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南城西門內(nèi)第一間便是一家客棧。
傍晚時分,他們住了進去。前堂里燭火高燃,寥寥的客人們都在安靜地用餐。
忽然,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俄而,一個腰插雙錘的大漢,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屋里的人,目光最后定在陸無情身上。然后大步走到桌前,開門見山問道:“雷公子是不是你打死的?”
陸無情懵了,道:“我只踢了他一腳,并沒有殺他?!贝鬂h道:“你無心殺他,他卻因你而死。我就是雷老爺派來取你的尸首的。其實,我并不想對一個女流下手,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也是身不由己。這個孩子是你的兒子?”
陸無情答道:“是?!?p> 大漢道:“你死后,我替你養(yǎng)他,你打算讓他去哪里習武,將來好為你報仇?”
陸無情笑道:“你這個人好怪!”
大漢道:“我的綽號就叫鐵錘怪人?!?p> 陸無情道:“沒聽說過。你叫什么名字?”
大漢笑道:“劉長壽?!?p> 陸無情道:“我看你一點都不長壽。”
劉長壽笑道:“我長壽不長壽,你說了不算。我并不想牽連無辜,也不想弄臟這里,所以我想約你明天在城北見。那里,我已經(jīng)給你掘好了墳墓?!?p> 陸無情可笑道:“恐怕不必了!”花容一寒,右手一抬,劉長壽額頭上已經(jīng)中了一針。劉長壽一把抹了下來,道:“繡花針!”言畢仰首倒地。
“殺人了!”不知誰驚呼一聲。陸無情扭頭觀瞧,客人們嚇得猶似木雕,各個露出恐懼的眼神。
陸無情抱起江盼道:“走,我們回房去了?!北娙四克椭缸觽z上樓,都睜著疑惑的眼神,這個女人殺完人后為何還如此從容隨意。
陸無情走著走著停下了腳步,道:“他只是昏過去了,不必大驚小怪?!闭f完繼續(xù)走。直到她消失在客人們的視線里,客人們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翌日早晨,陸無情拉著江盼下了樓,劉長壽抱著碗在大口大口喝粥。喝完粥,放下碗,一抹嘴,道:“今天的約定取消了?!闭酒鹕?,從身上拿出三文錢,放在桌子上,繼續(xù)道,“我殺不了你,雷老爺還會派人來殺你!”說完瞅了一眼屋西角邁步走了。
屋西角靠窗的桌子前坐著個灰袍道長。這位道長正是膠南城三十里外金光觀觀主屠龍道長的三徒弟,道號屠虎。
陸無情心道:“不管他,先吃飯再說?!?p> 店伙計朝她走了兩步,遠遠站住,問道:“客官吃什么?”
陸無情問兒子道:“咱們吃什么?”
江盼道:“喝粥吧?!?p> 陸無情道:“兩碗粥?!痹捯魟偮洌粋€粗愣的聲音傳來:“這里的粥,我全包了!”
陸無情循聲看去,正是屋西角靠窗桌子上坐著的那個灰衣老道。他花白頭發(fā),面色暗黃,一雙賊眼里迸射出不善的寒光。
店伙計氣勢洶洶地走到老道近前道:“你這道人是不是找茬,一大鍋粥呢,你一個人全喝了??!”
屠虎道長從容道:“你說完沒有?”
店伙計一叉腰道:“說完了又怎么樣?”
屠虎道長嘿嘿笑道:“說完了,貧道好動手!”說完站起身,照伙計臉上就是一把掌。打得那伙計一下趴在地上,伸手一接,嘴里掉出兩顆牙。
陸無情道:“道長何必跟一個伙計過不去!”右手一動,空中一道銀光閃閃。
那屠虎道長眼疾手快,一伸,那枚銀針已經(jīng)夾在他中食二指間了。
屠虎道長笑道:“你這手飛針絕技雖高,但還奈何不了貧道?!?p> 陸無情笑道:“是嗎?”右手再揮,空中銀光點點,猶似滿天星辰。
那屠虎道長身形一翻,避過銀針,落出丈遠站定,離陸無情不足五尺,笑道:“的確生得天姿國色,雷公子死在你手里也值了!”
陸無情道:“道長想動手可否先容我們母子吃口飯?”
屠虎道長道:“一個將死之人就沒有這個必要了?!闭f完緊握拳頭,一步一步逼了過去。
剛走兩步,忽然有一碗茶水不偏不倚正潑在他臉上。他頓時驚怒道:“是誰?”
“對不住了,我一不小心就——”在他左邊不遠處坐著個二十來歲的俊俏小伙,一臉含笑無奈地道。
道長一瞅這小伙神情,分明是毫無愧意,裝瘋賣傻,心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憤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小伙一并胳膊,一副隨便你的神情,道:“你若這樣想,我也沒辦法?!?p> 道長感覺受了前所未有的戲耍侮辱,頓時怒不可遏,抄起一把椅子便砸了過去,那小伙雙腿一彈,已跳到丈外一張桌子上了,道:“你這兇道動不動就打人,不怕打傷了人命吃官司?”
