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帝國歷30274年14日
敏瑤公歷12597年暖季20日
前哨登陸紀年411年32日
太陽漸漸升起，戰(zhàn)斗基本平息。零星的槍聲回蕩在滿目瘡痍的城市，讓活人和死者都不得安寧。
經(jīng)過昨夜的激戰(zhàn)，洋州王的侄子被打死了。他的追隨者作鳥獸散。
拉法滋人受到水靈支持的一派贏得了勝利，但是他們自己也死傷過半。
允哲在空襲中殞命，允卓帶領剩下的人混在流民之中向城外撤離。
3時1刻，一架水靈的無人機朝人群飛來，嚇得大家趕緊躲避。
允卓也害怕水靈再次攻擊，所以奮力尋找掩護。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淌過一灘爛泥，把血水踩得四處飛濺，然后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由倒塌的樓板和梁柱搭成的縫隙，于是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不一會兒，無人機飛得更近了。它時而懸停，時而朝某處開火，允卓能夠清晰地聽見。
接著，為了確保不被發(fā)現(xiàn)，他又盡可能地往里鉆了鉆，然后聽到耳邊傳來某種沙沙聲，像是皮毛在粗糙的表面摩擦的聲音。他輕輕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側(cè)過臉去，看到一個人被壓迫變形的面孔和被擠出后僅剩視神經(jīng)連著的眼球。
那個人死了，可是身體還沒死透，所以抽搐著發(fā)出了那種聲音。
“?。 痹首勘粐樀昧⒓窜f了出去，正好與無人機照面。
基地里的無人機操作員通過機載觀瞄設備傳回的圖像加上計算機輔助系統(tǒng)的識別辨認出了這個腦獸的身份。她立刻向阿喀托娜報告：“長官，發(fā)現(xiàn)最后一個目標允卓?！?p> “就地消滅！”阿喀托娜果斷下令。
“是！”
無人機立即開火。
允卓反應奇快，憑借身手在斷壁殘垣中左躲右閃，竟從幾十發(fā)子彈當中逃出生天。
咔噠、咔噠、咔噠……
無人機的機槍沒有子彈了，操作員只能一邊報告，一邊追上去盯住目標。
“長官，我的飛機沒有彈藥了。請友鄰單位支援?！?p> 阿喀托娜看了一眼大屏幕，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最后一架還在執(zhí)行任務的飛行器，其他無人機要么耗盡彈藥，要么耗盡能源，已經(jīng)全部返回基地里了。
她又看向顯示空軍狀態(tài)的界面，發(fā)現(xiàn)空軍戰(zhàn)機昨晚反復多次升空作戰(zhàn)，人員裝備都需要休整。于是她轉(zhuǎn)而對猶米安下令：“讓我們的炮臺對4號區(qū)域?qū)嵤┡趽?。?p> “長官，火炮身管過熱，更換作業(yè)還沒有完成。”
“???êT?！”阿喀托娜抽了一下自己，同時在體表顯示出一句臟話，然后表示：“那就用導彈，一定要殺了它！”
武器操作臺的軍士立刻建議：“長官，一個人的信號特征太弱，只能用激光或者光學影像制導。請那架無人機配合我們。”
阿喀托娜看后轉(zhuǎn)向無人機操作員表示：“知道該怎么做吧？”
“明白?！辈僮鲉T回應，然后將機載觀瞄設備切換到激光導引模式。一束近紅外激光（當然是按照敏瑤人的視覺色域定義的）打到允卓身上，追著他移動。
鎖定目標的圖像傳到指揮室，軍士按動電鈕，前哨表面的一座發(fā)射裝置隨即打開，一枚導彈騰空而起。
允卓扭頭看到一枚紅點追著自己不放，然后抬頭順著光束發(fā)現(xiàn)還是那架無人機。于是更加拼命地跑起來，同時向同伴們呼救。
導彈在飛行的前段和中段完全按照慣性加無線電指令保持方向。在逼近指定區(qū)域上空后，它的激光尋的導引頭開始工作，并且在發(fā)現(xiàn)目標后加速追擊。
允卓眼看就要被打死了。他的許多追隨者都拿起槍向?qū)椕闇省?p> 可這是個笨辦法，攔截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
