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空間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一雙亮紅色的眼眸亮起。突然,機械且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廣播聲響起,在狹小的房間之中不斷回蕩。
“艾爾林深空監(jiān)獄,重刑犯編號ND-97431向前四步?!?p> 沉默......
“艾爾林深空監(jiān)獄,重刑犯編號ND-97431向前四步?!?p> 砰!
兩聲廣播之后,愣在原地的眼眸主人像是被一股力量從背后狠狠推搡了一把,踉蹌著向前邁出步伐。
“宣讀帝國至高法院判決書,判決如下:根據《萬古憲法》第九三六號憲法修正案與《帝國刑法》第四百七十二條和第四百七十三條,依法判處械奴極刑,服刑地點:天堂星。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
“嘿!嘿!小子,你想什么呢?給我站過去!”
耳邊傳來的聲音將白澤從碎片化的回憶中猛然喚醒,他微微側頭就看到了一副非人的臉,沒有鼻孔和嘴巴,整塊純白色的合成材料,表面經過簡單塑形勾勒出近似人類面孔的起伏。一張臉上只有那雙靈活轉動的眼睛顯示出這屬于一個擁有智慧的生命。
雖然身邊問話這人就像是戴著一張略顯驚悚的面具,不過白澤很清楚的知道并不是,那就是他現(xiàn)在的臉。包括白澤自己,與附近幾百個同樣處境的倒霉蛋,他們的臉都是如此。眼前莫名熟悉的事物,讓他內心瞬間充斥著恐懼。
白澤略微愣了一下,連忙抬起雙手。上面沒有一絲血肉,從指間到手肘,目光所及只有暴露在空氣中的機械結構和隱藏其中的黑色仿生肌肉。
“嘿!問你話呢?!你不是被改造的時候傷了腦子吧?還是凱斯法案現(xiàn)在連傻子都不放過了?”問話的人,姑且可以稱之為人吧,沒有得到回應后變得有些不耐煩,伸手推了他一把。
白澤沒有感受到任何肉體接觸應有的觸覺,穩(wěn)住身體后他不由得向旁邊看過去。那是一具精瘦的,四肢機械化,軀干包裹在高密度工程塑料之中的身體,簡直就像是一具活起來的干尸。
黑色的塑料表面上,左胸口位置用白色標注著NC-23421。白澤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相同的位置,果然......
他倒著識別出了ND-97431字樣,沒有理會身邊問話人嘟嘟囔囔的咒罵,半晌他吐出了重新掌握意識一來的第一句話:“草!居然是真的。”
對于將生命大半時間投入到一款虛擬網游之中的骨灰職業(yè)玩家白澤來說,他幾乎不假思索就認出了這是《千星》之中萬古帝國械化罪犯奴工的造型。
常見于各種萬古帝國的遺跡之中,對于玩家來說甚至都不能談得上威脅,只能說是用來增加游戲氣氛的“背景布置”。
打死白澤他也不會想到當自己無數次做夢中的穿越真正發(fā)生之后,他居然變成了這么個低賤的身份。不是指揮彪悍艦隊的指揮,也不是揮手顛覆市場的星際寡頭,甚至都不是最普通的星際公民而是一個機械奴工!
隨著白澤的意識逐漸開始接管這具械化身體,越來越多的記憶碎片開始整合并串聯(lián)在一起。玩家、罪犯、地球、天堂星、奴工,各式各樣的片段逐漸拼湊完善著他的自我認知。
他,白澤,22世紀最受歡迎星戰(zhàn)虛擬網游《千星》中,華國最大玩家聯(lián)邦赤烏的頂級艦隊指揮官。
他剛剛帶領聯(lián)邦精銳戰(zhàn)斗小組拿下年度全球戰(zhàn)隊邀請賽冠軍,經過一番舟車勞頓終于回到了臨安市區(qū)的公寓之中。
這段記憶對他來說無比清晰,甚至還能記起途中在空梭上和鄰座一個美利堅帝國隊員一起調侃美加聯(lián)邦的低俗笑話。
不過這些碎片此時都和另一個罪犯身份在監(jiān)獄和轉運途中的記憶摻雜在一起,讓他的腦子稍顯混亂并有一種身份錯位的詭異感受。
好在罪犯身份的記憶并不是很多,好像只有從宣判開始。這使得地球白澤在記憶組合的過程中依舊能夠保持住自己的人格。即便如此,白澤還是花費了一點時間才想起自己意識模糊之前最后的印象。
他回到了公寓,看到了游戲公司寄來的冠軍獎品:本人簽名定制款未公開售賣的下一代虛擬游戲艙。作為骨灰玩家的他哪能耐得住等待,不顧身體的疲乏就開始組裝。
記憶的最后一幕游戲艙蓋關閉的畫面,然后就是一片黑暗。再次清醒過來已經是目前所處的環(huán)境了,腦中還多出了一些奇怪的作為罪犯的回憶。
說實話,穿越到《千星》的宇宙之中駕駛戰(zhàn)艦馳騁星際是白澤多年的幻想,卻不想當真之時卻是一片凄涼。
雖然內心充滿失望的情緒,不過多年以來作為指揮官養(yǎng)成的性格還是讓他開始冷靜觀察所處環(huán)境、收集情報并加以分析。
械化罪犯奴工,他能夠被宣判說明游戲正式開服時就已經灰飛煙滅的萬古帝國此時依舊存在。
剛才那個向他問話并推了一把的家伙罵罵咧咧中提到了凱斯法案。如果白澤沒有記錯的話,這是萬古帝國末期一個著名法案,主要內容就是擴大了械奴極刑的法律適用范圍。這項法律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日后被稱為“解放日”的星系范圍大起義事件發(fā)生。
