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的女孩都不是愛哭的性子,此刻最前方的兩人直直的挺直了腰背跪著,望著面前的棺槨,眼圈煞紅,眼淚不住的流。
無聲無息。
白舟跪在后面,聽著后面的聲音微微扭頭,眼圈也是微紅,見是秦明這才起身。
示意他往一旁去,兩人出了廳。
“具體是怎么回事?”
他還在去悅城的路上,身后就來了這樣的噩耗,根本沒有一點征兆!
白舟生的瘦弱白凈,比秦明還要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但是此刻也是滿臉的憤恨。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太后讓許守巍和刑部共同調(diào)查湘江大壩貪污款的事情??墒遣恢獮楹?,三日前岳丈突然在書房自盡,并且在其書房里發(fā)現(xiàn)了貪污的來往書信罪證?!?p> 白舟如何不知道這是誣陷,可是當(dāng)時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根本沒有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余地。
“刑部當(dāng)即把罪證拿走,看在岳丈是兩朝元老的份上才讓先停尸吊唁。”
秦明當(dāng)即一圈打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自小書香門第浸染,他很少有這樣失態(tài)的時候,白舟也是嚇了一跳。
連忙安慰:“你別生氣,如今大姐一家不在,上官府還要靠著我們撐起來呢?!?p> 秦明自然知道。
這件事都不用想都是宮里的人干的,許家既然敢這么做,那么就不能不防著他的后手。
“我知道?!?p> 白舟這才點點頭,回頭看了一下堂內(nèi)。
二姐妹直直的跪在靈柩前,卻絲毫不見哭聲。
上官家的女子,都是這樣的硬性子。
哪怕心里傷到了極致,可越是這樣,對身體越是傷害啊。
兩人對視一眼,朝靈堂內(nèi)走去,都跪在了自個妻子身旁。
這個時候,他們也沒有辦法去勸什么。
許府書房內(nèi),地上一片白瓷碎片,黑衣暗衛(wèi)雙膝跪地,一聲不吭。
“廢物,湘江的事情一直謹(jǐn)慎小心,所有來往信件均是銷毀,如何讓那老匹夫得了消息!”
暗衛(wèi)心里一顫,卻不敢不回,“右相不知為何突然查起了季文昌,有一名暗衛(wèi)最近調(diào)休正在京都,去怡香閣的時候......說漏了嘴?!?p> 暗衛(wèi)本該無欲無求,調(diào)休時候雖然可以辦自己的事情,但是主子的事情萬不能牽連半分。
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許壽隨手拿過桌子上的文書朝那人砸過去,那人絲毫不敢移動半分!
“殺了他!”
“是!”
許壽幾欲氣絕,但是到底沒有昏了頭。
此番要不是幸運截了右相給戰(zhàn)王的密信,他怎么能先發(fā)制人,把貪污的罪證嫁禍給他,制造出畏罪自殺的假象?
只是,湘江的事情,右相是否透漏給了其他人呢?
戰(zhàn)王的擁護(hù)者,他的三個孫女,以及,秦家......
每個人都有可能。
“秦明回來了嗎?”
門外有人恭敬回道:“秦明夫妻半個時辰前已經(jīng)回來,上官家大小姐還沒有回來的消息?!?p> 許壽神色凝冷,“更衣,進(jìn)宮面見太后。”
大雪紛飛,逐漸模糊了視線,許嬤嬤站在門口看著遠(yuǎn)處頂雪而來的人,眼底及不可查的露出一絲擔(dān)心。
見人走進(jìn)忙迎了上去,配合著取下大氅,道:“太后等待多時了。”
許壽點頭表示知道,本欲進(jìn)去,卻頓了一下腳步,輕聲問許嬤嬤,“姑母,可還好?”
許嬤嬤搖了搖頭,“此事太后分毫不知,定是要生氣的,大人可要好好解釋一下?!?p> 許壽心里一緊,隨即點頭進(jìn)去。
慈安宮里溫暖如春,太后正坐在榻上手里轉(zhuǎn)著佛珠,本就是等著人來。
許壽忙撩衣袍跪下,“參見太后娘娘?!?p> “你還能記著慈安宮?”
這話說的不對勁,許壽心里暗暗覺得麻煩。
如今他雖然有自己的勢力,但是要想得到自己最后的目的,肯定還是要太后幫忙的。不然名不正言不順,到時候天下均可群起攻之。
所以,目前慈安宮這邊得哄好了。
當(dāng)即便叩頭,先認(rèn)了錯誤,“姑母,挪用大壩款項是侄兒做的不對,侄兒絕不推脫!”
