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掛掉了電話。
她準備回去之后再好好給哥哥解釋,這種事情沒辦法讓哥哥聽見,否則不知道會擔心成什么樣。她們的包廂在很里面的位置,長長的走廊盡頭有著昏黃的夕陽的光,惠收好手機,一個高中女生的重量差不多相當于兩桶水,她也是女孩子,雖然因為劍道的關系常有鍛煉,但也很難吃的消。
幸好日本女生大多數(shù)為了讓自己顯得小巧都會選擇節(jié)食,并不胖。
她也必須把佐藤同學帶出去。
身后的黑暗傳來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大家快逃,這里有怪物!”
惠喊道,卻得不到一點回應。明明在來時都還有其他人的……
“惠醬,這是……怎么了?”
佐藤悠悠轉醒睜開眼睛,頭好像喝了十瓶酒又著了涼之后一樣痛。她隱約發(fā)現(xiàn)自己被惠抗著,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奔跑中的少女一下失去重心,兩個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疼痛讓佐藤的大腦清醒不少,但還是沒有明白現(xiàn)在的狀況。
“沒時間解釋了,快跑起來!”
惠趕緊從地上爬起。
剛剛那一下太過突然,雖然落地的瞬間有調(diào)整好姿勢,但還是讓左手被扭到,這樣的話根本沒辦法和那只怪物戰(zhàn)斗。她伸出手拉起佐藤,后者雖然迷糊,但看見同學嚴肅的神情,也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不太妙。她借力站了起來,被惠牽著向出口處的光跑去。
“甜點~”
怪物的聲音好似無數(shù)人合成出來的,聽得人頭疼欲裂。它蠕動著肥大的身體從那間房子擠里出來,剛吃完人的它成長到了走廊的大小都容不下的程度,軀體上的人臉堆在一起,兩只肥胖的手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抓著地板,帶著他臃腫的身軀前進。
“咿呀!!”
佐藤因為聲音好奇地回頭,看到那肉蟲子的一瞬間,跑動的雙腳差點軟下去,幸好被惠手上的力氣拉住了,只是往下落了一下便又站了起來。強烈的求生欲與惡心感刺激大腦,飆升的腎上腺素讓她的速度又提了一節(jié)。
人在這種時候要么會本能發(fā)呆,要么因為腎上腺素的分泌變得更加厲害。
她搖獎?chuàng)u對了。
“別看它,先逃出去!”
女孩們牽著手,在怪物的咆哮聲中跑個不停。
太陽已經(jīng)快落山了,光一點一點變得暗淡,,KTV的門在女孩們驚愕的目光中緩緩關上,將里外隔絕成兩個世界?;菖e起刀斬過去,卻被輕易地彈了回來。一層紅色的肉膜在門上鼓動,地上不知何時也變得黏糊糊的,好似蝸牛爬過之后留下的液體。
這液體就像強力膠水一樣粘住了女孩們的鞋,讓她們難以再邁步奔逃。
肉山緩緩蠕動著過來了,像爬出井口的貞子。
只是沒貞子那么可愛。
“そんな(怎么會)?”
佐藤的臉上滿是絕望。
一只手抓住她的腳踝,把她倒吊著提了起來。沒人能理解為什么這種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去按裙子,女高中生的腦回路總是異于常人。長長的肥大的長滿肉芽的舌頭沿著腰將她纏成一個。
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作品,肉蟲子頂端的那張肥臉笑得像一朵菊花。
“放開她!”
“噠咩(不)~”
肉蟲子挑釁似地盯著單手握住刀的葦名惠,拙劣模仿的女高中生的撒嬌語氣聽得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它的嘴像之前那樣裂開,卷住佐藤的舌頭一點一點地往回縮去,眼睛卻死死盯著持刀的少女,暴食的欲望不加絲毫掩蓋,嘲諷的神情一目了然。
生活要有儀式感,在正餐之前享用甜點的機會可不多。其他人充其量都只是配菜,她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主角總是要留到最后享用的。
“惠醬,救救我……嗚嗚嗚……”
佐藤祈求道,動彈不得的她在發(fā)出幾個音節(jié)之后,就連嘴里都被肉芽堵住,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往那張血盆大口里滑落,身軀不受控制地顫抖。除非內(nèi)心真的失去了生的意志,否則沒有人能忍受目睹自己走向死亡的過程。
她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沒用,她還不想死。
惠的雙眼亮得如同藍月,憤怒化作赤紅的斑紋,在稚嫩的臉上顯現(xiàn)。少女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只是死死握住木刀。
按理說主角應該都是一個等級一個等級地打上去,在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斗中成長。按照一般劇本應該是先和現(xiàn)世中的小妖怪交手,然后慢慢打更難的,最后在這邊基本上沒有對手了才換地圖去里世才對。
如今這只眼中有著“伍”字的怪物顯然是中后期才會面對的家伙,更別提昨夜的“陸”了,都不是如今的少女能夠戰(zhàn)勝的東西。
可她還是揮刀斬了上去,帶起流水。
刀被輕易擋了回來,水花炸開,怪物那看似柔軟的表皮實際上硬如精鋼。木制的刀身承受不住那樣的沖擊,咔地一聲從中部斷成兩截,旋轉的木片落在惠腳邊,仿佛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她看著手中的斷劍出神。
無力感……
又是那種無力感!
