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意義

　　李星淵正躺在床上發(fā)呆。

　　他還在想剛剛那個前臺妹子。

　　倒不是他對對方一起喝杯酒的邀請動心了——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沒動心——而是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是真的有克蘇魯神話生物的世界。

　　當(dāng)然了，按理來說，他在知道泡泡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就該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不過，泡泡的那個樣子，實在是讓人很難有對方其實是個大邪神的實感。

　　而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又遇到了對蛇人這種明顯異常的生物無感，甚至殺之如同殺雞的白秋辰和康絲坦斯，導(dǎo)致連帶著他一起都對那種混雜了爬行類特征的類人生物沒什么特別大的反應(yīng)了。

　　甚至于，李星淵自己在見到那些會國館當(dāng)中稀奇古怪的怪異生物時，都只是帶著一種獵奇的心態(tài)而已。

　　最多算是實景體驗黑衣人？或者格外真實的科幻VR游戲？

　　和這些神話生物相處，甚至單單是目睹這些神話生物都會導(dǎo)致理智喪失——這些設(shè)定也被他拋之腦后，將其歸為桌游為了游戲性而做的設(shè)定。

　　但是，在看到那個前臺妹子憔悴的樣子之后，他突然真正意識到了，那些神話生物真的會輕而易舉的摧毀一個人的精神防線，把人徹底逼瘋的。

　　在那些生物面前，人類自詡為超越其他動物，引以為傲的理性是那么的脆弱——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李星淵面前，面無表情的俯視著他。

　　“吃了這個。”

　　泡泡把一個像是玻璃球大小的水晶珠子塞到了他手里。

　　“這是什么？”

　　李星淵坐了起來。

　　“我從大羅天的身上提取出來的?！迸菖葑搅俗约旱纳叩芭赃?，撕開了一包薯片——會國館的服務(wù)真的很到位，只是提了一嘴，他們便送來了成堆的零食，甚至還送來了番茄醬——抓了一把塞到了嘴里：“他的組成要素?！?p>　　“什么時候？”李星淵一愣：“我怎么不知道?！?p>　　泡泡勾了勾嘴角，勉強(qiáng)露出一個可以被理解為嘲笑的表情。

　　“好吧好吧，不用回答我這個問題?！崩钚菧Y把水晶珠子像是糖豆一樣塞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泡泡，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應(yīng)該算是我們宇宙真正的上帝——沒錯吧？”

　　“可以那么說?！迸菖菟坪鹾芟矚g番茄醬的味道，她把那袋番茄醬撕開，灑到了薯片里面，然后拎著袋子使勁的晃了晃：“當(dāng)然，吾很不喜歡那個名字。充分展示了你們?nèi)祟惖莫M隘與匱乏的想象力——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樣創(chuàng)造了汝等那一段吾格外不喜歡?！?p>　　“唔?！崩钚菧Y把為什么這個問題吞到了肚子里面，然后問道：“那你為什么創(chuàng)造我們？”

　　泡泡停下了自己的手，咧開了嘴角。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那種類似于真正意義上的大笑的表情，但是只是一剎那，她就收回了那個表情。

　　“為什么這么問？”

　　“你看，人類脆弱又無助，在這個寒冷而又瘋狂的宇宙里面，就像是躲在橋洞下面，燒著垃圾桶取火的流浪漢一樣可憐?！?p>　　“哦?！迸菖輳堥_了袋子，然后發(fā)現(xiàn)粘稠的番茄醬沒能搖勻在每個薯片上，還粘的袋子上到處都是，她皺了皺精致的鼻子，覺得很不滿意。

　　她決定回到自己那個宇宙之后一定要修改地球的物理法則，讓袋子里的番茄醬能夠沾到每一個薯片上。

　　“沒意義?！?p>　　”而且也不是吾創(chuàng)造的汝等，創(chuàng)造汝等的那位在汝等當(dāng)中的名號為莎布尼古拉絲，所有的生命都是祂創(chuàng)造的——等回去之后吾找個機(jī)會給汝介紹介紹——說句實在的，祂創(chuàng)造生命這一點給吾帶來了很多的麻煩，所以吾與祂最近的相處的不算愉快?！?p>　　“不過，就算是莎布尼古拉絲估計也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吧？”

　　“這個宇宙大極了，比汝等淺薄的不能再淺薄的科學(xué)所理解的要大出無數(shù)倍，有無數(shù)個古戈爾普勒克斯倍的那么大，而在其中，更是有以人類的語言根本無法形容的數(shù)量多的生物生活在其中，難道每一個生物創(chuàng)造出來都有其意義？”

　　“沒有。”泡泡一邊吃薯片，一邊在椅子上搖著腿，一邊說道：“汝等只是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在了這個寒冷而又瘋狂的宇宙當(dāng)中，僅此而已。沒有什么一個造物主——比如吾——之類的給你們安排什么意義。”

　　“別說汝等了，就算是那些比汝等強(qiáng)大無數(shù)倍的，被汝等稱之為舊日支配者或者大多數(shù)的外神，在吾看來都沒有什么意義可言。”

　　“汝等出現(xiàn)了，汝等生活過，汝等滅絕了?！?p>　　“就這樣。”

　　李星淵聽得有些發(fā)愣，在泡泡為他的問題下了這么個定論之后，他嘆了口氣，心里越發(fā)的不是滋味。

　　“哦?！迸菖莩灾氖砥骸叭暌驗槲嵴f你的生命沒有意義而感到難過了？好事，主仆之間的關(guān)系就該是這樣對吧？”

　　“我倒不是因為這事而難過。”李星淵說道：“而是整個人類居然……”

　　“居然什么？沒有意義？”泡泡說道：“別犯傻了?！?p>　　“干嘛非要吾賦予汝等一個意義？”

　　“如果吾說，吾賦予汝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讓汝在此刻為吾表演一個腦袋開花——汝愿意嗎？”

　　李星淵一愣：“當(dāng)然不愿意?！?p>　　“如果某一天，某個汝等眼里的神明，實際上就是某個外星種族告訴汝等，它們是汝等的造物主，要用汝等的基因補(bǔ)全自己，然后在完成之后把汝等全部消除，汝等愿意嗎？”

　　“當(dāng)然也不愿意?！?p>　　泡泡拍了拍手：“那不就完了？”

　　“汝沒有認(rèn)識吾之前的人生，難道是在為一個不確定存不存在的造物主而活著的嗎？”

　　“汝不是，人類這個整體更不是?；蛘哒f，至少汝等已經(jīng)脫離那個階段了。呃，大多數(shù)?！?p>　　“作為一個罕見的，幾乎沒有普適性信仰，也沒有一個造物主強(qiáng)迫你們信仰祂的種族，汝等便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盡管脆弱渺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像是被吹飛的羽毛一樣消失在這個宇宙當(dāng)中，但至少在哪之前，汝等大可以不必尋求什么造物主賦予的意義，而是隨便給自己找個理由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話，給自己找點樂子——因為吾全知全能，所以也算是給吾找點樂子?！?p>　　李星淵沉默了一會：“也就是說，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人類在宇宙當(dāng)中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你提供源源不斷的沙雕段子來供你找樂子？”

　　泡泡沉默了一下：“吾沒那么說——不過你可以那么理解。”

　　李星淵還想說什么，卻被泡泡一臉嚴(yán)肅的打斷了。

　　“噓?！?p>　　李星淵也聽到了，有什么東西輕微的裂開的聲音從一邊的桌子上傳來。

　　兩人的目光尋聲望去，發(fā)現(xiàn)那枚漆黑色的蛇蛋，微微的裂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