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血祭了多少人?”慕闕銘一聞這濃烈的血腥氣便問。
血千機揮袖,石門轟然關(guān)閉。她緩步走至室內(nèi)中央血水翻滾的血池旁,將偃月刀扔了進去?!岸畟€死囚,我吃了兩個,剩下全進去啦。”
偃月刀很快沉了下去,連帶圍繞在刀身周圍的器魂也被血水吞沒。
血池翻涌地更加厲害,冒出一個又一個高溫的泡泡。
血腥氣濃烈至極,梧庭慘白了臉色,捂住嘴,終是沒忍住,之前因為移形訣沒吐出來的東西此刻全部涌了出來。
她轉(zhuǎn)頭,吐了滿地。
慕闕銘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血千機“哎呀”一聲,“是我疏忽了,庭兒習(xí)慣不了這味道吧?快坐下來,歇一會兒?!?p> 她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飛了過來,盒子上面刻滿了奇異而復(fù)雜的紋路。待飛到梧庭面前時,盒子便猛地展開,發(fā)出機械特有的咔噠聲,很快就變成一張貴妃榻,落在了梧庭面前。
說實話,這一幕太過賽博朋克,梧庭都愣了一下。
不知從哪兒飄出來一個紅衣蒙眼仆從,好似鬼魅,飄到梧庭身旁,扶著她躺到了貴妃榻上。又端來一碗瓊漿,沖散了滿鼻的血腥氣,這才讓梧庭好過了許多。
梧庭躺下后,慕闕銘也面不改色地坐了過來。幸而這貴妃榻很大,兩個人使用也不覺得擁擠。
血千機凝神看著血池一會兒,待池中血水朝兩邊涌動時,她便伸手掐訣,指引著池中的偃月刀脫水而出。
此刻的偃月刀已經(jīng)熔化,化作了一灘疑似包含雜質(zhì)的液體。出水的那一刻,液體其中的雜質(zhì)瘋狂地向外逃散,卻又被好似有生命的血水所形成的牢籠困住。
血千機緩緩升至半空中,將已經(jīng)熔化的偃月刀指到血池邊的鍛造臺。頓時有紅衣蒙眼的仆從從黑暗中出現(xiàn),圍著偃月刀開始鍛造。仆從們的動作精簡而熟練,好似機械化操控,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動作。
梧庭看傻了,瞪大了眼,望望鍛造臺,又望望慕闕銘。
慕闕銘低聲道:“那些仆從是血千機造出來的血傀,領(lǐng)頭那個眼中包含血千機的一絲神識,相當于血千機的替身。通常由他們替血千機做鍛刀的部分?!?p> 梧庭看去。領(lǐng)頭的仆從果真與其他仆從不同,多了活體特有的靈動。
“傀儡負責(zé)鍛刀,會不會鍛出來品質(zhì)不佳?”梧庭憂慮道。
“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fā)生?!蹦疥I銘輕笑一聲,“對于這等修為的煉器師而言,煉出完美的器形已經(jīng)是基本中的基本,他們所看重的,是器魂?!?p> 說話間,血千機已經(jīng)開始重塑器魂。她重塑器魂的方法竟是以人的靈魂續(xù)之。那些從血池中摘出的靈魂體在她猩紅的雙手中被碾碎拼接,發(fā)出的嘶嚎回蕩在這巨大的煉器室內(nèi),令梧庭感到不適。
“器魂的修復(fù)……居然是要用活人獻祭的嗎?”
“器魂即使能修復(fù),修復(fù)后也回不到原來的狀態(tài)了。幾千年來煉器師們都在尋找能完美修復(fù)器魂的方法,最終的實驗結(jié)果就是以生命體的靈魂續(xù)之?!蹦疥I銘語氣淡淡,“血千機經(jīng)過比對,發(fā)現(xiàn)其中人類修真者的靈魂是最好的?!?p> 梧庭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此感到憤怒和不適,就像任何一個人類面對禁忌的實驗時那樣。但穿越進這副非人身體內(nèi)已經(jīng)過了許久,她不僅忘了做人的感覺,也忘記了對人類群體的感同身受。
“血姐姐是人嗎?”梧庭問。
“她是,也不是?!蹦疥I銘眼中流露出欣賞,“她是人類之身,但精神早已超脫凡夫俗子?!?p> “師父,你……”梧庭躊躇道,“你對人族,是什么看法?”
慕闕銘沉默了幾秒,忽然轉(zhuǎn)移了話題,“苦冬過去后,馬上就是你父母的二百年忌辰,你可還記得北境涼原?”
梧庭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這具身體的原主從記事起就跟著慕闕銘了,在她的腦海當中,尋不到和北境涼原的相關(guān)記憶,對自己的父母更是沒什么印象。惟一清楚的,只有“自己出生在北境涼原”這一條了。
慕闕銘嘆了口氣。
梧庭不覺得慕闕銘會無緣無故地問起這個問題,難道說北境涼原的覆滅,和人類有關(guān)?
可是人修為什么要針對北境涼原?僅僅只是因為淬冰蛇可以修煉魂魄,就要痛下殺手嗎?另一個問題便是,既然淬冰蛇魂魄可以與天地同歲,又是怎么被滅族的?