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太后心里的氣稍微消了些。但是這不代表她能原諒!
“你能有什么原因?兵部所用款項哪一次不是富余著給你,你還能哪里用這么多錢?”
二百五十萬兩,夠酆都和鎮(zhèn)江四十萬將士好好吃用一年的了!
許壽聲音中略有慌亂,可是低眸的神色卻絲毫未變。
低聲道:“六年前,姑母景山陵墓入水,皇上下旨重修陵墓,可是那個時候我們剛和軒轅新帝做成交易,國庫本就空虛。湘江百姓聯(lián)名上書修建大壩,姑母不得已將修建陵墓的款項挪用一半用于修筑大壩?!?p> 太后怒氣稍緩,也想起來了那些往事。
陵墓入水她的確很是生氣,皇上下令重修她心里本是高興的??墒悄悄晗娼笏?,死了很多人,為了給天下百姓看,她不得已挪用了自己修建陵墓的錢去修大壩。
許壽低頭道:“姑母怕是不知,三百萬兩別說修建陵墓,哪怕是補修都是捉肘見襟。當(dāng)時皇上曾找到侄兒詢問該如何是好,見皇上為此茶飯不思,侄兒才讓手下的人去......”
許壽立刻磕頭,“是侄兒該死!”
一番話讓太后的氣頓時消散,心里竟還突然產(chǎn)生點愧疚。不過到底是太后,錯那肯定是別人的錯。
只愧疚了那么一會便想到了關(guān)鍵點,“你當(dāng)真是為了修建陵墓才挪用的公款?”
對于挪用公款,大壩不能修建成功的事,兩人似乎都不太在意。
許壽忙從懷里拿出一摞信件文書,雙手高高呈上。
“姑母請查看,若是有一毫對不上,侄兒愿意下牢,任憑處置!”
話說到此,若是剛才還有三分懷疑,現(xiàn)在就是十分的相信,但還是拿過那些憑證翻看了起來。
一筆一筆的賬目,來往信件均是有跡可循,有出處可查。
太后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對于面前的侄兒心里還是有氣。
她不是不知道許家這幾年的囂張,但是那前提是在她的掌控范圍內(nèi)。父親已亡故,如今許家在朝堂的只有哥哥和他的兩個孩子。
所以,很多事情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可以不顧她的意愿肆意妄為!
而這件事情自己這侄兒雖然是錯了,但是還在沒做什么讓她不能饒恕的事情。
更何況,他的確也解決的她的難題,解決了右相,雖然也帶來了一些麻煩。
語氣到底是好了些。
“天下百姓為重,哀家既然把錢拿出去了,哪里需要你做什么手腳?屆時,讓百姓知道,天朝豈不丟了臉面,該讓人怎么說我這個太后?”
許壽自知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忙磕頭道:“是侄兒考慮不周。”
“也罷,到底湘江的大壩修建完成,那個季文昌是個中用的?!?p> 也正是因為他選擇保全皇家的顏面,她才饒他一命,還讓他繼續(xù)呆在湘江。
許壽心里總算松了口氣,抬頭朝太后笑道:“那季文昌雖然不太會說話,但卻也懂得做事。只是......右相......”
許壽小心翼翼。
他截獲右相的信后,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如何和太后解釋交代,湘江的事情要瞞下來,那么只能立刻解決掉右相。
所以,他在他的書房里放了那些“證據(jù)”,然后秘密殺害了他,做成畏罪自殺的模樣。
誠然,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陷害,但是沒有證據(jù),誰又敢說什么呢?
當(dāng)然,要想讓這件事徹底的過去,不影響到湘江,還需要太后的幫忙。
貪污的罪證他是做了,但是要想安心,那么需要做絕。
不過許壽對于此事并沒有太過擔(dān)心,太后早就看右相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先做,也只是幫太后一個大忙。
果不其然,只聽太后緩緩道:“他的事既然發(fā)生了,罪證確鑿,自然沒有什么好查的了?!蔽⑽⒊了?,續(xù)道:“只是他家里的那三個孫女恐怕不是好敷衍的,且得想個對策。”
對策許壽自然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忙道:“侄兒有個蠢主意?!?p> “你說?!?p> “白舟可是白家的人,白桐那邊好對付?!弊旖俏⑽⒐雌鹨荒鲂Γ爸劣谏瞎倌?,她遠(yuǎn)在江湖,江湖兇險,出個事情也很正常?!?p> 太后眸子一緊,“你要滅門?”
