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庭勾拉出來的也不知是什么法器,雖擋住了祲海鯊的攻擊,控住了祲海鯊一時,但或許是因為等級不高,很快便被祲海鯊頂翻。
祲海鯊惱怒無比,魚尾一擺便掀飛了青銅方樽。血腥巨口一張,梧庭便感覺到強烈的吸力拖著她往下拽。石壁雖然粗糙崎嶇,但是也沒有好的著力點,梧庭身負重傷,不敵這虹吸,手指在山壁上拖拉出血痕,隨著水流跌向祲海鯊的巨口。
下落過程中,梧庭慌不擇路地摸索著山壁上的法器,然而大多數(shù)不等她摸到自己手心里,就從她手中滑落出去。眼看她即將墜底,梧庭終于摸到一件觸感冰涼滑膩的絲綢,輕飄飄地將梧庭裹了進去,隨著梧庭一起落到了祲海鯊口中。
祲海鯊合攏巨口,勢要將梧庭咬成兩半。然而眼見利齒就要深深嵌入梧庭身體,卻怎么也咬不下去,看似柔軟不值一提的絲綢竟然堅硬地能扛住幾千噸的咬合力。
若是有懂行的人看到這一幕,必會拍案叫絕。原來這件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絲綢,竟是已經(jīng)在椋徨界內(nèi)消失了三百年的“金縷玉衣”,上一代煉器師大宗錦繡門門主的心血之作,本是制來應對飛升的雷劫的,可嘆鍛造者還未等來飛升的雷劫,就先死于殺人奪寶者之手。
椋徨界器評上,金縷玉衣即使已經(jīng)消失了三百年,也依然高居防御型法器榜的第八位,可見其威能。連雷劫都能抵御片刻的寶物,攔住祲海鯊的利齒更是不在話下。
祲海鯊不甘心地再度合攏巨口,卻被金縷玉衣崩碎了一顆尖牙。梧庭趁勢從它嘴中逃出。原本棘手的暗流也無法攔住梧庭,概因暗流一接觸金縷玉衣,便被消了力,根本無法再鉗制住闖入者。
祲海鯊緊跟梧庭其后,準備將這蝦米似的闖入者一口納入胃中。既然咬不動,那就直接囫圇吞下!
梧庭駭然,在祲海鯊追上她的一瞬間猛然向上游去。祲海鯊龐大的身軀來不及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直直地撞在了山壁上,引起一陣地動山搖,泥沙狂涌,將這一大片水域染得骯臟無比。
祲海鯊惱怒的嘶吼從黑暗混沌中傳來,下一秒就破開渾濁泥水而出,將梧庭和被它撞落的一堆法器,連同泥水一起吞入了腹中。
祲海鯊的喉管和食道都非常大,裹著金縷玉衣的梧庭直接順著水流滑進了它腥臭無比的胃中。這是非常危險的,因為祲海鯊胃中的胃酸腐蝕性極強,而金縷玉衣并不能包裹梧庭全身,梧庭的眼睛已經(jīng)被蒸騰的酸霧刺激地如同燒起來一般。
大多數(shù)隨著梧庭一起落入祲海鯊胃中的法器都逐漸被腐蝕破損,緩緩沉入了酸水之中。梧庭連忙抓住漂浮在自己身邊的不知名法器,那是個其貌不揚的羅盤,上面的黃銅指針在梧庭接觸到羅盤的一瞬間便瘋狂轉(zhuǎn)動起來,竟是將梧庭所處的整個空間顛倒了過來。
腥臭刺鼻的胃酸如大雨般落下,梧庭沒有被金縷玉衣護住的面部很快就被燒的沒有一塊好皮。然而她在忍受著疼痛的時候,祲海鯊也覺得體內(nèi)翻江倒海,劇痛無比,忍不住在水中翻滾起來。
梧庭誤打誤撞間抓住的羅盤便是器評中位列空間型法器榜第七十六位的“圓方”。該法器出自一合體期煉器師之手,雖是羅盤形狀,但并不能指引方向??深嵉箍臻g,但作用范圍限制在封閉空間內(nèi)。上限極高,曾顛倒了整個潛月秘境導致該秘境的境眼墜落而死,因此名聲大噪,在原主人隕落后流入千戎城。
