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宴請
“敢問小師傅,主持大師在嗎?”
宋袆拜了佛,如以往一般要拜訪雞鳴寺主持,被告之主持參加宴會去了。宋袆猜測便是瑯琊王司馬曄舉辦的宴會。宋袆?wù)x去,只聽身后傳來一陣悅耳般的笑聲。
“宋娘子怎么這會兒在此?難道不是該跟隨在大將軍左右嗎?”
未見其人,便知是誰,宋袆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待她轉(zhuǎn)過身時(shí),臉上卻是堆起了笑容。
宋袆輕輕朝來人曲了一禮,“寧娘子不也沒有伴在虞郎君的身邊。”
來人乃虞家大郎的外妾寧馨,與宋袆乃舊識,五年前,二人皆是孟公買下的伎子,一個(gè)善笛,一個(gè)善舞,一次宴會上,宋袆的笛聲驚為天人,被王元昱帶走,寧馨卻四處輾轉(zhuǎn),三年前被虞家大郎看中,納為妾,但并未住在虞府,在當(dāng)時(shí)稱為外室,地位又比妾低了一等。
二人雖是舊識,卻有舊怨,五年前那場宴會,寧馨因腿傷沒能參加,從而失去結(jié)識王元昱的機(jī)會,寧馨一直懷疑,那次受傷是宋袆所致,雖然,她憑著自己的“努力”,終于來到了建康,似乎并不比宋袆差,甚至還好了不少,但這口氣又豈能就此咽下。
聽了宋袆的話,寧馨本來要發(fā)怒,卻格格的笑了起來,“我家大郎應(yīng)瑯琊王之邀赴宴去了,這樣的宴會,依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去參加了,不過我雖為外室,也是虞家承認(rèn)的人,可不像娘子你......”寧馨將宋袆打量一番,“這么多年了連個(gè)妾也不是。紅顏易老,宋娘子可要早些為自己打算?!?p> 宋袆臉色當(dāng)即一變,郎君們宴會,若不是家宴,皆不帶家眷,但會有伎子出席,以供宴樂,王元昱本要帶宋袆一起前往,宋袆深知其理,所以拒絕了。
寧馨的話刺到了宋袆的痛處,她冷冷的看著寧馨,一時(shí)無法還口,因?yàn)樗f的是事實(shí)。
寧馨見她受屈,心中十分得意,搖晃著團(tuán)扇,從她身邊走過,又免不了在她耳邊小聲道,“當(dāng)年,你設(shè)計(jì)陷害我,以為就攀上了高枝當(dāng)上了鳳凰,卻不然,始終還是個(gè)伎子。”
宋袆緊緊握住雙手,以防自己忍不住,一個(gè)巴掌扇過去。寧馨瞟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外面一個(gè)山頭,“他們就在那里,你此刻前去,還來得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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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談玄論道,吟詩作畫,唯獨(dú)不涉政治,仿佛是不成文的規(guī)定,司馬曄講述這幾年游歷之趣事,見聞,他談吐儒雅,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他的聲音清澈脆耳,如清泉入口,如流水擊石,如微風(fēng)拂葉,如指繞青絲,主持大師慈眉善目,學(xué)富五車,才高八斗與大家談?wù)摲鹄?。他的聲音平緩綿長,高而不嘶,音低而不濁,快而不亂,慢而不散,大家不做別的,僅聽二人說話便是一種享受。
樂聲悠揚(yáng),美食飄香,風(fēng)景如畫,曲水流觴,人生不過如此。
一曲完畢,有人詢問王元昱為何不把宋娘子帶來,稱贊宋袆的笛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不得聞,王元昱笑而不答,接著大家開始聯(lián)詩,主人起句,按順相接,未應(yīng)者自然罰酒一杯,押韻不均者也罰酒一杯,一時(shí)間熱鬧起來,這是文人們的游戲,在座諸位誰不是佼佼者,每當(dāng)有好句出現(xiàn),眾人皆情不自禁的鼓掌稱妙,甚至還拿筆記錄下來,其中張協(xié)猶善對詩,佳句頻頻,連王元昱都忍不住舉杯向他至敬,而一向看不慣他的張協(xié)居然也能微笑回禮,頗有惜惜相憐之意,這些人或許在朝堂上針鋒相對,或許暗地里都想至對方于死地,但在此等場合,又紛紛成為謙謙君子,靜姝從他們的神色看得出,皆是真心佩服對方才情,靜姝突然想到一句話來,沒有撕破臉的較量才是真正的較量。
酒過三巡,若先前眾人還有些矜持,那么在酒的作用下,這份矜持便都拋去了,他們開始隨意起來,有的還正襟端坐,有的卻倚肘而臥,有的解開外衫,有的挽起了袖子,有的彈琴,有的長歌,神態(tài)瀟灑不拘,突然一聲悲哀的歌聲響起,但見謝家郎君盤腿而坐,拿著一支著輕輕打著拍子,唱起了挽歌,引來眾人大笑,大笑之后,也跟著齊聲而唱,令靜姝吃了一驚。
“挽歌夾轂唱,嘈嘈一何悲?!?p> 大家有笑的,有唱的,有哭的,靜姝嚇了一跳,下意識朝王元昱看見,但見他閉著眼,一手拍著幾案,一手撐著頭,跟著節(jié)拍輕輕哼唱,神色似喜似悲。歌畢,有人站起身,高聲談起了“生死論”,“古人云,死生亦大矣......”接著諸人跟著感嘆論述。
王元昱伸了個(gè)懶腰,緩緩起身離開了席位,靜姝趕緊跟隨,王元昱道,“你不用跟著,把畫掛在那邊,讓諸位郎君觀賞,小心點(diǎn),別被人搶了去,一會兒將大家的評倫復(fù)述于我聽?!?p> 王元昱帶著童生而去,靜姝按王元昱所指,見竹林下掛著許多丹青筆墨,有士子佇立于下,評頭論足,靜姝抱著畫匣走去,與司馬曄錯(cuò)身而過。
如王元昱所言,此畫一出,引來眾人觀賞,皆驚嘆不己。
“這是何人做作?”