指揮室里的幾個人看到腦獸們的反應，隔著屏幕竟用色彩笑了起來。
然而阿喀托娜沒有笑，她不看到目標被炸死就不可能提前慶祝。因為已經(jīng)出過這么多岔子，她不想再體驗那種失望。
當然，不想并不表示不會。
就在這時，腦獸里出了一位聰明人。也許是靈光一現(xiàn)，也許是長期觀察，他覺得那個紅點一定有問題，而且和水靈的“追魂火箭”有關。于是他果斷向無人機開火。
無人機的一副涵道式旋翼被打中，整個機體失去控制翻轉(zhuǎn)起來。激光照射器雖然在萬向裝置和輔助軟件的運作下努力盯緊目標，可最終還是隨著無人機一起變成了一攤廢鐵。
導彈在沖刺的關鍵階段突然被亂晃的紅點帶跑了，最后還失去制導撞在了一堆瓦礫上。
阿喀托娜情緒崩潰，暴跳如雷，體表在失控的狀態(tài)下快速閃動著顏色表示：“為什么我們連一件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陸戰(zhàn)隊！陸戰(zhàn)隊現(xiàn)在到哪兒了？”
猶米安游到她面前回答：“在王宮附近。正向城市邊緣移動。”
“派出一支小隊，先去把允卓干掉，不然它會把腦獸們?nèi)珟堋！?p> “長官，現(xiàn)在并不是那個腦獸在帶領它們。是它們自發(fā)逃亡！如果您要瓦解它們的抵抗組織，那么我們可以去執(zhí)行這個命令，但不能只派一支小隊。如果您還要盡可能多的留住腦獸，那我不建議下達這項任務。這座城市太大了，我們只有幾十個陸戰(zhàn)隊員，顧不過來。所以您最好先向我們明確一個意圖，這樣我們也好做出取舍?！?p> “難道就這么看著它溜走嗎？”阿喀托娜不甘地表示，但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選擇了。失敗、沮喪、恥辱，再一次襲來，她認為現(xiàn)在的自己特別糊涂，特別偏執(zhí)，似乎每一件小事的成敗都關系到對自身的價值評價。她意識自己出了問題，可就是無法自愈和自制。她需要心理疏導，可沒有人來做這件事。
這個時候還好有猶米安幫忙理清頭緒，她這樣想著，然后表示：“我想你是對的，先截住腦獸，能抓多少抓多少。其他的事情交給無人機，看看我們的運氣怎么樣?！?p> ……
3時5刻，一些無人機完成了補給和檢修，再度升空執(zhí)行任務。與此同時，陸戰(zhàn)隊也把守住了兩個主要的出城通道，但沒有發(fā)現(xiàn)允卓。
前哨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允卓本來就是干“偷渡”的。他和很多人一道，已于稍早前從沒有水靈把守的地段穿過了城市與叢林的邊界，像當年的小夏爾巴一樣逃進了蠻荒地區(qū)。
過了一會兒，久未合眼的阿喀托娜感覺身體有些無力，可仍然強撐著處理新傳回的消息。
“長官，無人機在1至5號區(qū)域沒有發(fā)現(xiàn)目標腦獸?！?p> “繼續(xù)找?！?p> “是。”
“長官，我們已經(jīng)截住了14336名腦獸，現(xiàn)在息寧基本是空城了?！豹q米安報告。
“保持監(jiān)視，盡量別有漏網(wǎng)的。把這些腦獸集中關押起來，登記造冊，再聯(lián)系一下各部部長們，讓她們報一下需求。”
“什么需求？”猶米安問。
阿喀托娜想了想表示：“是這樣的，我們需要把這些腦獸組織起來，管理起來，讓它們繼續(xù)為前哨工作。可是它們現(xiàn)在只剩下這么點兒了，不能再用以前那種粗放的方式，必須由我們直接實施軍事化管理?！?p> 猶米安迅速思考并回答：“明白了，長官，我會向諸位部長解釋您的意思?！?p> “很好，你去做吧。我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一會兒。另外我能請你再做一份腦獸的管理方案嗎？要細一點，包括從事哪些基礎工作，每項工作分配多少腦獸，以及具體要求等等?！?p> “愿意效勞，等各位部長的反饋過來我就去做?！?p> “好?！卑⒖ν心缺硎鐾旰笙胍?，士兵把墊子給她挪了過來。
