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星淵幾人離開狻猊街的時候，看到無數(shù)的秦人軍士正在疏散民眾，還有人正在道路上設(shè)卡，當看到他們這滿身鮮血的幾人從地震的最中心走出來的時候，有人上來盤問情況，但看到白秋辰的時候便立在了原地，行了個禮。
“什長駱益，見過武安侯。”
“免禮吧?！卑浊锍诫m然有些疲憊，但是卻依舊強打起精神來回應(yīng)：“你們要在這里設(shè)卡？”
“是。”年紀輕輕的什長駱益胸膛挺得筆直，作為拱衛(wèi)咸陽的軍隊，他身上的裝備精良，身上卻沒有太多的血腥氣，因此現(xiàn)在的臉上還有些興奮：“王將軍令我們二五百長率千人暫時把守九子街，防衛(wèi)蛇人的第一波沖鋒?！?p> 即便像是李星淵這樣對軍事一竅不通的人也明白，這是個送死的任務(wù)。
第一批從地底涌出的蛇人絕不會是炮灰，而是蛇人當中的精銳，只有這樣，它們才能迅速的在咸陽當中撕開一道口子，讓之后的大軍能夠更加順利的占領(lǐng)咸陽。
守衛(wèi)九子街的這千人，絕對活不過蛇人軍勢的攻擊。
白秋辰也知道這一點，什長駱益也知道這一點，但他依舊挺著自己的胸膛和那張還沒有徹底擺脫稚氣的臉，拿著比他自己還高一些的符文長槍站在了大秦防御的一線。
但即便知道這些，無論是白秋辰也好，還是李星淵也罷，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運昌隆，駱什長。”
白秋辰對他行了個禮，駱益稍顯局促的回了個禮。
“那我就先去組織防線了。”駱益有點窘迫的說著：“武安侯，不管您有什么任務(wù)，也祝您武運昌隆，祝我大秦長治久安?！?p> 他匆匆的跑回了街頭，和自己的部下們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那邊發(fā)出了一陣輕快的笑聲，歡樂的氣氛沒有持續(xù)太久，他們便繼續(xù)在路上防置附著了法術(shù)的拒馬與盾牌，同時架上長槍，等待面對著那場命運安排的交鋒。
“我們走吧?！?p> 白秋辰回過頭來之后，之前的頹態(tài)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
李星淵三人也沒有說話，他們沉默的跟著撤離的人群一起向著九子街的外圍撤去，于此同時，無數(shù)身披甲胄的秦卒們正匆匆的逆著人流向著最中心的狻猊街跑去。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自愿奔向危險的人，才有了其余人走向安全的資格。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撤退的人流當中的青壯年的男人也越來越少，他們赤手空拳的跟著那些武裝起來的秦卒一起向著九子街中心的方向跑去。
還有半大的孩子掙脫了母親的糾纏，向著自己的父親跑去，卻被父親推了回來，卻又執(zhí)拗的跟了上去。
人群當中傳來了孩子的哭喊聲，也有女人低低的抽噎，但女人們很快便止住了自己流下的眼淚，并且告訴自己的孩子們，不要哭。
他們的父親，既是為了大秦的榮光不朽，也是為了家庭的榮勛富貴而去的。
大秦將會記得他們的名字，會將今日每一滴流下的血與淚當成刻刀，銘刻在大秦的每一寸土地之上，每一縷清風當中，也終有一日，會銘刻在大秦敵人的心臟之上。
而在那逆流而上的人群當中，李星淵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男人。
是那個之前看到他和妖鬼戈洛迪走在一起時，對他揮拳的男人，現(xiàn)在竟然也在向著狻猊街的方向跑去。
二人的眼神稍一對視便移開，對方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停留，從他的眼神當中，李星淵看不出任何的東西。
但李星淵走在撤離的人群之中，感到了一絲的羞愧。
這些活人秦卒與每一個化身戰(zhàn)士的父親與丈夫們，將會以自己的生命為泰山府當中萬千沉默的亡者們爭取蘇醒的時間，他們的血肉將是大秦與人類的第一道藩籬。
這就是兩千年的戰(zhàn)爭所鑄就的鐵血大秦，是人類在這無數(shù)恐怖猙獰，無可名狀的黑暗宇宙當中得以立足的種族精神。
這精神不需要宣讀和口號，因為已經(jīng)虬結(jié)在了每一個大秦子弟的心中。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p> 不知是誰先開始，唱起了古老而又悠遠的士卒相約的歌謠。
聲音逐漸的串聯(lián)了起來，壓過了那些孩子與女人們的哭聲。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p> 所有人的聲音都加入了歌唱當中，那并不是什么擁有著神秘性的咒文，不是向著任何一尊神明祈禱，不是對著任何一個偶像求救的話語。
但那歌聲是整個大秦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咚！
那聲音開始壓過了巨蛇攪動大地的聲響！
兩千兩百年前，秦人的祖先們便是吟唱著這樣的歌謠，向著那富饒的六國而大踏步的走去。
兩千兩百年后，關(guān)中的子弟們也是唱著同樣的戰(zhàn)歌，向著那宿敵的集群而邁步前行。
李星淵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并非是作為異世界的旅客，而是作為同樣聆聽過這片土地那喑啞低語的男人所能感受到的熱血沸騰。
他握緊的武器，希望和這些戰(zhàn)士們一起并肩戰(zhàn)斗。
但他不能。
他不能死在這里，在他的世界當中，還有同樣真切的生活過的同胞需要拯救。
他必須得活下去，重新點燃因為自己而熄滅的太陽。
而李星淵尚且感覺如此，白秋辰和康絲坦斯作為土生土長的秦人，所感受到的自然是更大的苦痛。
白秋辰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來，她卻渾然不覺，執(zhí)拗的低垂著眼睛，行走在人群之中。
作為大秦的巡路使，她當然可以留下來和自己的同袍們一起在第一線奮戰(zhàn)，她并不害怕那樣的死亡，但卻知道那樣的死亡對不起她身上這集合了整個大秦最精銳技術(shù)的生命。
康絲坦斯伸出了手掌，牽住了李星淵的手。
李星淵發(fā)現(xiàn)她的手里浸滿了汗水，牢牢地，緊緊地，像是無聲的求救一般的抓住了李星淵的手。
李星淵也緊握著她的手，好像這樣就能和她感同身受。
康絲坦斯說過，她也是愛著這個國家的。
若是事不可為，她還是依舊會用钚棒將一切毀滅，但這并不意味這她并不會因此而感到痛苦。
相反，若是真的到了那樣的地步，康絲坦斯可能是整個咸陽最絕望的人。
一路無話，等到他們走出了九子街，一聲巨大的轟鳴響起，野獸的嘶吼聲震顫著大地。
而那秦風的歌聲，也來到了一章的最后一句。
“與子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