“為何不署名?不似大將軍筆法?!?p> “妙,妙,竟可與道林大師并美?!?p> 靜姝站在畫下,聽著眾人評論默默無言,透過人群但見王元昱與司馬曄坐在涼亭里喝茶,只隔得太遠(yuǎn),不知二人神色。
“太妃近日可好?”王元昱問。
司馬曄道,“昨日己見過母妃,母妃的身子雖無礙,卻也大不如從前了,慚愧,父母在,不遠(yuǎn)游,我卻數(shù)年未回過家。”司馬曄搖搖頭,長嘆一聲,又道,“聽母妃說,你前些日子去看過她,某在此謝過了?!?p> 王元昱笑道,“只是聽說太妃身子抱恙,想當(dāng)年,我可是最喜歡太妃做的紅棗糕,沒有少去麻煩她?!?p> 司馬曄笑道,“母妃也常與我提及當(dāng)年之事?!庇指袊@一句,“少年不知愁滋味呀。”
“如此說來,你現(xiàn)在知愁了?”王元昱玩笑,司馬曄一窒搖搖頭,連說慚愧慚愧。
王元昱輕輕喝了一口茶,“還以為這次你不會應(yīng)召。”
司馬曄道,“原本如此,不過想到母妃年紀(jì)大了,想留在她身邊盡盡孝道。”
王元昱點(diǎn)點(diǎn)頭,似無意而言,“要盡孝道最好的法子便是聽娘的話。”
司馬曄端著茶杯的手一抖,險(xiǎn)些將茶水濺了出來,他立即恢復(fù)常態(tài),故意沒將這話的言外之意聽懂,只道,“子亭所言甚是,你瞧,我這不就回來了嗎?”他輕輕一笑,喝了茶,“嗯,這么多年了,還是子亭的茶好喝。”
子亭乃王元昱的字。
王元昱笑而不語,正在這時(shí),天空傳來一聲刺耳的鳴叫,二人不約而同的抬頭,但見一只雄鷹翱翔,于山峰之間,于天地之間,王元昱突然問來,“祖之,你還記得瑯琊嗎?”
祖之是司馬曄的字,司馬曄神色一怔,瑯琊......他又怎能忘記自己的家鄉(xiāng)呢?曾祖父司馬道乃晉宣帝幼子,封瑯琊王,曾祖父帶著一家老少就藩,他在瑯琊出生,在瑯琊長大,對那里的一切,己經(jīng)刻在了骨子里。
司馬曄揚(yáng)唇一笑,“記得,我還記得少年時(shí),我與你同登九華山。”
“可惜,可惜,你我家鄉(xiāng)己成為他人土地。”
司馬曄看了一眼王元昱,突顯一幅疲倦之態(tài),笑道,“想是適才飲酒過度,竟有些頭暈起來,我先去休息片刻,子亭隨意。”
司馬曄借口離開,王元昱也沒有阻止,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面無表情,又見著諸位郎君喝酒的喝酒,彈琴的彈琴,唱歌的唱歌,突然覺得厭煩之極,他閉了閉眼,最后目光落在靜姝身上,見她低頭著,果真站在畫卷下,周圍一圈士子朗君,不明白的還以為對她評足論腳呢,王元昱不僅菀爾。
司馬曄離開后,王彬走了過來,王元昱趕緊起身施禮,“叔父?!?p> 王彬也未入座,“你實(shí)話告訴我,元定是真的回長沙了嗎?”
王元昱驚訝,“叔父這是何意?”
王彬皺起眉頭,看著自己的侄子,“你們一個(gè)個(gè)都瞞著我是吧?我雖不理事,卻也聽聞,為了蔡琨之事,你多次逼迫太后與幼帝。”未待王元昱解釋,王彬繼續(xù)道,“何為君臣,你可明白?”
王元昱怔了怔,“侄兒明白?!?p> “如此甚好,別忘了你的身份與咱們王家百年的名聲,還有......月盈則虧的道理。”
王彬苦口婆心的教訓(xùn)了一頓侄兒方才離開,王元昱平白被訓(xùn)更覺煩躁,甚至不向諸位告辭,便獨(dú)自下了山,回到將軍將,才發(fā)現(xiàn),居然少一個(gè)人沒有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