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節(jié)
彥洵不解地問：“啥子叫變態(tài)？”
彥洵純得像一塊透明的水晶。林茜不愿讓她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拿瞪著李琥。但是李琥卻只當沒看見林茜的示意，自顧自地說下去：“劭力偉跟楊丹好得很，楊丹打牌他就在邊上給錢，楊丹抽的煙都是他買的?！?p> 彥洵還是不曉得啥子意思：“這有啥子嘛，他們倆個好嘛，買了東西就一起吃嘛，我買了零食還是給陳潔一起呢。”
李琥和林顯金都笑起來，林茜也忍俊不禁笑起來。李琥一擺手說：“算了，不給你說了，你這樣子像個奶娃兒，啥子都不懂。”彥洵一聞此言，罵他一聲：“打死你，你敢亂說。”
時間到了，林茜和他們一起到教室去。
這晚到了教室，劉洋喊住林茜說：“林老師，我們班上該訂份報紙嗎?！?p> 劉洋是體育委員，他是個精瘦的男孩，工作認真，早晨做早操，男生里就數(shù)他和江飛鴻撐起在，天天早上出來做早操。他說話有些口吃，說話從來都是一針見血，容易得罪人。
聽說要訂報，楊建國嗜足球如命，他首先就說：“就訂足球報，免得我天天花錢去買?！眲⒀缶驼f：“訂啥子足球報，要訂就訂點對學(xué)習(xí)有用的?！?p> 七嘴八舌地說，有人說訂文摘報，女生說訂婦女報，時裝報。林茜吩咐劉洋征求下意見看訂啥子報。劉洋應(yīng)著，這時王俊剛猛然冒出一句：“話都說不清楚，還得啥子意嘛?！?p> 這話顯然是針對劉洋的。劉洋臉色突變，拳頭也攥緊了，對王俊剛吼道：“你再、再說呢。”他一緊張更顯口吃了。
林茜吼住王俊剛：“王俊剛，你說話注意點?！绷周缫缓穑蹩偛挪婚_腔了。王俊剛伙著幾個人偷了班上一個同學(xué)的錢，林茜知道后，覺得應(yīng)該交給學(xué)校處理，但周老師卻非要給這幾個人保密，不要在班上公開。林茜本欲把王俊剛的職撤了的，但是表面上這個人沒犯錯誤，有什么理由呢。如何對同學(xué)解釋呢。
這個沖突壓下去了。這時江飛鴻過來了，對林茜說：“寫了篇小說，給林老看一下。”
林茜接過文章看起來，他寫的是篇童話，寫一個日本女孩西子愛上了她的老師，但是西子后來出了車禍，后來變成了美人魚，陪在老師身邊。
林茜剛看完，江飛鴻的好朋友周洪健，就是上次趙文躍說的那個不愛說話的學(xué)生，拿了稿子過去看。周洪健看完，喊住江飛鴻，口無遮攔地說：江飛鴻，女學(xué)生愛男老師太俗了，瓊瑤第一篇小說窗外就講的女學(xué)生愛上了男老師。你干脆寫成男學(xué)生愛上了女老師。
江飛鴻臉一紅，拿了稿子一言不發(fā)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周洪健是個高個子，背有點駝，他屬于長相實在不敢恭維的那種人，黃黑皮膚，臉上盛產(chǎn)青春痘，五官倒還是周正，就是眼睛太小了，彥洵給他私下里取了個一線天的綽號。
周洪健小聲對林茜說：“你為啥把江飛鴻喊到608去住嘛。”
林茜一句話頂了過去：“你操那么多心做啥子嘛，你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就是了嘛?！?p> 他才不生氣哩，還笑瞇了眼說：“我咋個不操心呢，江飛鴻是我哥們的嘛。我在想肯定是608的某些人做了啥子見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你一天到晚都在找他們談話。”
聽他這樣說，林茜心中一驚，那幾個同學(xué)偷東西的事成了她的心病了。過后林茜又這樣安慰自己，又不是自己做了虧心事，自己怕什么。周大龍區(qū)區(qū)一個系主任，都煉成了不但會說假話，更是善于說假話的功夫，把說假話當成一個習(xí)慣，不，當成事業(yè)，說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記住，做官以后你的嘴不僅僅屬于你自己的，說什么要根據(jù)需要。在這種環(huán)境中，一個個豈不是都變得厚顏無恥還會信誓旦旦地表現(xiàn)出忠誠老實？他任何時候在會上都說得慷慨激昂，表現(xiàn)出的是為了工作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好干部形象，結(jié)果私底下凈做些收受賄賂的事。長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帶來的后果是嚴重的，有些干部只曉得多為自己撈好處了，正當?shù)暮锰幙梢缘?，但是違法亂紀只為錢就該受懲罰了。