在圓方的作用下,祲海鯊的胃腔整個翻倒,連同胃酸都跟著四處逸散,直接導致祲海鯊身體內(nèi)部疼痛難忍,胃液上涌,將梧庭和一堆或腐蝕或完好的法器噴吐了出來。
脫離了祲海鯊胃腔這個封閉空間,圓方能發(fā)揮的作用幾乎為零。銀練長虹圖所造幻境雖然也是封閉空間,但整個銀練長虹圖顛倒過來仍是滔天洪水,對于梧庭來說無甚益處。她很明白這一點,于是干脆利落地扔掉了手中的羅盤。
如果慕闕銘和血千機所說的“萬器同宗”就是指她能毫無限制地使用所有法器,那兵窟里的法器都可為她所用。但問題是,她要如何破開銀練長虹圖的幻境呢?
金縷玉衣可以保證她不再被祲海鯊傷到,也可以保她不受暗流鉗制,然而隨波逐流只是消極應對,并不能帶她逃離這幻境。
兵窟外,慕闕銘問血千機道:
“又過了一百年,銀練長虹圖是否誕育出了器靈?”
血千機道:“沒有。連仙界亓官氏那一萬年的圣武境仙品法器都沒有誕育出器靈,更何況一個區(qū)區(qū)靈武境?!?p> “或許器靈的誕生,不與年份和品級相關(guān)?!?p> “難不成真是天地造化?這般說來,恐怕到我隕落的時候都看不到器靈的誕生?!毖C神情落寞。
慕闕銘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銀練長虹圖的幻境要如何破?”
“一切空間型法器都有一個錨點,我們所稱為陣眼。擊破陣眼即可脫身?!毖C說,“銀練長虹圖的陣眼是一枚魚符,藏在兵窟內(nèi)?!?p> “這倒是好找?!?p> “是啊。”血千機道,“只看梧庭能否敵得過銀練長虹圖內(nèi)的洪水和祲海鯊了。如果不能運用兵窟內(nèi)所藏法器,赤手空拳地想要從祲海鯊口中逃脫,怕是天方夜譚?!?p> 圖內(nèi)的梧庭很快就想到了陣眼這一層,也猜想陣眼就藏在兵窟內(nèi)。只是眼前的兇物十分棘手。
面對重振旗鼓的祲海鯊,她隨手抄過身邊的三叉戟,跳到祲海鯊身上,狠狠戳向它的眼睛。然而祲海鯊全身上下都水火不侵,便是眼睛這個最為脆弱的地方,也覆蓋著一層堅硬難摧的薄膜。梧庭此舉既沒有傷到祲海鯊,更是報廢了手中的一件上品法器。
以梧庭目前的修為和見識來說,她想不到祲海鯊這等上古兇獸的弱點在于腹內(nèi)。好不容易才從祲海鯊腹中逃脫,她自然沒想過再進去一次。
她果斷扔掉手中已經(jīng)卷刃的三叉戟,隨意地好似是丟掉了一包垃圾。反觀祲海鯊,眼睛轉(zhuǎn)向那沉下去的三叉戟,好似露出了不忍之色。
梧庭看到這一幕,眼珠一轉(zhuǎn),翻身沿著兵窟的石壁游弋,祲海鯊緊隨其后。
在連續(xù)撞了三次石壁之后,祲海鯊終于發(fā)現(xiàn)眼前這女子和此前闖入兵窟的人的不同。
她既不因兵窟內(nèi)所藏法器激動地眼花繚亂,也不懼這些法器在爭斗過程中損毀。能用則用,不會用則扔,用起各種法器的熟練程度好似用菜刀,扔起來也毫無顧忌,好像是扔掉了不值錢的爛菜葉一般。
若是放在以前,那些闖入者哪里舍得引它往兵窟石壁上撞?重達千噸的龐大軀體撞上兵窟石壁,毀損的法器何止幾件,就是上品、稀品法器,也不是所有的都能抗住它的這般沖撞。
這讓祲海鯊百思不得其解。它是銀練長虹圖中的附屬物,而銀練長虹圖是為了保護兵窟所置,它卻被闖入者牽引著到處破壞,這算怎么回事?