許壽膝跪上前,“姑母心慈,但是此事若不是贊草除根,難保后患無窮啊。”
畢竟,上官家的那三個女兒,可不只當(dāng)做一介女流看待。
太后略微猶豫。
右相畏罪自殺本就疑點重重,若是他三個孫女相繼出事,那輿論可是不能控制了的。
“姑母,這是一網(wǎng)打盡的好時機??!”
許壽有些著急,“戰(zhàn)王在京都的勢力多在右相那邊,如今右相貪污巨額款項,畏罪自殺。那其黨下的吏部,戶部豈不是都可以隨著我們的意大換一批?只要這件事辦的妥當(dāng),等同于斬斷戰(zhàn)王的手足,那他還何足為懼?”
太后猛然抬頭看向許壽,不得不承認(rèn),她心里是心動的。
只是,若是稍有差錯,她和許家便是在天下的口誅筆伐之中了。
“東陵多平原,主位農(nóng)耕,戰(zhàn)王不惜暴露自己的野心也要讓秦明前去東陵,姑母沒有擔(dān)心過嗎?”許壽立刻又道。
這句話毫不意外的重重打在了太后的心里!
她如何會沒有擔(dān)心過?
一想到那個女人的兒子將來若是登臨帝位,她就成宿的睡不著!
太后閉上了眼睛,默了一會,睜眼眼睛時眼底已經(jīng)是厲氣。
終是道:“帶著哀家的懿旨,將上官府包圍起來,任何人不得出入!暗中捉拿上官凝夫妻回京!”
許壽微微低頭,嘴角勾起,“是?!?p> 等了這么多年,終于要解決朝中一大對手,許壽的速度自然快之又快,更何況有關(guān)湘江的事情。
李公公剛得了慈安宮的消息便急忙去了鳳儀宮稟告。
皇上眉目低沉,“母后,太聽表哥的了。”
“未免有些操之過急?!?p> 皇后蛾眉緊蹙,“款項貪污的事情刑部和許守巍還未怎么開始調(diào)查,右相怎么可能就畏罪自殺了?更何況,我不信右相能作出這樣的事情?!?p> 自小在京都長大,右相家的三個孫女她也有所接觸,那一家子該不會是作出這樣事情的人。
皇上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恐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朝堂中許家和上官家一直是死對頭,那么多年,表哥現(xiàn)在卻突然要置他于死地。”皇上總覺得有些不太對。
“若說是秦明的事情讓許家和母后有了顧忌,那他們也該知道過猶不及。他們用這么拙略的借口處理掉戰(zhàn)王在京都的所有勢力,難道就不怕搞砸?”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他可不認(rèn)為他那個皇弟是瘦死的駱駝。
“除非,有什么事情比查辦上官家?guī)淼暮蠊匾亩??!?p> 皇后神色微動,“表哥是要用這件事隱瞞什么?”
皇上不確定的搖搖頭,“這個不好說,但是這件事絕對不會那么簡單?!?p> 皇后詢問:“那要不要人查一下?”
“是要查?!被噬衔兆』屎蟮氖?,突然心生一計,“先讓人私下劫走上官珠兒一家和上官櫻夫妻二人送去給戰(zhàn)王府的密衛(wèi)。”
劫人?
“晟郎是要......”
“賣戰(zhàn)王一個面子?!被噬衔⑽⒁恍Γ聪蜃詡€的妻子,“這件事也是我們的一個機會,若是靠著你我二人,真正的拿回實權(quán)不太現(xiàn)實,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p> 敵人的敵人......
皇后怔楞的看著自個的夫君,“晟郎是要真正和母后為敵了?”
母子反目。
皇上凝視著皇后的眼睛,許久嘆了口氣,緩緩從榻上起身走向火爐旁。
聲音平淡中亦也帶著絲絲有傷。
“秀華,母后何時把我當(dāng)過兒子?要不是我的身份是父皇的兒子,你我,算得了什么呢?”
母后需要的不是一個兒子,是一個可以讓她合法擁有權(quán)力的棋子。
若是有一天她的能力強大到不需要在意別人的意見,那么他這個兒子也可以隨時拋棄。
大雪紛飛,京都城三日不絕,眾人嘆道,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