林茜雖然吃了一驚，但表面上還是做出不動聲色：“我二天多找你談話就是了嘛?！?p> 周洪健說：“你不曉得把江飛鴻弄得好惱火，他就象掉到狼群中的羊。”
林茜說：“你說得那么嚴重。”
周洪健認真地說：“真的，你不信問他嘛?！?p> 那邊幾個男生在打賭。只聽劉洋說：“以后畢了業(yè)如果班上有哪一個超過我，我就從國貿(mào)大廈上跳下去?！?p> 這時楊建國問劉洋：“先說清楚幾樓，不要從一樓跳下去?！?p> 劉洋說：“頂樓?！绷周缃舆^話說：“劉洋，不要那么提勁，你可能要從國貿(mào)大廈跳四十七次?！卑嗌峡偣灿兴氖藗€人。在場的人都笑起來。彥洵說：“牛皮吹得那么兇，現(xiàn)在沒得話說了吧?！?p> 七
學(xué)校要放寒假了。這天系上的老師在火鍋店吃涮羊肉。周老師照例是要說幾句：“現(xiàn)在法律班歸我們系上管，系上有了些收入。本來呢學(xué)校的政策是參加管理的人得益，我們系上還是想全系的老師在一起聚一聚，以后這個班的工作希望大家多關(guān)心。”
羅華說道：“我們這是無功受祿，謝了。”
張克儉也說：“就是?！?p> 副主任王定邦的四方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現(xiàn)在管理這個班，自己有了收入，也可以出來吃頓飯了。原來我們沒得錢，遭孽得很，只有看到人家吃，看到人家喝。我們要出去吃頓飯都只有每個人湊幾十塊錢?，F(xiàn)在不說闊氣了嗎，還是可以了嘛?！?p> 和周大龍年齡相仿的王老師也忙舉杯說：“系上有了今天，全靠二位主任，我敬二位一杯。”
王定邦謙遜地說：“大家都做出了貢獻的，為了系上發(fā)展得更好，我提議一起干了?！?p> 這時候羅華推辭道：“不敢干，我現(xiàn)在還天天吃藥哩。”
王定邦不依，仍是舉著杯子說：“你屋頭守到個醫(yī)生，怕啥子。干！”羅華的夫人是個婦產(chǎn)科醫(yī)生，對羅華照顧得很周到。羅華是教育學(xué)院少數(shù)先富起來的人之一。羅華在前幾年剛開始發(fā)行原始股時，很買了些。他不象有些人本來到嘴的肉都不曉得咬。為啥這樣說，當時哪怕是沿海地區(qū)都不是每個人能意識到股票的重要性的。明陽地區(qū)有好些廠，發(fā)不出工資了，廠領(lǐng)導(dǎo)發(fā)原始股票給大家，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拒絕了。有些領(lǐng)導(dǎo)當完成任務(wù)一樣，心想，反正勸人家買，自己就要先起好帶頭作用，咬著牙多買了些，沒曾想幾年后，沒有十年，這些股票就翻了幾十倍，原來的一塊錢漲成了幾十塊。沒買的人把腸子悔青了。羅華買了好多原始股，他自己也是老股民了。他炒股不像許多穩(wěn)不住的人漲一點跌一點都往外拋，他是一直捏在手中放長線，據(jù)學(xué)院知情人講，他的資產(chǎn)至少近百萬了。什么概念，九幾年一個月工資只有三百塊左右。一次系上聚會時聽他親口說過，家中早就淘汰豬肉了。但是林茜又見他駕式啃豬尾巴，就想說，這豬尾巴算不算豬肉呢。
林茜沒說話，在熱鬧場合她覺得根本不曉得說啥子。喊干就干嘛，她是有幾分酒量的。
周大龍說：“沒見林茜喝過酒，還兇到在，一口就干了?！?p> 張克儉說：“偶爾露崢嶸?！?p> 這時王定邦喝得臉紅肚子粗地嚷道“林茜平時把我們瞞到在，現(xiàn)在罰酒三杯?！绷周缃衅饋恚骸熬坪饶敲炊嘧錾蹲勇?，又不是可以多活幾歲?！绷周缂抑谐藥讉€姐夫喝酒，父親許多年就不喝酒了。煙也不抽。聽母親說父親三十幾歲時手指頭都抽得焦黃了，每天一包煙收早工，后來有次掉了錢包，他發(fā)誓要把煙戒了把錢攢回來，結(jié)果真的就戒了，再沒抽過。父親煙酒都不沾，林茜做晚輩的還是個女人，哪會想到去成天喝酒呢。因為看到父親和抽煙的老頭比起來，身體是好了許多，沒有什么臉發(fā)黃，還不住咳嗽的病態(tài)，這些習(xí)慣就滲透在幾個女兒的血液當中了。
周大龍笑著說：“酒可以舒筋活血，喝了自然可以長壽?！?p> 林茜推不過，只有喝了。
