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十年。
太子的慘死讓司馬衷悲傷不已,為了悼念太子司馬遹,新年剛過,晉惠帝司馬衷更改年號永康,寓意永久安康之意,大赦天下。
然而因為太子司馬遹的死,使得皇室宗親心中對朝廷未來的唯一希望破滅,宗室成員們對皇后賈南風(fēng)的仇恨和怨恨與日俱增。司馬衷永久安康的寓意已無法改變洛陽城緊張兇險的氣氛。
討伐皇后賈南風(fēng)的聲音不時地從暗處傳出。趙王司馬倫更是通過書信的方式不斷與各地藩王商討伐后事宜。
就在全部書信寄出的第六天,趙王司馬倫剛剛退朝回府的路上,孫秀十萬火急來報:“趙王殿下,齊王殿下已到府上,說是有要事商議?!?p> 司馬倫一聽,激動地對孫秀說:“齊王到來,天助我也?!?p> 齊王司馬冏,其父齊王司馬攸,本是晉武帝司馬炎親弟弟,因大伯司馬師去世后無子嗣,司馬攸被過繼給司馬師,因此齊王司馬冏名義上是晉惠帝司馬衷的從兄弟,按血緣親疏來講卻是司馬衷的堂兄弟。在諸多藩王勢力中,司馬冏的勢力不容小覷,原本趙王司馬倫的軍事實力是足以能和皇后賈南風(fēng)相抗衡,但是司馬倫不愿意因為與皇后賈南風(fēng)爭個魚死網(wǎng)破,兩敗俱傷,與其他諸王聯(lián)盟是最好的選擇,如今齊王的加入,這讓趙王司馬倫很是高興。
回到府中,司馬倫見到一個英俊魁梧的披甲青年正在院中等候,青年見到司馬倫抱拳行禮道:“司馬冏見過九爺爺。”
司馬倫用贊許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司馬冏:“好小子,上次見面的時候,本王記得那一年你好像七八歲的樣子,那一次你上樹下不來,被幾個家奴七手八腳抬了下來,因為這事你爹可是狠狠地揍了你一頓,這如今一見,已然是個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大將軍了?!?p> 司馬冏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真沒想到,都這么久的事情,九爺爺還記得那?!?p> 司馬倫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冏兒,咱們屋里說話?!?p> 司馬倫對于司馬冏突然到訪洛陽的事雖說并不驚奇,因為他給諸藩王寫信中就包括司馬冏,但是司馬冏卻并沒有在回信中提及到洛陽的事,于是司馬倫試探地問道:“冏兒,你給本王的回信并沒有提及到訪洛陽,可如今卻為何這般作為?”
司馬冏回答道:“九爺爺,如今朝廷局勢萬分兇險,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其一,我以吊唁太子的名義來洛陽,不會引起皇后的注意;其二,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已將我的兵馬以進城百姓的身份混入洛陽城?!?p> 司馬倫心下暗暗稱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齊王果然是心思縝密?!?p> 司馬冏問道:“那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司馬倫不語,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捻著手指。
司馬冏再問。
司馬倫平靜地說道:“不急,如今主動權(quán)在你我二人之手,不如讓她再先瘋狂一陣,再以天火人怨焚之?!?p> 冬去春來,柳葉村籠罩在薄霧輕煙、翠云綠柳之中。
諸葛云在慕容雄的指點下,一邊勤學(xué)學(xué)問,一邊苦練武藝,而浣蘿也在諸葛玉璣的指點下,已開始學(xué)習(xí)彈琴畫畫。
霓裳漸漸落單,找諸葛云玩,諸葛云不是在家閱讀書籍,就是跟慕容雄習(xí)武,找浣蘿玩,浣蘿不是在習(xí)字就是在習(xí)畫,偶爾都有閑暇,諸葛云也只是一味地寵溺呵護著浣蘿。這讓她內(nèi)心很是失落與不悅,時間一長,竟生出一些病態(tài),懨懨的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柳二五看著日漸萎靡的霓裳,心里難受但卻嘴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好將霓裳這幾天的表現(xiàn)對諸葛玉璣說了一番。
諸葛玉璣卻是心有疑惑:“柳先生,給孩子找過郎中沒有?”