就好似第一次被拖入這個世界的那夜,見到怨鬼撲來的瞬間。只是當時的她沒有力量,而現(xiàn)在的她是沒有足夠的力量。
她需要力量。
足以拯救生命的力量。
再也不想當只會跟在哥哥身后的愛哭鬼了。
強烈的情緒點燃命魂,少女的眼中燃起湛藍的火,龐大的生命力從體內(nèi)源源不斷地涌出,頭發(fā)化作白雪,臉上的斑紋神似狐須。
“果然是倉稻魂命,呀嘞呀嘞Daze(麻煩了?。??!?p> 藏在陰影里的橘千花咂咂嘴,她從昨晚出手解決掉那只里世的怪物后就一直偷偷跟著惠。以她的力量,就算站在葦名惠身邊,只要不想讓她察覺到她就是察覺不到。
欺騙的力量能把自己的存在從他人的感覺中抹去,剛剛在包間的時候她便一直在喝飲料,但沒有一個女孩子注意到她,甚至那只肉蟲子也是。
想要在神秘層次抓住她,估計也只有的使用天照大御神力量的鈴木奈央能辦到吧。不過那女孩似乎不喜歡那力量,即使是和修羅的戰(zhàn)斗也只是動用勾玉罷了。虧她昨晚還想目睹天照命的神光,提前做足了準備來著。
是的,那場戰(zhàn)斗她也在旁觀。
偷窺的樂趣妙不可言,是她沒樂子時最喜歡的消遣。
而現(xiàn)在,新的樂子來了。
少女身上那股被八咫鏡放大的吸引怪物的特殊稻香她當然也能察覺到,但對于玉藻前這種等級的妖怪而言,那樣的味道還不足以讓她喪失理智什么也不管地想要吃掉她。
在漫長的歲月中她曾經(jīng)聞過相同的香味。
倉稻魂命,又稱稻荷神或宇迦之御魂神,別名御饌津、三狐貍之神。掌管豐收的神明蘊含的龐大生命力對于妖怪們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珍饈,歷任倉稻魂命就沒有下場好的。覺醒的瞬間,在獲得名為“永生”的力量的同時,世界上最為恐怖的災厄也會永隨其身——源源不斷的妖魔鬼怪無時無刻不想生啖其肉。
永生和不死是不一樣的,由無窮無盡的生命力支撐起來的肉身的活力并不能帶來不朽的靈魂。盡管肉身能夠幾乎無限復原,并且定格在覺醒的瞬間不會老去,但靈魂依舊會腐朽,特別是在經(jīng)受難以想象的折磨之后。
畢竟,無限復原的肉身對妖怪們而言也相當于無限的食物……
至于她為什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橘千花舔舔嘴。
前幾任的倉稻魂命的肉身如今就在里世之底?,F(xiàn)人神終歸不是神,在真正的黑暗面前,沒有戰(zhàn)斗力的他們依舊脆弱。
不過她對眼前的少女沒有那種興趣,嘗過一次鮮就夠了。比起那個,精神上的愉悅更加重要,她掌握著遠超葦名真一的信息,漫長的生命也讓她知道許多即使是鈴木奈央也不知道的事情?,F(xiàn)在她可以確定了,在東京的舞臺上,名為“葦名惠”的少女可是相當重要的主角。
主角的登場,真正的故事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要知道,稻荷神的力量可不只是永生,同時還是……
最棒的容器。
生命力是比愿力或業(yè)力更加基礎的東西,擁有無窮生命力的她,也能夠強行容納常人一旦容納就會暴斃而亡的業(yè)或愿。
橘千花看向世田谷區(qū)的方向,赤紅如寶石的眼中滿是戲謔。
“你們會怎么做呢?藤原……”她呢喃道,“要放棄劣質(zhì)的人造容器,尋求更完美的載體嗎?”
葦名惠的事情瞞不住的,除非她是悄無聲息地覺醒。
本來,等她到十八歲時也會自然覺醒,但現(xiàn)在強烈的欲望讓事情提前了。
站在影子里的狐妖輕輕摩挲著指尖的碎片,這是她剛剛從葦名惠懷中取走的,倘若讓它繼續(xù)呆在她身上,藤原龍馬很輕易便能尋到她,那樣事情就沒意思了。橘千花喜歡讓事情變得有趣一點。
惠從懷中抽出黑羽,覺醒的她很輕易就能明白自己能力,就好似刻在靈魂中一樣,通過容納其他蘊含業(yè)力或者愿力的物品來使用別的力量,這也是倉稻魂命唯一可以戰(zhàn)斗的能力。
黑羽化作黑色的業(yè)力飄散,她猛地一抖,一把刀鐔如蓮花綻放的黑刀在余暉中閃出寒光。
不死斬·開門——這把插在里世用來震懾妖邪的刀竟是被惠召了過來。
本應狂暴無比,需要用生命去抵抗的天狗的業(yè)力帶來的黑風溫柔得如同哥哥的撫摸一樣。
惠用指尖輕輕抹過刀身。寒光閃過,一道風刃斬斷肉蟲抓著佐藤的手,落在飛身而起的少女懷中。她一腳踏在那張扭曲、憤怒而痛苦的肥臉上,往后跳開,把已經(jīng)被嚇到昏迷的佐藤靠著墻輕輕放下。
風在走廊中跳動,狐尾掠過,遮住了這里的動靜。
醫(yī)院中焦急踱步的葦名真一忽然站住,心神十分不寧,剛剛的電話令他十分在意。他拉開窗,夜幕即將落下,今日無云,夕陽入海而明月出山,看上去將是個美麗而夢幻的晚上。
“怎么了?”
麻生戀從床上站起來,擺出戒備的姿勢,她當然能看出葦名真一的情緒很不對,深怕他又像昨晚那樣不受控制地黑化。雖說幾乎沒有這樣的先例,但誰知道這個怪胎能不能做到極短的時間里黑化兩次呢?
“我劍動了?!?p> 言畢,翻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