吃喝一陣，周大龍又說：“林茜跟張志明離了婚，兩個人關(guān)系還是好得很，像沒離一樣?！?p> 那次張志明來送張涵，恰巧碰上周大龍來找林茜，故出此言。
看著周大龍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林茜真恨不得對著他的長條臉一拳砸過去，只是嘴上還只得說：“我們離婚本來就是和平演變，未必離婚就都要吵得不亦樂乎，都成敵人不成?！?p> 張克儉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就象我一樣，我們本來是不想離婚的，是遭打得離的婚?！?p> 羅華說：“現(xiàn)在好多離了婚，雙方在外頭走了一轉(zhuǎn)，還是覺得原來的好?！?p> 王定邦吃得滿臉放光，說：“麻將搭子還是原配的好。”
王定邦喝酒是最得行的，他自己說中午在某處喝了一斤，白酒，當時有點二暈二暈的，哪想到晚上又有飯局，又喝了八兩。
沒想到周大龍還咋個說：“有個單位有個主任，找了個三十左右的部下結(jié)了婚，男的都五十多歲了。”
這話一說出來，全體都不開腔。林茜心中又氣又恨，但是不便也不能發(fā)作。只見系上老師一個個都一付半笑不笑的樣子。林茜只得低了頭猛吃，好不容易這頓飯吃完了，一伙人散去，林茜急匆匆地往學(xué)校走，周大龍卻叫住她說：“林茜，你等下，我有話對你說。”你越是要躲越是躲不過。林茜只得在街的拐角處站住。周大龍開始說：“你曉不曉得，你小班主任，好多人對我都有看法?！绷周鐔柕溃骸吧蹲涌捶?？”
周主任說：“當班主任收入高啊，一個月一百多塊錢，這就是額外收入的嘛。”
那時候工資低，林茜一個月只有三百塊錢左右，所以這些人見到班主任一個月一百多塊錢眼紅是很正常的。林茜就訴苦道：“班主任一百多塊錢純粹是辛苦錢。他們以為班主任輕松了說，麻煩事情多得很。學(xué)生經(jīng)常整出問題，學(xué)生處的人訓(xùn)起班主任來就象罵龜兒子一樣。況且我掙的錢幾乎都花在學(xué)生身上了，遇到問題來找我，沒得錢了就來借，”
沒容她說完，周大龍打斷她的話說：“那是你的事。我原來和何敏搞不好，還是因為你哩?！?p> 這話把林茜整得摸不著頭腦，偏她是個啥都要窮根究底的人，還問了一句：“你和何敏的關(guān)系關(guān)我啥子事情?！?p> 他說道：“那次我和何敏擺條，我說全院就數(shù)你皮膚最好，她罵了我們一句臟話，這話我就不說出來了。”
林茜當時腦子還是清醒，回了句說：“你和何敏的事和我不相干，不要把我扯進去了?！?p> 林茜后來是逃也似的回到學(xué)院。因為在一個科室，不管是領(lǐng)導(dǎo)還是百姓，林茜一般關(guān)系都處得比較融洽，林茜是那種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和人撕破臉皮的。林茜心中恨恨地想，如果我會喜歡這個五十幾的老頭的話，那真的就是霉不醒了。不是吹牛，就是請她去顛覆人家家庭，還要看他值不值得去顛覆。當時林茜是逃走了，林茜不知道這才是斗爭的開始，這一斗就是兩年。
后來周大龍見林茜完全不買他的賬，當著學(xué)生的面就很明顯地表現(xiàn)出他的敵意。一次是林茜上了頭兩節(jié)課，后兩節(jié)課是周大龍的。林茜上課有個習(xí)慣就是一只手拿一只粉筆不停地捏著粉筆刷，不做這個動作就象是講不來課了一樣，兩節(jié)課下來，講臺上就整得滿是粉筆灰。這天林茜講完課還沒走，周大龍?zhí)崆芭艿浇淌襾恚幹槍α周缯f：“你把這個桌子整得污七八糟，這個習(xí)慣要好生改?！绷周邕€沒說話，旁邊何強說了句：“這是人家的風(fēng)格。未必講個課課桌上都要一塵不染嗎，這才叫灑脫。”
周大龍對學(xué)生光火道：“我說的話就要照著辦。我在這個系上是要作主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后來付玲忙著把桌子用抹布擦干凈了。
學(xué)生都看出來系主任和班主任關(guān)系不融洽了。劭力偉知道了這個事情，對林茜說：“你看你離婚了是不是整出麻煩了，周大龍經(jīng)常為難你，你想不想哭呢？”林茜卻說：“我為啥子要哭，我生來就不會哭?！比绻藿鉀Q得了問題，那就都不做事了，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