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元昱換了好幾套衣衫才滿意,還喚來靜姝為他梳發(fā),他原本有自己的梳發(fā)嬤嬤,再不濟還有宋娘子,靜姝只是一個書房小奴,也不知他又是唱的那一出。
“看你近日頗為清閑,將軍府一向不養(yǎng)閑人?!边@是他給的答案。
靜姝從未給男子梳過發(fā),便是爹爹也未梳過,她呆愣了片刻,當她觸摸到那如絲綢般的墨發(fā)時,不由得雙手一顫,透過銅鏡,王元昱好以整瑕的看著她,她拿著梳篦,緩緩梳下,木齒穿過他的發(fā),手指來到他的后頸,她的指甲不長,修得整整齊齊,她突然有些后悔,她頓了頓,挽起一束清絲,她笨手笨腳,幾次挽不好,還扯痛了王元昱的頭皮,王元昱“嘶”了一聲,靜姝的梳篦掉在地上,她再不敢動,原以為王元昱會發(fā)火,但他今日心情格外好,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責罵她,目光從她手上移開,然后喚來梳發(fā)嬤嬤,并讓她跟著學習。
靜姝退到一側(cè),松了口氣,悄悄將微微顫抖的雙手背于身后。
雞鳴寺在南山之北,一路行人頗多,但比起三月初三時,好了許多,陸微記得那日她隨長嫂前來,險些被擠散了,還被長嫂好一頓數(shù)落,她信佛,十分虔誠,她在佛前祈禱,希望自己能平安順和,但顯然佛主沒有聽到,或許是她的誠心不夠吧,如此想著,陸微久久的跪在佛前,雙手合一,凝視著那悲憫眾生的佛像,希望她能給她一些照顧,那怕只有一點點。
她故意來得早,拜完佛,便繞到了后山的一座專供貴人賞花的涼亭,己入仲春,天氣漸熱,山上的桃花,梨花己謝,杜鵑花還星零的開放著,杜鵑花期長,可達兩月,雖己過了花期,但依舊有許多年輕男女前往,她們賞的是花,更是愉悅的心情。
“邀女郎前來,未想某遲到了。”
王元昱帶著童生及幾個小奴走近后山,一眼便看到亭子里的倩影,他手持一把折扇,輕輕在掌心敲了敲,然后緩緩朝她走去,陸微聽到聲音轉(zhuǎn)過來曲膝一禮,“見過大將軍?!?p> 王元昱也向陸微施了禮,“還以為女郎不會前來?!?p> 陸微笑道,“大將軍邀請不敢不來?!?p> 王元昱挑了挑眉,但見她今日穿著碧綠色的紗衫,發(fā)上配了一支碧綠色的玉釵,簡單又清爽可人,不由得笑道,“兩年未見,女郎的氣色當真是好了許多,想必就是尊嫂說的那位神醫(yī)的功勞吧?!?p> 陸微淡笑不語,王元昱請陸微入座,然后讓身后小奴拿出茶具來,陸微微驚,“大將軍是要親自煮茶?”
