夕了,聽客舍老板說,這幾日鎮(zhèn)上皆掛滿了燈籠,徹夜燈火通明,看著白夜如晝,甚是好看,不如晚上一齊去看看,散散心,順便買點禮物送給老板,感謝他們對我們的照顧?!?p>  穆平奴詫異“難得啊,你這木頭竟也學(xué)會了人情世故”大家都一夕之間長大了一般。

  趙秀撓撓腦袋“就是想著老板確實挺照顧我們的”

  “行啊呆子,看看咱們還剩多少錢,待會一起去逛街,不夠的話我手上這個銀絲護腕,可以當(dāng)了”

  “啊,小郎君你還偷偷藏了銀子,肯定得當(dāng)了,咱們接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呢”

  兩人又回歸往常一樣的嬉笑怒罵,只是心底藏著的脆弱與傷痛,都不再輕易表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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