柳二五回答道:“找過,郎中卻說身體無恙,只是有些氣血淤積,要多散心?!?p> 諸葛玉璣喃喃道:“怕不是這個孩子該有什么心事吧?”
柳二五撓頭,一臉無奈的樣子:“諸葛先生,二五愚鈍,霓裳母親去世得早,對于孩子,二五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玉如走了進來對諸葛玉璣道:“先生,云兒剛剛習(xí)武完畢,我家夫君想著給云兒繼續(xù)上一堂學(xué)問課,奈何我家夫君學(xué)問有限,所以特讓我過來問問先生該給云兒上什么學(xué)問課?”
諸葛玉璣站了起來道:“何必這么麻煩,老夫親自過去一趟就行?!?p> 玉如搖了搖頭,笑著說:“先生,只怕您過去,云兒又該撂挑子了,您就直接告訴我,我回去告訴夫君即可?!?p> 諸葛玉璣苦笑著對柳二五道:“看到了吧!別說你家霓裳了,我家的云兒也是在跟我執(zhí)拗,老夫也是無可奈何?!?p> 柳二五也是面色豁然:“是這樣?可能是我多慮了吧!挺不好意思的,真是打擾了先生?!?p> 諸葛玉璣道:“打擾談不上,可能是孩子們長大了,十年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他們應(yīng)該有他們的想法了。”
到了晚上,玉如和慕容雄將諸葛云送回家中,諸葛玉璣卻讓二人留步,玉如與慕容雄不明所以,問道:“先生,這么晚了,何事?”
諸葛玉璣面有凝重之色,低著聲音道:“慕容先生,夫人!今日柳二五跟老夫提起一事,說是霓裳近日萎靡不振,自打我家云兒和你家浣蘿開始學(xué)習(xí)的時候,這丫頭一天心不在焉的。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大男人,對孩子的教養(yǎng),真是力不從心啊?!?p> 聽到這里,玉如捂著嘴笑了起來:“先生,怕是你們男人天性沒有女人敏感,我們的孩子長大了,而且霓裳這丫頭應(yīng)該是初心竇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p> 慕容雄卻是一驚:“娘子,這話怎說?!?p> 孩子們已年滿十歲,真是有了自己的心思,還真是不好教養(yǎng)。
玉如笑著說:“我們女人比你們心細,霓裳這丫頭每次和云兒出去玩的時候,準會在屁股后面一個勁兒地云哥哥云哥哥地喊,而云兒又是個冷性子,或許小女孩傷心了也未可。”
慕容雄卻不這么認為:“那咱們家浣蘿不也天天屁股后面云哥哥喊嗎?”
玉如笑著搖了搖頭:“不一樣的,咱家浣蘿天性內(nèi)斂,性格溫柔安靜,霓裳這丫頭天性外揚好勝,而且云兒顧念浣蘿的時候總是要比對霓裳好上很多?!?p> 諸葛玉璣接過玉如的話說:“慕容夫人所言極是,浣蘿心地單純,而霓裳這丫頭心思更頗多于計較?!?p> 玉如點了點頭:“我也這么認為,霓裳這丫頭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會提前計較一番,雖然我不認為計較不好,只是擔(dān)心這丫頭年紀不大卻擁有著與她年齡不匹配的心機,著日后的生活,怕是要艱辛很多?!?p> 諸葛玉璣不語,細細地回想著腦海中與霓裳諸葛云有關(guān)的畫面場景,點點滴滴匯聚成涓涓細流,又慢慢地融匯成奔騰江河,思緒漸漸地清晰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諸葛玉璣覺得很有必要對霓裳的心境方面加強教育,記得那是霓裳剛過一周歲生宴,柳二五就讓諸葛玉璣給霓裳占卜未來命運,結(jié)果卦象顯示:鳩鵲翔云霧,奪巢孰人知?當(dāng)時他只是將卦象的前半句告訴了柳二五,后半句就沒有告訴他。
那時孩子年幼,大家后來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如今孩子不知不覺已漸漸長大,十年前的這一幕不禁讓諸葛玉璣有些絲絲擔(dān)憂,卻又無能為力。
三月的洛陽城,寒意完全褪去,冬日的泥土也開始消融,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會在這個時期舉辦春耕大典,祈禱新的一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
然而剛剛參加完春耕大典的皇帝司馬衷卻偶感風(fēng)寒,在含章宮調(diào)理休息。
魯郡公賈謐正在和皇后賈南風(fēng)興高采烈地聊著春耕大典的經(jīng)歷,因為賈謐是第一次參加,所以顯得格外興奮激動。
賈謐對賈南風(fēng)說:“姨母皇后娘娘,這春耕大典真是威嚴氣派??!方才皇上的一叩一拜,賈謐看得是很心動?!?p> 賈南風(fēng)笑著說:“以后,姨母會每年帶著你參加,你不要小看這春耕大典,它可是皇室非常一項重要的活動,代表著皇家的威嚴?!?p> 賈謐一臉小興奮:“真的啊!那太好了?!?p> 賈南風(fēng)嬌嗔地在賈謐的臉蛋上捏了一把,“賈謐啊!你什么時候能快些長大,也好幫姨母分擔(dān)一些重任,同時也能繼承發(fā)揚賈家的繁榮。”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喊殺聲由遠及近向含章宮方向走來。
賈謐大驚,問身邊太監(jiān):“去看看,怎么回事?為何會有喊殺聲?”