它放棄了這毫無意義和止境的追逐,轉(zhuǎn)身潛入黑暗。
梧庭看見祲海鯊離開,松了口氣,心想賭對了。
她賭的就是祲海鯊不敢破壞兵窟內(nèi)的法器,所以才一直沿著石壁游動。她體量小,移動靈活,祲海鯊體量龐大,若想靠近她便免不了會撞上兵窟,引發(fā)兵窟內(nèi)法器的墜落損毀。
只希望血千機不要責怪她。
祲海鯊離開后,身著金縷玉衣的梧庭便沒了對手。她扒在石壁上,強忍著失血過多的暈眩,仔仔細細地搜尋著陣眼。
過了不知多久,一枚隱隱散發(fā)熒光的小巧魚符出現(xiàn)在梧庭眼前。這碧玉般玲瓏剔透的魚符藏在一洞窟深處,洞口極狹窄,只夠梧庭伸一臂進去。梧庭大喜,連忙探手進去,抓住了那枚魚符。
觸手冰涼的魚符甫一被捏在手中,梧庭眼前便閃過刺眼的白光。這使得她本就受傷的雙眼更為刺痛,幾乎致盲。
梧庭痛叫一聲,過了很久才緩解了眼中疼痛,慢慢睜開了眼睛。
什么兵窟,什么深水,通通消失不見了。金縷玉衣仍然裹在身上,腳下是鏡面一般清澈透明的水面,頭頂碧空如洗,從她身上滴落的血水沒能浸染腳下清水一絲一毫,這是個一覽無余的純澈之境。
梧庭的目光直直落在不遠處的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影身上。
那是一個她死都不會相信能出現(xiàn)在此處的人,正是她前世最討厭的對手,張莉莉。
兵窟外,血千機通過血傀感應到梧庭處境的變化,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對慕闕銘道:“看來梧庭已經(jīng)找到銀練長虹圖的陣眼,恭喜魔尊,梧庭身懷萬器同宗天賦一事或可證實了?!?p> 慕闕銘表情平靜,并無任何驚喜之色,好似早已預料。反觀血千機,放松不到片刻,眨眼又緊張起來。
“屬下為防止銀練長虹圖落入他人之手,曾在銀練長虹圖內(nèi)融合了一件稀品法器,名為‘天水’。我將它植入了魚符之內(nèi),觸魚符則發(fā)動,作為銀練長虹圖的最后一重殺機?!?p> “‘天水’何解?”
“此法器出自幻宗之手,是椋徨界現(xiàn)存唯一一件精神控制型法器。觸魚符者會進入‘天水’所造幻境,被自己的過去和妄想困死。”
血千機懊惱道:“‘天水’被我抹去了血印,又完全融入了銀練長虹圖陣眼。即使是我,碰到魚符也會被拉入天水幻境內(nèi)。魔尊你也知曉,椋徨界內(nèi)那么多修士,能闖入兵窟觸到魚符者,誰人沒有不可言說的過往?!?p> 慕闕銘眼中閃過不知名的情緒。
“修行之人最難過的,除了飛升的雷劫,便是過往經(jīng)歷所成的心魔?!?p> 慕闕銘壓低了聲音,“這一點,本尊比你更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