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翰林是青塘小學(xué)的一個門衛(wèi)。他今年三十九，可是他看起來卻如五十歲一般。他雙鬢如霜，地中海，衣服還邋里邋遢。這里的人都叫他張老頭。
有句俗話說：人如其名。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叫張翰林的人只是在一間小學(xué)里當(dāng)個門衛(wèi)。
張翰林的父親張仲之是這間小學(xué)受人敬重的一位老師。張仲之矜矜業(yè)業(yè)，為傳播知識做出了偉大的貢獻。
張翰林這個名字就是他父親取的，本意就是希望他能讀個好書能出人頭地。
可是張翰林卻不學(xué)無術(shù)，整天吊兒郎當(dāng)。張仲之見張翰林這般沒出息可謂是又氣又怒?？墒亲鳛樗ㄒ坏膬鹤?，打又下不去手，只能口頭上謾罵。
可是張翰林臉皮厚，被罵的時候忙著點頭稱是，手里的漫畫卻翻個不停。
張仲之無可奈何，他老伴去世得早，他還指望著張翰林給他養(yǎng)老。
張仲之那時候也是安慰自己，想著張翰林長大能懂點事。
結(jié)果沒想到張翰林年紀越長就越發(fā)變本加厲。他開始偷錢上網(wǎng)，去賭博。
張仲之揪著他的耳朵大罵道：“你這畜生！這是我給你存的老婆本??！你連這錢都偷，以后你取不了媳婦讓我們張家絕了后，我死了都沒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可張翰林白了個眼，不屑地說：“錢沒了還可以賺嘛！你這么有本事，多賺點就好啦！”說完就扯開老父親的手，揣著一小疊鈔票往賭攤走去。
氣得張仲之在自家門前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張仲之終于有一天因為心力憔悴，在一天夜晚睡著后就沒有再起來。
當(dāng)時的小學(xué)校長見張仲之許久都沒來上課，去他家里才發(fā)現(xiàn)張仲之已經(jīng)去世了。
那時的張翰林還在網(wǎng)吧里玩著電腦游戲。當(dāng)校長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好幾天都沒有洗澡了，頭發(fā)油膩膩的，衣服滿是煙味，牙齒泛黃，臉上像是抹了一層蠟。
當(dāng)校長告訴他父親的死訊的時候他心里沒有一點悲傷，只是有點茫然，覺得應(yīng)該停下手中的電腦游戲了。
張仲之下葬的那天，他曾經(jīng)打罵過的孩子們哭得稀里嘩啦，反而他最舍不得打罵的孩子卻是表情最冷漠的。
對此現(xiàn)象，張翰林感到很驚訝。他可是見過父親狠狠打過這些孩子的屁股的。所以他問了其中一個孩子：“你哭什么啊？他可是打過你屁股的，你不恨他嗎？”
那孩子揉了揉哭紅的眼睛看了看身前那個大哥哥，抽噎著說：“我不恨張老師，雖然張老師打過我，可是我們都知道張老師是愛我們的。”
愛？張翰林從未在那個男人身上想過這個字。他從未受過張仲之的打，很多時候張仲之都佯裝要打他，可是張仲之都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就連他的揪耳朵也舍不得用力。
在張翰林的回憶里，那個男人的“打”就是小時候哄他睡覺的時候輕輕拍打他的后背。
或許是正因為他沒有打過我，所以我才不愛他的吧！張翰林這樣想著。他還能如何呢？他沒有辦法為那個將要下葬的死尸擠出更多的感情了。
一直以來，他只是把自己的父親當(dāng)做一個取款機器而已。
到后來，張翰林才知道他那個取款機器有多重要。他已經(jīng)沒錢了……
這時，校長找上了張翰林。在張仲之生前的時候，張仲之就經(jīng)常跟小學(xué)校長說如果他死了張翰林就拜托給校長之類的。
那些絮絮叨叨，如怨如訴的話語聽得校長頭大，校長也很敬重張仲之，可他卻一點都不喜歡張翰林，甚至有些厭惡。
但是受人之托，校長也想為已故的老友再盡點力。于是校長就找人拖關(guān)系給張翰林找工作，學(xué)技術(shù)。
可是張翰林實在是爛泥扶不上墻，做啥都做不成。最后都沒人敢要張翰林，還弄的校長被人指責(zé)。
碰了一鼻子灰的校長最后拍著桌子說：“學(xué)校門衛(wèi)！愛干不干！”結(jié)果張翰林就這樣當(dāng)了十幾年的門衛(wèi)。
青塘小學(xué)的校長都換人了，他還在這當(dāng)他的門衛(wèi)。其實張翰林覺得當(dāng)門衛(wèi)還不錯，就是工資少了點。
他倒是也戒了賭，因為他也沒啥本錢去賭了，就算是騙子也懶得騙他。
“張老頭??！”一個孩子漲紅著臉對張翰林喊著，隨后就跑開了。
張翰林心里有點微怒，但是他沒有說什么，只是表情有點冰冷。