太監(jiān)剛唯唯諾諾地退下去查看,一隊衛(wèi)兵突然沖進含章宮,刀槍林立,寒光閃閃。
賈謐沖了上去,驕橫地喊道:“你們是誰?為何擅自帶兵闖入宮中,你們帶隊的是誰?”
一個頭戴銀盔身披銀甲的人盛氣凌人地站在賈謐面前:“我,齊王司馬冏,你是誰?”
賈謐看著司馬冏,聲音開始有些顫抖,“我是當(dāng)今皇后的侄子魯郡公賈謐?!?p> 司馬冏看著賈謐,臉上一笑而過:“你就是賈謐,今兒殺的就是你?!闭f完,司馬冏手起刀落,將賈謐當(dāng)場斬殺。
司馬冏帶領(lǐng)衛(wèi)兵將賈南風(fēng)團團圍住,賈南風(fēng)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齊王,你這是要造反嗎?”
司馬冏冷冷地回答道:“奉皇上旨意,擒拿禍國殃民的皇后賈南風(fēng)?!?p> 賈南風(fēng)一臉驚訝,看著司馬冏:“皇上的旨意都是經(jīng)本宮朱筆批閱,你奉的是誰的旨?”
司馬冏沒有理睬賈南風(fēng),大手一揮衛(wèi)兵就將賈南風(fēng)押走,來到正廳,賈南風(fēng)看到司馬衷的身影,此刻她內(nèi)心的恐懼再也掩飾不住,對著司馬衷喊道:“皇上,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就要將你的夫人帶走,到頭來他們還是要廢掉你的!”
司馬冏呵斥道:“你看錯了,那不是皇上?!?p> 賈南風(fēng)此刻的內(nèi)心又恐懼徹底跌入谷底,那分明就是皇帝司馬衷,可是他只是靜靜地站在紗幔之后,一聲不吭。
賈南風(fēng)忿忿地看著司馬冏:“誰是這次事件的發(fā)起者?”
司馬冏回答道:“是梁王八爺爺和趙王九爺爺?!?p> 賈南風(fēng)旋即滿臉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拴狗當(dāng)拴頸,我反倒拴其尾,如今深受其害,早該如此,我就應(yīng)該當(dāng)初除掉這兩條老狗?!?p> 司馬冏幽幽地說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今日的結(jié)果全部是你咎由自取,即便你就是當(dāng)初殺了八爺爺和九爺爺,其他司馬家宗親們也會早晚找你算賬的?!?p> 次日,賈南風(fēng)被關(guān)押到金墉城,望著充斥著死寂和落寞的金墉城,賈南風(fēng)心如死灰。
賈南風(fēng)環(huán)視著昏暗的金墉城,回想起八年前被她關(guān)押在這里被餓死的皇太后楊芷,還有被活活打死的廢太子司馬遹,她豐腴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陣陣顫栗,昨日風(fēng)光無限的她盛氣凌人,如今這些光環(huán)如過眼云煙煙消云散之后,賈南風(fēng)徹底暴露了她的弱小恐懼真實面目,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她第一次從心里感受到了恐懼。
六天后,金墉城的宮門緩緩打開,賈南風(fēng)本能順著宮門方向望去,宮門外一股強烈的光芒晃得她沒有看清來者是誰?漸漸地她才看到了來者,正是趙王司馬倫一行。
司馬倫客氣地向賈南風(fēng)行禮道:“皇后娘娘,好久不見?!?p> 賈南風(fēng)故作矜持:“好久不見?。【艩敔?,本宮真是千算萬算,真沒想到居然會敗在你的手中?!?p> 司馬倫呵呵笑著:“哪里哪里?”