白澤又環(huán)視四周一圈,沒有看到任何的獄警或是官方管理人員,只有一些看起來身體明顯舊化的械奴在引導著新來的排隊做著什么。
四周高一些的地方還有不少械奴拿著十分簡陋的武器在站崗,他們和那些隊伍中負責引導的家伙一樣都在右臂綁著紅色的絲帶作為標記。
他們身上的工程塑料外殼上還用簡單顏料畫著不同的花紋用以區(qū)分身份,之前問他話的那個就在胸口用白色畫著一個小鳥圖案。
白澤又聯(lián)想到罪犯記憶碎片之中,運載船扔下一批械化罪犯后立即掉頭就起飛的畫面,他大概猜到了自己的現(xiàn)狀。
萬古帝國最后的日子里,各地叛亂四起。惡法林立、民不聊生,原本只針對極重刑犯的刑法普遍實行。這樣的狀況誕生了不少監(jiān)獄行星,其中一些在腐敗臃腫不堪的行政管理之下很快脫離了帝國的掌控。
到了最后,干脆就把新的罪犯集中投送之后任其自生自滅,只在附近軌道保持一支艦隊作為看守。所謂天堂星,大概就是這么個已經由械化罪犯掌控的監(jiān)獄行星。
前方傳來的一些騷亂聲音打斷了白澤的思緒。只見他面前一百多米之外,一個由雜物堆起來的小高臺上,一個新來的械奴掙扎嘶叫著被數個綁著紅絲帶的械奴高舉著扔了下去。
一群在臺下等待已久的械奴一擁而上,歡呼聲、尖銳的笑聲以及慘叫瞬間爆發(fā)出來。不到幾秒鐘的時間,那個被扔下來的倒霉蛋就沒了動靜。白澤依稀看到人群中有個械奴舉起了一條機械腿,那家伙已經是被就地暴力拆解了吧。
顯然,這殘暴的一幕讓整個隊伍一下子喧嘩起來,不少已經排隊準備登上小高臺的機械體推擠著向后退。
砰!砰!砰!砰!
站在高處警戒的械奴朝著空地上連開數槍,瞬間讓場面又變得安靜下來,看來罪犯們很懂得識時務的道理。原本站在人群中的老械奴又開始維持秩序。
正好,一個機械臂上綁著紅絲帶的管理械奴從白澤身邊走過,他試探著開了口,“那個,能問下是什么情況么?”
管理先是抬頭看了白澤一眼,眼光掃了掃他胸前的編號之后才開口,“哦,那家伙被三生石檢測出來強X的罪行,按照我們血鷹的規(guī)矩這種貨色就要被拆了當零件使。”
“三生石?”
白澤的問話顯然讓周圍不少新來的械奴都提起了興趣。原本被之前景象有些嚇到的眾人一看這個管理愿意回答問題,都慢慢地靠攏了過來。
眼看自己周圍隱隱約約被圍了起來,這位管理也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我就想向你們解釋一遍啊,本來你們到前面就會知道的。你們都只有在監(jiān)獄里被宣判和運到天堂星的記憶對吧!”
一眾械奴點點頭。
“那是因為帝國封存了你們的過往記憶!按照‘公正’的械奴法,我們的身體收歸國有。以供那些信奉該死的本歸派,那些不愿意移植從生化牲畜體內培養(yǎng)出的人造器官寧可接受抗排異治療的‘上流’們使用?!?p> 伴隨著嘲諷的語氣,這位管理接著說道:“你的眼睛、腎臟、肝臟,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因為他媽的‘一個定罪的械奴可以挽回數十個優(yōu)秀帝國公民’的理念,你們就被奪走了一切!只有你們的大腦!對于帝國來說一無是處,不過是垃圾!他們會給你的腦子換上一具機械軀體,然后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天堂星來做一名該死的械奴!”
望著越來越多聚集過來的新械奴,他頓了頓之后,“現(xiàn)在帝國連這里都放棄了,沒有零件補給沒有維修服務,你們唯一的下場就是一直工作到大腦的生理維持裝置損壞而死亡!”
這句話再次在人群中引發(fā)了一陣小騷亂,不過管理接著說:“不過你們也是幸運的被扔到了我們血鷹的底盤,如果是隔壁的戰(zhàn)斧那只有被當做角斗表演道具和零件儲存的下場。雖然我們血鷹愿意接收新來者并給予幫助,但不意味著是所有人!”
他猛地抬手一指那個小高臺,“在那里有一個叫三生石的裝置,挺難懂是吧,華族的那套神話東西。誰讓我們的首席工程師喜歡這一套呢,哈哈!你們簡單理解,就是只要站在上面就會讀取你機械核心之中犯罪條目,同時破解釋放出你原本的記憶,這樣你才能為血鷹作出貢獻?!?p> “也就是說,如果被讀取出了一些特殊的罪行就會被拆解當做零件咯?”
管理看了一眼說話的白澤,微微點點頭,“不錯,我們不是慈善家,我們需要的是伙伴不是定時炸彈,另外我們也需要零件啊,啊哈哈哈!”
說著他就自顧自地大笑起來,周圍團起來的一圈卻不由自主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沒等大家問話,管理就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們要問什么,聽清楚了!強X犯!亂論犯!殺死家人的!人口販賣的!殘害無辜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零件的下場!現(xiàn)在!老老實實排隊!否則鬧事的也是零件!”
人群逐漸散去,白澤站在隊列中,看著遠方那個小高臺,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