說到底,慕闕銘自己,又究竟是人還是妖?
不等他們二人繼續(xù)交流,血千機那邊已經(jīng)形成了風(fēng)暴極強的靈力場。人類靈魂和器魂的相互融合產(chǎn)生了巨大的排斥反應(yīng)。血千機劃破自己的手臂,血霧彌漫中她抽出一柄小巧的手錘。她揮動手臂,紅袖翻飛,小小的錘頭竟以千鈞之勢砸向了兩種精神體融合的銜接口。
擊金鳴石的激越之聲在室內(nèi)回響,震得梧庭耳膜陣痛。整個煉器室仿佛隨著血千機的動作而震蕩起來,讓人擔心是否下一秒就會坍塌。
尖銳的嚎叫混合著鍛器之聲,宛如利劍刺破人的頭腦,仿佛置身于修羅場。梧庭的內(nèi)心升起巨大的不適和惶恐,反觀血千機,卻仍然面色沉靜,揮錘的動作精準無比。
這種折磨持續(xù)了半炷香的時間,半炷香后,室內(nèi)終于回歸寂靜。
靈魂不再嘶嚎,血池不再翻騰。血千機收起法器,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呼出一口氣,抬手將血傀鍛好的偃月刀召來。
重新塑好的器魂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藍色,其中夾雜著絲絲縷縷令人驚心的血紅。血千機手運三道復(fù)雜的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將器魂一點一點地合進刀身內(nèi)。這個過程頗費工夫,待到梧庭腿腳都發(fā)麻時,血千機才大功告成,將偃月刀捧了過來。
修復(fù)好后的偃月刀刀形流暢,刀面如雪,刃口吹毛立斷。根本看不出曾經(jīng)斷裂過的痕跡。
慕闕銘檢查過一番后,點點頭,說了一句:“多謝?!?p> “小事。”血千機笑道,“若真要道謝,不如請我吃頓好的。”
“好說。”慕闕銘微笑道,將偃月刀重新裝回刀鞘內(nèi),直接放進了梧庭的乾坤囊內(nèi)?!氨咀饚Я饲嗵}幽里的特產(chǎn)?!?p> 血千機雙眼一亮,連忙道:“魔尊,請?!?p> 慕闕銘和血千機并肩走向煉器室外,梧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后,從乾坤囊里又掏出了偃月刀仔細瞧看。
偃月刀修復(fù)后比原先更為鋒利,靈力充沛,殺意凜然。若說原本的偃月刀堪堪夠上稀品法器的級別,那么被血千機修復(fù)過后的偃月刀,給人的感覺便是只差一步便能晉升極品靈武境。
血千機稍一回頭,余光便瞥見梧庭捧著刀詳細凝視的場景。她“哎呀”一聲,阻攔道:“庭兒小心,此刀經(jīng)過我重鍛后,有了嗜血的屬性。此刀不是你的本命法器,又是被你折斷,當心它傷了你?!?p> 她的話音剛落,偃月刀就仿佛活了一般,在梧庭手中蠢蠢欲動,好像認出了梧庭,要取她首級一般。
梧庭一驚,茫然無措地喊了聲“師父!”
慕闕銘停住腳步,轉(zhuǎn)身過來,蹙眉道:“安撫好它?!?p> 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引得血千機都愣了一愣。不待細想,作為此刻修為最高的煉器師,她便認為這話是吩咐自己的,趕忙要接過偃月刀。
可出乎意料的一幕發(fā)生了,梧庭閉著雙眼將偃月刀重新收入刀鞘內(nèi),口中念念有詞,不出幾秒,偃月刀都乖順了下來。
嗜血的殺意消散,血千機怔在原地,罕見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庭兒是煉器師?”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不是。”慕闕銘替梧庭回答道,“這就是本尊帶她來千戎城的另一個目的了。血千機,你可有辦法測驗萬器同宗的天賦?“
血千機表情一凜,”前代城主有留下相關(guān)記載,但如今是否有效我尚且不知?!闭f完這話,她覦了一眼慕闕銘的表情,生怕他不滿似的趕忙接著道:“上一次出現(xiàn)萬器同宗已經(jīng)是兩千年以前的事情了。況且,當時擁有這天賦的也只是個煉器師。”
“試試吧。”慕闕銘并無不虞的神色。
血千機也沒有心情吃飯了,“那我這就去準備?!?p> 梧庭看著血千機快步離開,咽了口唾沫,緊張地捏住了拳頭。慕闕銘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有些安撫意味地開口道:“別怕?!?p> “萬器同宗……是什么?”梧庭問。
“你從字面上就可以理解?!蹦疥I銘說,“這個椋徨界中,法器不知凡幾,但各人能馭使的法器數(shù)量有限,類型也特定。最簡單的便是法修無法自如使用各色武器,武修也不能精通各種法寶。更不論法器之間各有屬性,若與使用者本身屬性不符,則也互相排斥。即使屬性相配,低修也無法駕馭高等法器,凡品法器也會在高修手中碎成齏土?!?p> “那我?”
“為師以為,當你拿起喚雷鞭的時候便有所覺了?!蹦疥I銘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用探究的語氣道:“你以前,用的可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