賈南風(fēng)突然怒聲道:“本宮是敗在你的厚顏無恥,為了打敗本宮,你居然不惜委屈自己叔祖的輩分在本宮面前裝孫子,要說厚顏無恥,本宮自愧不如?!?p> 司馬倫沒有發(fā)怒,依然笑盈盈地說道:“皇后娘娘,死到臨頭,嘴還這么犟得很?!?p> 賈南風(fēng)嘴角一撇,露出一個絕望而又淡然的冷笑:“司馬倫,你記得,本宮死有余辜的話,你也別得意的太早,早晚有一天你會和本宮的死法一模一樣?!?p> 司馬倫親自將一杯金屑酒端在賈南風(fēng)面前:“好??!那就請皇后娘娘上路吧!只有讓我親眼見到皇后娘娘的死法,本王才能知道本王的死法會不會跟皇后娘娘的死法一樣?!?p> 賈南風(fēng)接過司馬倫手中的金屑酒,一飲而盡,不久,賈南風(fēng)毒發(fā)身亡。
就在同一天,郵瑾郵公公聽到皇后身亡的消息,為了避免趙王司馬倫的嚴厲處罰,也自縊身亡。
遠在巴州的柳葉村,諸葛玉璣知曉了趙王司馬倫屠戮皇后賈南風(fēng)一族的消息之后,不由得大驚失色。
自上一次楊氏家族汝南王楚王被鏟除之后,時間剛剛過去十年,傷口未愈的洛陽城就又再次添了一道深及入骨的新傷,諸葛玉璣深深地為洛陽城的未來擔(dān)憂,此時的洛陽城猶如一只草原奔跑的麋鹿,十年前的政變猶如第一支箭射中了它,血流不止,但是傷口不致命,依然可以逃命,此時的洛陽政變猶如第二支箭射中了它,也是血流不止,傷口不致命,但麋鹿卻失血過多,此時已有頹廢之勢,如果再來第三支箭第四支箭,這只麋鹿就會有喪命可能,而越是這個時候,圍捕麋鹿的獵人就更越急于給受傷的麋鹿以致命一擊,諸葛玉璣擔(dān)心的也恰恰是未來的洛陽城將來還會面臨如此浩劫。
聽了諸葛玉璣的解釋,慕容雄問道:“先生,若是這樣,您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諸葛玉璣面色沉重地說道:“之前的政變剛開始是局限于外戚之間,接下來就是外戚與宗室之間,老夫擔(dān)心的是如果再發(fā)生如此兵禍是在宗室之間展開,那就意味著禍亂將不再局限在洛陽,很快就會在整個大晉帝國展開,到那時,柳葉村會不會是一片凈土,前途未卜?!?p> 慕容雄臉色焦慮:“那怎么辦?先生?!?p> 諸葛玉璣道:“你見到柳二五之后,轉(zhuǎn)告他一聲,從這些天開始,讓他這幾日辛苦下,頻繁到縣城多給村里置購一些生活用品的同時,也要多留意天下時局的動態(tài)。柳葉村的位置相對閉塞,一般外人除非像我們誤打誤撞,沒有專人的指引是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一旦天下大亂,也好讓村民們有個準備?!?p> 慕容雄點了點頭,他看到了桌案上的一副字畫,便拿起來品閱:“這是?”
諸葛玉璣笑著回答道:“這是你家千金的杰作,這丫頭天性聰慧,如今琴棋書畫已經(jīng)頗有一定的造詣?!闭f到這里,諸葛玉璣突然問慕容雄:“慕容先生,浣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很明顯這姑娘依然還保留著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你有沒有想過,姑娘一旦到了試婚的年齡,你是要一輩子把她留在這里做一個洗衣做飯的村野之婦還是遠嫁到一個大戶人家做太太?”