王元昱笑道,“好風好景,怎能沒有好茶?!庇值?,“但還是可惜了,花期己過,待來年,定會早早帶女郎前來?!毖援?,故意瞟了陸微一眼,然陸微的目光己落在亭外,仿佛沒有聽見他后面的這句話,突然說來,“建康的杜鵑并非是最好的。”
“女郎還看過何處的杜鵑花?”王元昱隨口一問。
陸微收回目光,沒有回答,看著王元昱在一旁煮茶,小奴生起了爐火,打來的山泉水,然后王元昱一一擺好茶具,看著他動作熟練如行云流水,“想不到大將軍茶伎了得。”煮茶是雅事,她記得兩年前,他于營房設(shè)宴,他剛巡完營回來,一身盔甲還沒有解下,稍坐片刻后又匆匆離去,為此,長兄私下還抱怨了許久,說他無禮。
“女郎也變了許多?!蓖踉艑⒉枘牒茫群钏_,他依稀記得兩年前有一個瘦小喏弱的小娘子在張氏身后坐著,未說過一句話,只悄悄的拿眼瞟他,若不是結(jié)親陸家,他怕早己不記得此事,不記得她的長相,不過面前這人,當真是當年那小娘子嗎?身子雖好了,她的雙目中依舊透露出淡淡的憂愁,她雖極力偽裝,看似舉止得體,但那刻意的笑容,裝模做樣的客套卻是漏洞百出,讓他想到建康城里的士族娘子也是這般,頓覺無趣,倒不如像靜姝一樣,裝不出來,便不要裝,或許還更可愛些。
陸微又一本正經(jīng)說來,“兩年時光自然會變的?!?p> 王元昱不可否認,這時,王元昱讓童生拿出畫匣,“兩幅丹青送給女郎?!彼蜷_畫匣,展開畫卷于幾案上。
陸微微作驚訝,“如此孤本實在不敢收。”
王元昱笑道,“令兄乃名士,善字畫,想必女郎也不遜色,所以特意選了兩幅供女郎欣賞?!毖援?,又故意調(diào)侃了一句,“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p> 童生撲哧笑出聲來,陸微身后的丫頭小桃也未忍住笑意。
陸微倒有些尷尬,微微失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王元昱看在眼里,覺一些詫異,至始至終,她似乎都不在狀態(tài),假笑,裝模作樣,甚至敷衍,這時茶水己開,發(fā)出“咕嚕咕?!甭?,王元昱將碾好的茶葉倒入瓷罐中,再沸開片刻,將茶入注入茶杯。
新茶煮成,端到了陸微面前,陸微微笑致謝,對小桃道,“你出去買些桂花糕來。”
小桃想著女郎需要糕點來配茶,高興的應(yīng)了一聲曲身離去。
陸微又看了一眼童生,對王元昱道,“我有話要單獨與大將軍說。”王元昱好奇她的舉動,抬手讓童生退出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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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夫人派來的兩個嬤嬤己經(jīng)到了,還有幾個工匠,吳總管引著工匠于院中一閱,商議哪些需要修整,他無分身術(shù),便讓靜姝跟著嬤嬤記下新房要布置的細節(jié)。
按著規(guī)定,幽篁小筑自然要成為新房,看著如此冷靜的小院,嬤嬤們一陣“指手劃腳”,需要添制的東西實在太多,僅是列清單便有數(shù)卷,靜姝一邊帶著嬤嬤們四下察看,一邊記下嬤嬤們的要求。
整個將軍府都是一片忙碌,嘈雜,也帶著一份喜慶,宋袆坐在自己院中涼臺里,有一下無一下的撫著琴,欲把那份煩雜消除,卻是毫無效果,干脆將琴一推,長嘆一聲。
“娘子。”丫頭芷蘭知道她的心事,“娘子心情不好,不如奴陪娘子出門走走吧。”
宋袆?chuàng)u了搖頭,能逃避得了一時,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幽篁小筑,大將軍府終是會迎來她的女主人。
“這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宋娘子的住所?!?p> “宋娘子?大將軍身邊那個吹笛的人嗎?”
“是?!?p> 外面?zhèn)鱽碚f話的聲音,宋袆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見靜姝領(lǐng)著幾個嬤嬤,其中一人朝院內(nèi)張望兩眼,滿眼的不屑,靜姝對宋袆一禮,“丞相府里的趙嬤嬤,張嬤嬤,過府為將軍布置新房?!?p> 宋袆朝二人施了一禮,嬤嬤并未受她的禮,“一個連妾都不算的伎子,也配住這么大的院子?!?p> 宋袆聽言臉色一變,其中一嬤嬤道,“不如建議將軍把這院子改成主母的花房,或是繡房,書房什么的?!?p> “我覺得甚好?!?p> 兩個嬤嬤一唱一和笑著離去,看也未看宋袆一眼,如此當面諷刺也實在囂張,奈何此二人深得曹夫人重用,就連丞相見了,都得揖一揖禮,何況曹夫人本來就厭惡妾室的,靜姝悄悄朝宋袆瞟去,見她臉色鐵青,不由得暗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