這時，邊境上那些還不知道息寧所發(fā)生變故的巡邏隊再次發(fā)來報告，稱又捕獲了幾名來自允州的信使，還從他們身上搜到了仇天行所寫的關于東部真實情況的信。
“信上怎么寫的？”猶米安代替已經(jīng)力不從心的長官問。
一名巡邏隊的隊長立刻在通訊器里念了起來……
這是一篇昭告天下，討伐水靈的檄文。通訊器傳來的每一個音，屏幕上翻譯過來的每一個字都像子彈一樣朝阿喀托娜射來。阿喀托娜驚恐極了。她仿佛看到海嘯即將來臨，于是想要為前哨筑起一道長堤?？伤诌吺裁炊紱]有，所以只能眼看著腦獸們憤怒的潮水將自己淹沒……就這樣，在焦慮不安中，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長官！她太累了，快送她去休息。”
……
次日，阿喀托娜醒了，但兼職擔任武官的主治醫(yī)生的衛(wèi)生部長堅決要求她再臥床休息幾天。因為她檢查發(fā)現(xiàn)阿喀托娜的身體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她需要等待化驗結(jié)果。
阿喀托娜還是一心想著怎樣化解眼前的危機，所以無法安心調(diào)養(yǎng)。她擔心有的邊境巡邏隊并沒有抓住所有向外送信的腦獸，而這可能導致各國組成聯(lián)軍。因此，她在病房里又針對仇天行的文告寫了一封欺騙各國的信。
這封信被轉(zhuǎn)換成腦獸各國的文字，交由從顯圣天學里挑選的子弟送往各國。而這次行動也成了阿喀托娜為了挽救她辛苦構(gòu)建的世界秩序而做出的最后嘗試。她不敢抱什么希望，因為所有她冀望的事最終都變成一塌糊涂。大概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在安排完這件事以后，她已經(jīng)有了覺悟，準備面對最壞的情況，于是集中精力謀劃備戰(zhàn)。
……
十天后，燈塔城前腳剛送走仇天行的信使，后腳就接到了來自東部三國的國書。
已經(jīng)擔任燈塔城共和國“第一公民”的比利亞打開國書，看到書中以三王聯(lián)名的形式接著上一封國書的內(nèi)容痛陳仇天行賣國求榮，主動投靠奧拉戈蘭，鼓動這個北方島國入侵東部。指出仇天行或者奧拉戈蘭可能會派出信使傳遞假消息，目的是破壞戰(zhàn)后和平局面，引各國向東部進軍，從而消耗各國戰(zhàn)力，為入侵做準備。
比利亞看后心中疑惑，因為列巴姆巴和仇天行也送來了兩封信。兩封對兩封，內(nèi)容互相針對，東部肯定出了什么問題，但是該相信誰呢？到底是仇天行在抵抗，還是仇天行當了叛徒呢？
仇天行在信的最后寫到“水靈之患未絕，東部軍民獨木難支，亟待列國襄助。此存亡之慮，萬望手足同胞速遣大軍，共抗強敵，切莫遲疑觀望。否則，一旦水靈勢力坐大，天下莫能與之爭也！”
比利亞愿意相信仇天行這個可敬的對手，他們在戰(zhàn)略上的默契度也很高?？蛇@不能作為決策的依據(jù)。因為東部三王的使臣已經(jīng)來過，看樣子也不像假的。況且奧拉戈蘭歷史上的確有過南侵萬化大陸的劣跡，所以很難說他們沒有野心，特別是在這個他們擁有大量馱獸加火箭的廉價艦隊，而南方各國都還沒有完成重建的特殊時期。
“他們雙方肯定有一個在說謊?！北壤麃喴贿咍獠?，一邊自言自語。但這是句廢話，表明他沒有進展。也許這就是一個慣于縝密的人因為思慮過重而寸步難行的例子。
咚咚咚……
這時有敲門聲傳來，是科里亞。
“爸爸，費拉多叔叔來啦，在會客室。”
“哦，快請他進來?！?p> “好的。”科里亞打開門，然后轉(zhuǎn)身對客人說：“費拉多叔叔，請進?！?p> 費拉多隨即大步走進比利亞的書房?？评飦喴娍腿寺渥瑴蕚潢P門，卻被父親叫住了。
“別走了，正好有個事，我們?nèi)齻€一起商量商量。”
“哦，好，太好了?！笨评飦喎浅８吲d，因為父親找費拉多叔叔來這里通常都是有極其重要的事，而這是父親第一次要他也參加討論。
“出什么事兒了嗎？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找來。”共和國首任護國軍總司令費拉多一上來就問。