慕容雄呆住了,這個問題他真還沒想到,當(dāng)初一行人拼命地逃出洛陽,只是為了活下去!如今家庭也建立了,孩子也長大了,他真的該考慮孩子的未來。
諸葛玉璣苦笑著說:“十年前,老夫就在楊府曾經(jīng)給浣蘿占卜算卦,老夫至今清晰得記得,浣蘿在人生的第一個十年會迎來她人生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只不過當(dāng)時老夫算的這個孩子會迎來一個好的轉(zhuǎn)折,但是依現(xiàn)在天下的局勢,老夫頗有擔(dān)心。慕容先生,不管未來怎樣,這都是這孩子的命。”
這話被正走在門外的玉如聽到,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跪在諸葛玉璣面前:“先生,您別說了,您給二小姐占卜算卦的時候,我就是抱著二小姐出來見您的丫鬟,您當(dāng)初對孩子說的那番話,玉如至今一字不漏地記得,可是,可是,先生,玉如心有不甘,十年光陰太短了,玉如已經(jīng)將二小姐視為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先生,玉如求求您,可有化解之法能不能不讓浣蘿與我分開?”
諸葛玉璣面露愧疚之色:“說來慚愧,老夫一生給人測字無數(shù),看得到他們的吉兇禍福,然而卻無能為力,玉如,你什么都不要說了,只要有大家在,浣蘿是不會跟你分開的?!?p> 說到這里,諸葛玉璣終于忍不住掉下眼淚,因為浣蘿的卦象他最清楚,浣蘿第一個十年迎來的人生轉(zhuǎn)折,得到的是浣蘿身份地位的變化,失去的是與家人的天倫之樂,諸葛玉璣心知肚明,但是他不敢對玉如實話實說,害怕玉如傷心,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別人說謊。
洛陽城內(nèi),原本鏟除皇后賈南風(fēng)的齊王司馬冏以為自己會得到首輔大臣之位,卻不曾想趙王司馬倫只是給了他一個沒什么實權(quán)的州刺史,之前對他阿諛奉承的孫秀一夜之間對他也是冷若冰霜,甚至還當(dāng)著他的面不斷勸司馬倫讓他離開洛陽。這讓司馬冏很是惱火。
最終司馬倫令司馬冏出朝出任平東將軍,假節(jié),鎮(zhèn)守許昌,司馬冏才悻悻地離開洛陽,前往許昌。
司馬冏離開洛陽的當(dāng)天,孫秀就急急忙忙第一時間稟報給司馬倫
司馬倫有些不太相信:“孫秀,你看好了,齊王真得離開洛陽了?”
孫秀點了點頭:“按照王爺?shù)姆愿溃∪擞H眼看見齊王殿下離開洛陽城。”
司馬倫狡黠的眼神看著司馬冏離去的方向,道:“總算把這小子打發(fā)走了,他在,本王還真不好逼皇上遜位呢!如今他走了,孫秀,你立刻帶兵前往宮中,本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皇上談?wù)??!?p> 太極殿內(nèi),皇帝司馬衷正在與朝中大臣商議朝政之事,突然,一群衛(wèi)兵沖進了大廳,眾大臣愕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時,一身黃袍的司馬倫正邁著得意的步伐站在司馬衷面前,既不行禮,也不跪拜,司馬衷看著黃袍加身的司馬倫,也是一臉愕然,喃喃道:“趙王殿下,您這是什么意思?”
司馬倫仰天大笑:“什么意思?皇上,還看不出來嗎?洛陽城在這短短的十年時間發(fā)生了兩次如此慘痛的政變,致使洛陽城生靈涂炭,血流成河,罪魁禍首就是你的懦弱無能才縱容妖后賈南風(fēng)為所欲為,今日,本王替天行道,也是為了祖宗基業(yè),要廢黜你這個懦弱無能的皇帝?!?p> 司馬衷辯解道:“趙王,朕坐上這個龍椅,完全是依照祖宗之法才繼承天子之位,你如今這般,這是謀朝篡位?!?p> 司馬倫得意地向身后的衛(wèi)隊看了一眼,又看著司馬衷:“謀朝篡位?笑話,就憑你的治國理政,根本不堪大用,如若繼續(xù)讓你當(dāng)這個皇上,今日鏟除了驕橫跋扈的賈皇后,明日你還會立一個同樣驕橫跋扈的馬皇后、?;屎笾悾悄愀嬖V本王,我大晉朝無休止的紛爭政變何時才能停止?這個國家還要禍亂到什么時候?皇上,勸你一句,要認清現(xiàn)實,如今整個洛陽城的羽林軍都是在本王的掌控之中,你是選擇做一個為了活命主動讓賢的君主還是做一個為了君臣之道舍身取義的君主呢?”