那個叫了張翰林張老頭的孩子很是得意洋洋，此時他正被一群孩子圍在一起用佩服的眼光看著。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愛搗亂的時候，他們早就想把那個臭屁哄哄的老頭叫做張老頭了。因為他們周圍的大人都這么叫那個門衛(wèi)，所以他們也想學(xué)著這么叫，這樣他們就顯得和大人們一樣成熟了。
于是乎，連孩子們都這樣叫張翰林為張老頭。接著孩子們又變本加厲，開始說張老頭是豬胎轉(zhuǎn)世，他的禿頭像個雞蛋之類的。
有的孩子更甚，會當(dāng)著張翰林面前跟自己父母說張翰林的笑話，而那孩子的父母還毫無避諱的哈哈大笑。
張翰林有些惱火了，覺得自己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去大聲謾罵那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孩子，最好把那孩子罵哭。這樣那個孩子就會回家跟他們的大人說，最好把他描述得可怕得如同惡鬼一樣，嚇得人們不敢再叫他張老頭。
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就算了。張翰林這樣想著，于是就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門衛(wèi)室一樣，對那些“污言穢語”不再理會。
張翰林的臉皮比柏林圍墻還厚，這是從小就練出來的。
張翰林就這樣被周圍人排斥，可他也不是很在意。就是有時候心里有點空虛。他還住在那個老房子，值錢的家具被以前的債主們搬干凈了，就只剩下一張床。以前他拿著老父親的錢去揮霍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時間是那么的折磨人。
有時候半夜醒來睡不著的時候，感覺那緩慢的時間就像那些細小的螞蟻在啃噬自己的靈魂。以前那個校長還在的時候，偶爾還會帶點茶來和他喝。
那個校長開口總是：翰林啊……那個口氣聽起來就像自己的父親那樣的口苦婆心。
那時候張翰林總是顯得很不耐煩，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
我都三十多了，張翰林想：你還用對待小孩子的語氣和我說話。
然后校長換人了，那個老校長隨著兒子去了大城市住了，也沒有再找他嘮叨了。于是他又特別想念那個老校長，想老校長會過得如何如何，想老校長會不會也想念他。這樣在他空閑得有點多余的時間里可以打發(fā)打發(fā)。
張翰林從來沒有相過自己的未來，他總是活在當(dāng)下。當(dāng)下快樂就萬事大吉。未來有那么多不確定的事，想它干嘛呢？
對于女人，張翰林沒有過什么想法。他從小就沒有母親了，在該念書的時光他在網(wǎng)吧和賭攤里度過。等他終于從網(wǎng)吧和賭攤里的虛幻走出來的時候，他就整天面對著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他沒有戀愛過，也不懂愛是種什么感覺。曾經(jīng)老校長給他安排過相親。
像張翰林這樣的人老校長都能給他安排相親，可見老校長是真的對得起張仲之了。
可是張翰林一看到那個相親的女人，頓時就對女人這個物種的所有念想幻滅了。他當(dāng)時就指著那個女人說她怎么沒有脖子？他是沒有惡意的，他只是單純的提出一個問題。
就像幼兒園的孩子問他們的老師“花兒為什么那樣紅？”一樣。
結(jié)果那女人以為張翰林在嘲諷她，雖然是個人都張翰林認為在嘲諷。
然后那女人就大罵張翰林不是個東西，說自己這叫好頸不長什么的。
張翰林睜大了眼睛，這才領(lǐng)教了什么才是女人。他驚訝那張泛黃的牙齒還嵌著菠菜爛葉的嘴巴里能噴出那么難聽的話。
當(dāng)時張翰林感覺眼前那個女人就像是站起來的野豬，而那野豬的獠牙正要刺向他，嚇得他落荒而逃。
張翰林曾經(jīng)在成人書刊上看到那些作者是怎么描寫女人的：凹凸有致、前凸后翹、豐滿的胸、圓潤的屁股還有潔白的皮膚。他很是懷疑那些作者是沒有經(jīng)過實踐就亂寫文章。凹凸有致？前凸后翹？
張翰林想到的就是他家沖廁所的瓜瓢。
可是有一天，張翰林遇到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改變了他以前的所有想法。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世界是多么的渺小。那個書里面的女人正從書里走出來并且走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