道長笑道:“有雷家撐腰,貧道有何所懼!”
小伙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無惡不作的屠虎道長,我本來不想跟你動手,現(xiàn)在你不動手我還不答應!”說完身子一躍到了那道長近前,雙拳猛揮,勢如猛虎下山一般。
陸無情已經(jīng)看出這小伙施的拳法乃華山派武功,心道,難道他是華山派門下?
斗了不大一會兒,那道長便抵不過了,小腹上吃了一拳,后退了幾步,才穩(wěn)住身形。那道長吃了虧,知道對方不好惹,便不敢冒然出手了,道:“敢問兄弟大名?”
小伙道:“不才陸辰。”
道長笑道:“我們無冤無仇,何必大大出手,我找的是她,跟你沒關(guān)系,我們就此打住,互不相干如何?”
陸辰傲然道:“這位大姐是我的朋友,你為難她就是為難我,你何去何從,看著辦吧?!?p> 那道長無可奈何,憤道:“你小子有種,咱們走著瞧。”說完往客棧外跑了。
陸無情道:“這位小兄弟多謝了。”
陸晨拍拍胸脯道:“扶弱除惡,乃我輩習武宗旨之一,大姐不必客氣。對了,你們還沒吃早飯吧,伙計,快給這位大姐上飯?!?p> 陸無情道:“你這飯也沒吃消停,不如一起吃吧。權(quán)當,我們母子表達謝意了。”
陸辰沉吟片刻,勉為其難道:“那我就不客氣了?!?p> 陸辰在江盼身旁坐了,趁著飯還沒端上來,問江盼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盼答道:“我叫江盼,七歲了?!?p> 陸辰皺眉想了想道:“大姐,您不會姓陸吧?”
陸無情道:“不錯,我叫陸無情?!?p> 陸辰騰地就站起來了,抱拳道:“原來是大嫂,陸辰有禮了?”
陸無情問道:“你是何人?”
陸辰道:“我是華山陸星楠之子陸辰啊!火靈島,我去過好幾次呢?!?p> 陸無情道:“上次見你時是七年前,七年的未見,你就長成大小伙子了。”
陸辰道:“七年前,我才十四,現(xiàn)在都二十出頭了,肯定跟那時不一樣了。對了,嫂子這是去哪里?”
陸無情嘆了口氣,郁郁道:“還不是去找你大哥?!?p> 陸辰嘆道:“大嫂我說一句,您別不高興,大哥這事兒辦得太不地道,撇下嫂子侄兒當真無情無義!對了,大嫂可有大哥下落了?”
陸無情搖頭道:“我打算先到天鷹教總壇看看。聽孩兒爺爺說,我夫君跟南宮燕在一起?!?p> 陸辰道:“嫂子,您這樣無頭蒼蠅地找何時是個頭!說來也巧,我在路途上結(jié)識了一位朋友,這位朋友乃是天鷹四圣之一花不香的關(guān)門弟子,名叫花滿堂。我曾經(jīng)向他打聽大哥的下落,他就是不如實相告。倘若大嫂親去相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或許會說出?!?p> 陸無情喜道:“陸公子,你真是我們母子倆的貴人,盼兒快謝謝陸叔叔?!?p> 江盼道:“謝陸叔叔?!标懗降溃骸芭蝺焊镆欢ㄒ?,有機會叔叔教你武藝好不好?”
江盼道:“謝謝陸叔叔。”陸無情道:“不知你那位朋友現(xiàn)在哪里???”
陸辰道:“大嫂,你就安心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粥都要涼了,咱們邊吃邊說?!?p> 陸無情含笑“嗯”了一聲。
陸辰喝了口粥,道:“實不相瞞,我這次出來,就是奉了家父和馬師叔之命下江湖尋找江大哥的下落。天鷹教總舵和許多分舵,我都去查問過了,都沒有大哥的訊息。這個南宮燕向來居無定所,想要找到她勢必登天。不過,我聽說天鷹四圣一直跟隨在她身邊,所以找到天鷹四圣,離找到她就不遠了。恰巧,我在路上結(jié)識了這位朋友,如果他肯幫助我們,找到江大哥指日可待了?!?p> 陸無情道:“煩勞你父親和馬大俠費心了,無情真是過意不去?!?p> 陸辰道:“馬師叔說過,江大哥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大嫂就別過意不去了?!?p> 陸無情道:“我們現(xiàn)在可否去見你那位朋友?”陸辰道:“我跟他約定明日就在這里見面,到時大嫂便可問個究竟了?!?p> 陸無情聽了心中大喜,對江盼道:“盼兒,你很快就能見到你爹了?!?p> 江盼跳起來歡呼道:“我能見到我爹了……”
陸辰看著盼兒歡呼的樣子,心里一陣辛酸??梢韵胂蟮竭@孩子是多么想要見到他的父親,一個孩子從小沒有父親,他的生活是何等的痛苦。他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找到江大哥,讓他們一家人破鏡重圓。讓盼兒再也不缺少父愛母愛!他眼睛里露出堅強不屈的眼神,而內(nèi)心早已傷痛不已,淚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