司馬衷看著鴉雀無聲的眾臣工,絕望地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緩緩地把冕旒摘了下來,道:“趙王,你若真想做這個位子,朕可以答應(yīng)你,但是朕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要再引起流血的政變,朕的外公,朕的母后,朕的四叔祖,朕的夫人,朕的兒子,還有朕的兄弟已經(jīng)為這些不必要的流血政變搭上性命,朕不想再看到有更多的家人流血犧牲,朕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的親人,朕累了。”
司馬倫流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那是自然,本王會答應(yīng)你的,那就請?zhí)匣室凭徒疖前?!?dāng)然,本王為了不讓太上皇在那里想起那些傷心的往事,已將金墉城更名為永昌宮?!?p> 司馬衷邁著絕望的步伐,一步一步離開了太極宮。
浣蘿與諸葛云在村中河邊玩耍,關(guān)于洛陽城的動亂,諸葛云也通過父親那里聽到了一些,與父親的擔(dān)憂不同,他卻顯得一臉興奮,因為在他的意識里,參與政變的軍人通過殺伐征戰(zhàn)取得豐厚戰(zhàn)功,一定是風(fēng)光無限。
此時春光明媚,柳葉村仍舊是一片祥和安寧,諸葛云對浣蘿說:“浣蘿妹妹,我聽父親說現(xiàn)在外面局勢動蕩,你說我是不是可以參軍去上陣殺敵了?”
浣蘿噗嗤地笑了一聲:“云哥哥,你真逗,我聽爹爹說想?yún)④娔潜仨毜贸赡瓴趴??!?p> 諸葛云一臉失望,但心里有所不甘,舉起胳膊向浣蘿秀了秀他的肌肉:“你看,在你爹爹的教導(dǎo)下,我現(xiàn)在強壯得很?!?p> 浣蘿笑著對他說:“云哥哥,你就不要在這里拿你浣蘿妹妹開心了。”
諸葛云一臉不服,看著河里:“浣蘿妹妹,你不信,哥哥這就下水給你抓魚去,你別不信,潛水抓魚也是一個很耗費功力的活?!?p> 浣蘿抿嘴笑著不語。只聽撲通一聲,諸葛云已經(jīng)跳入河中潛水抓魚去了。
不遠處霓裳走了過來,看到了正在河邊的浣蘿,便笑著走到浣蘿面前:“浣蘿妹妹,云哥哥呢?”
浣蘿指了指河里對霓裳說道:“霓裳姐姐,云哥哥潛水抓魚去了。”
霓裳看著漣漪漸漸散去的河面問,“他下去有多久了?”
浣蘿如實地回答道:“剛剛下去不久?!?p> 霓裳收攏衣裙,徑直坐在地上:“哦,那我可以在這里等云哥哥?!?p> 浣蘿看向霓裳:“霓裳姐姐,我和你一起等云哥哥?!闭f完,也收攏衣裙挨著霓裳坐下。
霓裳暼了浣蘿一眼,故做無意地對浣蘿說:“是這樣的,我找云哥哥是想著告訴他,明日邀請他一起去后山的山洞去看看?!?p> 浣蘿小嘴一抿說:“霓裳姐姐要失望了,明日云哥哥還要習(xí)武讀書,可能不會與你去后山山洞了?!闭f到這里,浣蘿眼睛閃過一絲委屈:“后山山洞?我怎么不知道哦?!?p> 霓裳一笑,得意地看著浣蘿:“浣蘿妹妹,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我跟云哥哥我倆之間的秘密。哎呀!我怎么不小心說漏嘴了?!笨吹戒教}皺著小臉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霓裳更加開心了?!澳莻€山洞其實是過完新年云哥哥與我一起去上山抓野兔躲避大風(fēng),找到的。那個山洞是我和云哥哥之間的秘密,有什么秘密我們都會在那個山洞里約定?!?p> 浣蘿不語,低著頭緊緊地抿著嘴唇。
忽然,霓裳臉色一變,問浣蘿:“浣蘿妹妹,云哥哥潛水是不是有一陣子了?”浣蘿點了點頭。
霓裳帶著哭腔喊道:“怎么辦?怎么辦?云哥哥潛水一陣子會不會淹死了呢?”
