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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成隱世高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一枕春秋大夢

我怎么就成隱世高人了 雁云魚水 2111 2021-03-03 12:30:00

  “我若是讀書人就好了?!贝液韧昃?,幽幽一嘆。

  沈長軒便和船家攀談起來,才知船家祖上因言獲罪,被當(dāng)時的皇帝褫奪了官職,并下旨子子孫孫永不錄用。

  船家姓張,叫張如,自幼好讀詩書,鄰里都夸耀其聰穎好學(xué),可惜因為當(dāng)年的詔令,不能讀書入仕。

  “我十七歲開始在碼頭討生活,二十三歲的時候跑利州府和宛初府的客船生意。三十九歲攢夠錢,自己買了條船經(jīng)營,不再受東家的氣……可惜,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p>  船家張如幽幽說道,喟然嘆氣。

  沈長軒聽著張如所說,道:“張兄有沒想過,讀書不一定非得出將入相,讀書也可陶冶情操,亦可用來做別的事?!?p>  張如搖了搖頭,道:“學(xué)得文武技藝,賣給帝王之家,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我志在于此,哪能放下?”

  沈長軒笑了笑,不再勸說,只是溫了一壺酒,然后在酒碗中倒?jié)M酒,同張如酒碗相碰,悠然飲下。

  張如則一碗海飲,喝完時有些醉醺醺,再三碗下肚,恍惚中陷入一片夢境中。

  “阿如,阿如!”他茫然地張望,看見一位兩鬢微白的中年人走了過來,興奮地抱著他,說道,“阿如,圣上今天下了旨,為你太公平反了。咱們,咱們家可以讀書考取功名了!”

  張如愣愣地看著中年人,好一陣后回過勁來,打量自己的穿著,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少年時期,回到了在水上討生活之前,回到了被鄰里稱贊的同時又惋惜的年代。

  ‘我回來了……我能參加科舉,入朝為官了……’張如念著這句話,忽然淚流滿面。

  隨后他拿起書,堅定地對自己父親說道:

  “父親,我要考取功名,光耀門楣!”

  時光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已是十年后。

  張如寒窗苦讀,懸梁刺股,于是連中三元,成為新科狀元,又被當(dāng)朝兵部尚書看中,招為女婿,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京花。

  又十年,張如知利州府,任上知人善用、破除時弊、懲辦奸惡、興辦水利,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是年先帝病亡,新帝登基,太后賞識其才能,招其回京,封官加爵,步步高升,又十年官至宰相,位極人臣,一生夙愿達(dá)成,拜相之日想起前生往事,老淚縱橫。

  然而朝廷新舊黨爭不斷,他雖想保持中立,但憑兩袖清風(fēng),又如何能步步高升?拜相之路亦是鏟除異己、拉攏勢力之路,等他真正執(zhí)掌相印之時已然被新黨視作領(lǐng)袖,成為舊黨的眼中釘。

  于是接下來的十年,他深陷于朝政傾軋的旋渦中,一身學(xué)識俱用來打擊異己,爭奪榮寵。夜半時分,對中天皓月,他感到心力憔悴,捫心自問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再后來,他一著不慎,被政敵抓到把柄,于是彈劾如紙屑紛飛而至,已經(jīng)執(zhí)掌朝政的小皇帝亦因親政前太后的掣肘而遷怒于他,于是在群臣攻訐之際一紙詔書將他發(fā)配到嶺南。

  而他接受旨意的時候,只覺一生功名俱化云煙,免不了一口老血噴出,臥病三月,幾乎垂死。

  病尚未愈,催促他成行的旨意接踵而至。張如強(qiáng)撐著身體,在長京郊外同故舊告別,不由長長一嘆。

  此時此刻,耳邊忽然傳來一首詩:

  “空將秋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衰蘭送客長京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單衣獨(dú)出月荒涼,長河已遠(yuǎn)波聲小?!保ㄗⅲ?p>  張如忽然有所明悟,自言自語道:

  “當(dāng)年皇帝一紙詔書能讓我祖祖輩輩與功名無緣,今時皇帝一紙詔書同樣能讓我一生的功名化成灰……

  “我渴慕的,努力爭取的,在帝王眼中,如塵土一樣卑微不值一提……

  “我又何必執(zhí)著?”

  他緩緩說出這個道理,心中變得清明,于是周圍的大河、長橋、煙柳俱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天空星月高懸,人間江水濤濤。

  他扭頭,看著沈長軒閉眼沉睡;伸手,摸到壺中酒尚溫。他便知自己剛才那四十年的春秋大夢不過彈指剎那。

  他便輕輕一嘆,搖頭笑道:

  “不錯,讀書是為了自己,我又何必執(zhí)迷不悟!”

  他緊接著看著沈長軒,隱隱猜到什么,不由得瞳孔微微擴(kuò)大,隨即放下酒碗,向酣睡的沈長軒鄭重一拜。

  他沒注意到,此時此刻,沈長軒的嘴角浮現(xiàn)一抹笑意。

  ……

  船行一日,到第二天下午時分,停泊在利州府最東邊的安縣,接下來要在安縣碼頭停靠足足一夜,一是為了等待安縣的客人,二則出了安縣就是阿難江水流最湍急、路途最危險的陽平峽,沒有船只敢在夜間通過陽平峽,故這客船只能等第二天天亮后再出發(fā)。

  沈長軒坐在甲板上,吃著船里提供的飯菜,感覺到今日伙食的質(zhì)量明顯比前一天好許多,不免灑然一笑。

  等吃完飯,他看阿難江潮平水闊,正要掏出上輩子讀過的詩詞吟誦一番,忽然看見對面客船上一老者對自己微笑致意,不由稍稍一愣。

  “先生認(rèn)識沈某?”沈長軒朗聲問道。

  老者拄著拐杖,佝僂身軀,輕敲船舷,道:“曾幾次于夢中夢見沈先生,所以還算熟悉。”

  聽老者說出自己的姓,沈長軒有些訝異,同時心生警惕,道:

  “這可就巧了,敢問先生如何稱呼,可否移步到城中茶館酒館一敘?”

  老者笑道:

  “只要你請客,不論是酒館、茶館還是娼館都隨你?!?p>  “娼館……”沈長軒嘴角微微一抽,意識到老者并不想自報家門,便道,

  “娼館沈某可消費(fèi)不起,就茶館吧,請。”

  并做出個請的動作,示意對方下船相談。

  老者看著他的舉動,笑了笑,道:“安縣有家茶館,叫作‘如是安在’,挺不錯的,咱在那里碰頭吧?!?p>  說完,身形一轉(zhuǎn),瞬間沒影。

  沈長軒看著他突然消失,正要屈指測算其姓名來歷,忽然心中有個警醒,當(dāng)即打消這個念頭。

  此人,至少是修仙第三境,見微知著境的修仙者,搞不好甚至有通明徹悟的修為!

  貿(mào)然測算其命數(shù),說不定會遭嚴(yán)重反噬!

  注:改編自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其中長京指大乾王朝都城長京,長河指從長京外流過的大河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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