“還是上回的事，關于東部?！北壤麃喕卮?，“今天上午我們幾乎同時收到了兩封信，分別來自仇天行和東部的三位國王。還和上次一樣，內(nèi)容完全不一致?！?p> “哦？讓我看看。”費拉多說完從比利亞手中接過信，和科里亞一起讀起來。
過了一會兒，費拉多說：“我覺得東部國王們說的話有問題?！?p> “哪里？”比利亞連忙問。
“你看最后這幾句，‘敵軍企圖盡在掌握，東部三國齊心協(xié)力，艦陣嚴整，抗外敵平內(nèi)亂可一力獨當。貴國當以邦交為重，三思后行，莫為叛逆所惑。’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什么？”比利亞問。
“哎呀，我的大人吶，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你想想他們最近干了什么？先是送禮，說要賠償我們。那禮大得，我還以為是哪個富國送的呢。他們撿到寶啦？打完仗就鬧內(nèi)亂，內(nèi)亂剛平又起瘟疫，真要像他們說的那樣，他們還能送得起？所以這個禮本身就很詭異。再說說這第二封信，先說仇天行要引奧拉戈蘭南侵，又講了很多奧拉戈蘭對大陸的威脅，這是要干什么？正常來說，如果我是他們是不是應該套套近乎，說我們?nèi)f化大陸國家都是同一陣營的，應該一致對外呀？就算不要我們出兵，也應該供應點錢物啊？可他們呢？什么也不要，最后來一句一力獨當。這到底是圖什么？他要一力獨當，當去唄，跟我們這兒廢話什么？”
“誒？是啊！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比利亞說，同時心中對費拉多更加刮目相看，覺得老朋友這些年人變俗了，腦子倒是更快了。
“所以他們兩方的話中只有仇天行和列巴姆巴叔叔是嚴謹?shù)?，他們始終在極力邀請我們出兵。而三位國王只是找了一些借口，目的就是要我們不要動，他們不想要我們?nèi)|部，就像戰(zhàn)后這些年做的一樣，阻止我們了解那里的情況?！笨评飦喴步又治稣f。
“嗯，這樣邏輯就通了。你們說得很有道理，那我們應該相信仇天行?？晌覀円霰鴨?？我們能出兵嗎？”比利亞隨即又拋出一個問題。
“呃……”費拉多這下犯了難，因為他手中現(xiàn)在只有兩千人的線膛槍騎士部隊和兩艘戰(zhàn)艦，其中一艘還是當年繳獲的永恒號。
比利亞知道將軍的難處，于是分析說：“讓我們把情況想得全面一點。如果仇天行在撒謊，那我們?nèi)チ司褪乔謬?，將要面對的是東部艦隊。這個我們打不過，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我們見勢不妙轉(zhuǎn)身就走，并且遞書致歉，我想他們也不會窮追不舍。這樣我們傷的是臉面，但弱國要臉面有何用？所以傷就傷吧。可要是仇天行沒有撒謊，那我們就要面對水靈，這個對手更加強大，但我們卻必須死戰(zhàn)。嗯……我想我們最好一邊備戰(zhàn)，一邊和其他國家商量一下?！?p> “嗯，這樣做比較穩(wěn)妥。特別是圖蘭帝國，他們現(xiàn)在辦工廠，造艦，規(guī)模都非常大?！辟M拉多說。
“那我這就派人出使，聯(lián)絡各國。”比利亞說完坐到書桌前，提筆準備寫一份交給各國的書信。
“爸爸，讓我去吧。我也想幫忙。”
“你去吧，帶上我的信，出使順州，速去速回?！?p> “是?！?p> ……
燈塔城的反應成了促成各國出兵的關鍵。事實上除了他們以外，其他國家除了兩封東部三國的國書外，都只接到了一封仇天行一方的書信，或者干脆沒有接到，所以他們起初都傾向于相信東部三國?？墒潜壤麃喌男艑懙煤芮宄?，各項分析也很有說服力，再加上與倉頡和康齊格的良好關系，萬化大陸的主要國家很快就集結(jié)完了。
帝國的事情費了點勁，朝野上下意見不一，特別是他們剛收了人家的禮，出兵打人感覺不合道義。不過皇帝最后還是答應出兵了，因為他覺得這是一個打探北邊各國虛實的機會。他想要重建因為戰(zhàn)亂而被破壞的朝貢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