她這一驚一起,直接摔倒在浣蘿身后,一轉(zhuǎn)身把旁邊也嚇慌神的浣蘿生生擠下河去。霓裳穩(wěn)穩(wěn)地抓住身邊的柳枝,眼神出奇地安靜。
跌落水中的浣蘿拼命地揮舞著雙手,大喊:“霓裳姐姐救我,我不會水。”小小的身子沉沉浮浮,水很快就淹沒了頭頂。
眼看浣蘿即將溺水,這是江水突然翻騰起一個巨大的浪花,是諸葛云用胳膊夾著浣蘿的胸腔快速地游向岸邊。
看著安然無恙的諸葛云,霓裳喜極而泣:“云哥哥,你沒事吧?”回過神來才有喊道:“快救浣蘿?!?p> 諸葛云臉色陰沉地看了一眼霓裳,急忙查看浣蘿,確保無虞,抱著她飛快跑回家中。
諸葛云將已暈厥的浣蘿送回到了家中,轉(zhuǎn)身回來抓住霓裳,問道:“我問你,浣蘿妹妹是怎么掉落水中的?”
霓裳啞然,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我是擔(dān)心云哥哥潛水會有意外,著急起身不小心把她撞到了水里,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的手都受傷了?!?p> 諸葛云也不去看她,陰沉著臉說道:“這件事情我會如實告訴父親的,還有,方才我在河里是練習(xí)師父教我的水下功夫,你與浣蘿妹妹的對話我在河里聽得一清二楚。霓裳姐姐,麻煩你編瞎話編得真實點,我什么時候跟你去過后山山洞了?再說后山有山洞嗎?最后我警告你一次,以后不要叫我云哥哥,我爹說了你的生辰比我要早,我都叫你姐了,你還叫我哥,你這樣會讓我不舒服的。”說著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跑開。
霓裳看著跑開的諸葛云,又看了看被柳條劃破的手掌,怨恨與委屈的淚水流了一臉。
諸葛云將此事如實告訴了諸葛玉璣、慕容雄和玉如時,一行人心下疑惑,但也不便猜疑霓裳的這一舉動是否有意為之,只是對霓裳的心思漸漸有些擔(dān)心。
慕容雄撓了撓頭說道:“這件事情我要不要好好找柳二五說道說道,小小年紀,斷不該謊話連篇?!?p> 諸葛玉璣勸解道:“算了,慕容先生,你這性格沖動,很容易把事情激化,前些日子慕容夫人評論霓裳這丫頭的時候,再結(jié)合這幾天的跡象,老夫就已細細斟酌,萬事萬物皆有定數(shù),此次逢兇化吉,也不失為好?!?p> 慕容雄聽得不是很明白,玉如卻理解了詩句的含義:“先生,玉如明白您的意思,我會親自跟柳二五先生好好溝通一番,畢竟我們剛來到柳葉村,柳二五先生沒少幫我們的忙,他的恩情我們不敢忘卻,只是霓裳這孩子聰明伶俐,斷不可因此枉費了。”
過了晚飯時候,浣蘿才徹底清醒了,只是面容蒼白憔悴,玉如看著受此折磨的浣蘿,偷偷地掉著眼淚。
浣蘿很是心疼地去擦拭玉如臉上的淚水:“娘,是浣蘿不好,不小心掉到水里,讓娘親受驚了?!?p> 玉如看著浣蘿,強忍著淚水:“孩子,娘怎么會怪你呢?”
