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停止,倒回與重新流動,沒有任何一個人發(fā)覺。
就好像是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李星淵對著石碑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卻并未升起什么特別的感悟,康絲坦斯在前面安靜的領著路,頭上好好戴著她的冪籬。
泡泡面無表情的抓著李星淵的手,重新走過自己曾經走過一次的水晶長廊。
——因為一切的確都沒有發(fā)生過。
若是能從宏觀的時間角度總覽整個樹洞當中流逝的時間,那么在還有可能在時間的罅隙當中找出些許因為泡泡懶得遮掩所以存在的不協(xié)痕跡,但生活在時間的連續(xù)性當中的人類,卻無法洞察這一點。
即便是大羅天也不行。
李星淵這次是在各種意義上的第一次見到被封存在水晶當中的大羅天,被那封存在水晶當中,盈滿了靈氣的人形便是回天監(jiān)三十六天的領導者的事情,表現(xiàn)出了不出泡泡意料的驚訝。
當然,他還是沒有做出什么太過失禮的事情。
被封存在水晶當中的真人,也在恍惚之中忘記了對李星淵那異常的修行天賦,在稍作寒暄之后,便讓康絲坦斯稟明來意。
“是這樣嗎?”大羅天在聽完康絲坦斯的如實稟告之后陷入了沉吟:“我會告知皇帝,洗清你的嫌疑,但是那位巡路使——”
“我沒理由救她?!?p> 作為大秦唯一的真人,大羅天不屑于委婉或說謊。
“回天監(jiān)超然于帝國的地位,是建立在我們對帝國事物干涉極少的地位之上的?!贝罅_天說道:“我們?yōu)榈蹏蛟毂?,研究糧食,維持泰山府的運行,同時卻又不干涉帝國的發(fā)展——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有了如今安寧的修行之地?!?p> “我們不對任何事情表態(tài),不具體負責任何事情,不拒絕又不接受任何勢力的拉攏。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有了插手任何事情的權利?!?p> “救那位巡路使,不難,但是卻開了一個極壞的先例。”
大羅天說的這些,康絲坦斯很清楚。
如果說巡路使依靠的是皇帝的信重,法家的官吏依靠的是由歷代官吏們用心維護的秦律,回天監(jiān)依靠的便是方士們對帝國維系的重要作用,與不偏向于任何一方的立場。
一旦立場出了問題,那么方士們強大的力量無論投向哪一方,都足以讓整個大秦陷入傾覆的災難當中。
皇帝很清楚這一點,官吏們也很清楚,所以有重重用法令與恩眷組成的看不見的障礙,把方士們困在著看似自由,無憂無慮的五樓十二城里面。
所以,大羅天固然能救白秋辰于牢獄之中,但他不能救。
因為這可能讓整個回天監(jiān)三十六天都陷入災難當中。
“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想辦法救她?!笨到z坦斯卻早就在來的路上想好了計劃:“回天監(jiān)建立于一千八百余年之前,大秦第一次與蛇人爆發(fā)戰(zhàn)爭之后?!?p> “確實如此,為了對抗蛇人,人類必須在蛇人科技的基礎之上進一步發(fā)展才行,于是才有了回天監(jiān)的出現(xiàn)?!贝罅_天在水晶當中點了點頭:“那又如何?”
“也就是說回天監(jiān)這個機構,建立之初的目的便是為了對抗蛇人的?!笨到z坦斯不卑不亢,娓娓道來:“蛇人與那些沉睡的異族不同,它們在黑暗的地底當中也一直在進步,大秦必須要保證自己進步的速度比蛇人快,才能永遠保證自己的統(tǒng)治不被蛇人推翻,而回天監(jiān)這樣一個由大量方士所組成的機構,在這種情況下是必要的?!?p> “而這樣一個由大量方士組成的強有力機構,按理來說應該掌握在長生不死的皇帝的手中,但是——”
“但是皇帝本身并沒有修行的才能,無法理解方士們的學術,即便是擔任了名義上的領袖,也無法正確的指導方士們的方向?!贝罅_天稍稍沉吟:“你繼續(xù)說?!?p> “是的?!笨到z坦斯點了點頭:“所以回天監(jiān)才能在這么多年當中,保持相對獨立的存在,并且在您的領導下很好的發(fā)揮著它的機能,推動著大秦帝國的發(fā)展?!?p> “但是。”康絲坦斯的話音一頓:“如果蛇人沒了呢?”
“皇帝的計劃雖然不傳于朝堂,但宦官們早已把宮廷當中的消息泄露了出來?!彼治龅溃骸叭绻呷藳]了,帝國沒有了外敵,那么無論是法家的官吏,還是回天監(jiān)的方士,都真的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狡兔死,走狗烹?”大羅天說道:“玄明恭華天,就憑你現(xiàn)在說的這些話,就足以和那位巡路使作伴去了?!?p> “即便是沒了蛇人,大秦也會有新的敵人,依舊需要回天監(jiān)的方士們推動進步——”
“真的嗎?”康絲坦斯大膽的反問大羅天:“咸陽之外的荒野當中,就連馳道都尚且是土路,難道真的像是皇帝所言的那般是擔心蛇人利用我們修建的馳道前進?”
“蓬萊當中尚有仙木未伐,皇帝卻拒絕我們對其進行研究,難道真的是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
“撒豆成兵,黃巾力士之流的法術在咸陽巍然成風,可在鄉(xiāng)野當中,勞作仍需使用人力,難道真的是怕這樣的法術流入反抗軍的手里?”
“有多少回天監(jiān)方士們的成果被研發(fā)出來之后,便丟到了黑暗當中,秘藏起來?直到自己的研發(fā)者死去之后都不見天日?”
大羅天默然。
“因為皇帝害怕。”康絲坦斯斷然的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皇帝害怕進步?!?p> “隨著帝國的不斷進步,不出阿房的不死皇帝便在不斷失去對帝國的控制。成熟的,會不斷隨著生老病死而更新?lián)Q代的法家官僚體系取代了皇帝曾經一言九鼎的朝堂,因此才有了巡路使的出現(xiàn)。但即便如此,時至今日,皇帝也已經無法公開的處死一位丞相,需要犧牲一名巡路使來進行兌子了?!?p> “一旦皇帝能如同計劃當中那樣順利的斬殺蛇神,消滅蛇人,那么皇帝便不再需要帝國有任何的進步,帝國危矣,回天監(jiān)危矣,一千八百年來所有方士的所有心血俱危矣?!?p> “大秦固然可能不會有山崩之日,卻終會在漫長的腐爛當中緩慢死去?!?p> “因此,為了帝國,心腹之患蛇神固然要死?!笨到z坦斯直視著那水晶當中的大羅天,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的說出了自己大膽的想法:“而皇帝,未嘗不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