浣蘿看著玉如,提出一個小小的請求:“娘,請你不要責(zé)備霓裳姐姐。”
玉如把浣蘿摟在懷里點了點頭:“娘答應(yīng)你?!?p> 鎮(zhèn)守許昌的齊王司馬冏得知司馬倫篡位的消息之后,勃然大怒。
司馬冏憤恨地說道:“我說這個老賊給我一些無關(guān)輕重的官職,就匆匆地要攆我離開洛陽城,原來是怕我的存在影響著他的篡位。本王悔不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離開洛陽城?!?p> 他身邊的軍司管襲卻不這么認為:“齊王殿下,您就是在洛陽城也根本上無法遏制趙王的篡位野心,相反,他會急著登上皇位與我方互相廝殺,最終兩敗俱傷。角逐在洛陽城進行,戰(zhàn)火無情,刀槍無眼,很有可能會對皇上造成傷害,任何關(guān)于弒君的罪名,趙王承擔(dān)不起,也是您無法承受擔(dān)當(dāng)?shù)?。如今我們?zhèn)守許昌,反倒避免我方與趙王的正面交鋒,也給天下宗室看清趙王卑劣行徑時間,也給了我們更充足的準備時間。”
聽著管襲的分析,司馬冏認為很有道理:“嗯,言之有理,只是我們有機會發(fā)動反攻,勝算有多大?”
管襲說道:“離狐郡的王盛,潁川郡的王處穆是反對趙王篡位最強烈的,王爺可以爭取拉攏到自己的麾下,但是憑借他們二人的勢力遠遠不夠,王爺如若想以壓倒性的勢力擊敗趙王,小的認為您應(yīng)該聯(lián)絡(luò)成都王、河間王、長沙王和新野王四位王爺共同聯(lián)手一起舉著勤王的旗幟,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孤立洛陽城?!?p> 司馬冏點了點頭:“嗯!不錯,就這么辦!”
太極殿內(nèi),鶯歌燕舞,燈火輝煌,在三聲萬歲的高呼聲中,趙王司馬倫終于坐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
望著殿下向他跪拜的眾臣工,司馬倫心中卻很是受用,忽然他發(fā)現(xiàn)前排的臣工的冠冕上插著貂尾,而后排的臣工卻是毛色暗淡的狗尾,故作憤怒道:“太傅,為何眾臣工的冠冕有人是貂尾,有人是狗尾,這樣安排這不是昭示天下,朕有失公允嗎?”
太傅孫秀跪拜解釋道:“回皇上,此次參與討伐妖后賈氏的功勛太多,原來在宮中的貂尾遠遠不夠,而且貂尾難得,狗尾易求,臣只好擅作主張,用狗尾續(xù)貂?!?p> 司馬倫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此次討逆,各位愛卿鞠躬盡瘁,身先士卒,讓朕大為感動,希望諸愛卿與朕一起攜手將我大晉恢復(fù)昔日先帝時期的輝煌,讓天下蒼生黎民百姓時時刻刻櫛沐朝廷的恩澤。”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傅孫秀接著稟報:“皇上,今日登基,各地藩王以及地方官員紛紛上表恭祝吾皇萬歲!”
司馬倫高興地說道:“呈上來。”
司馬倫看著堆疊如山的賀表,一一閱讀起來,當(dāng)看到署名司馬冏的賀表時,司馬倫眉頭一皺,但旋即閱讀,讀著讀著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面色開始抽搐,眼睛里迸射出一道憤怒之光。
“混賬!”司馬倫將司馬冏的賀表狠狠地摔了出去,孫秀不明所以,撿起地上的司馬冏賀表細細閱讀起來,不由地大驚失色起來。原來,司馬冏是以賀表的名義寫了一份對司馬倫篡位行徑的譴責(zé)和聯(lián)合諸王征討趙王的檄文。
司馬倫氣憤地對孫秀說道:“孫秀,你立刻派人去許昌監(jiān)視齊王的行徑,防止他有不二之心,如若有異常,立刻向朕稟報?!?p> 孫秀抱拳應(yīng)諾。
司馬倫憤恨地拿起御筆在紙上寫下司馬冏的名字,嘴里念叨著:“司馬冏,你不是想跟朕死磕嗎?好?。‰揠S時奉陪,從今日起不是你死,就是朕亡?!?p> 然后拿起批閱的朱筆在司馬冏的名字大大地畫了一個紅色的叉。
就在這時,幽暗的天空傳來陣陣雷鳴聲,一場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