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情形?剛從喪尸分食活人的慘烈場景中逃出的幾人顯然都還沒有緩過神來。
烤肉的香味,喪尸的腐臭味以及血腥味,混在一起只會讓人的胃不舒服地蠕動,像是活吞了毛蟲一樣惡心。
那人的鼻子大概是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了,因為他已經(jīng)一邊津津有味地開始吃起手上的烤羊肉串來,一邊自言自語地抱怨:“第一次自己烤肉吃,果然半生不熟?!?p> “咕嚕?!绷钟X的肚子響亮地叫喚了一下,下午4點就吃過了晚飯,加上剛才的劇烈運動,空空的胃里已經(jīng)沒有可以消化的東西了。
靠在小吃店外的英俊青年充滿善意地對幾人笑道:“要來一串嗎?就當作這個游戲中途的獎勵好了,畢竟活著走到這里可不容易。是吧,宋、寒、章?”
見宋寒章遲遲沒有回應,他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可不是什么發(fā)揚愛心的地方呢,這個游戲需要的是不斷的殺戮、背叛、逃亡,負累只會增加game over的可能罷了。你是帶著五個拖油瓶準備充作炮灰嗎?這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嘛。”
面對這種算得上尖銳的惡意揣度,宋寒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淡淡地說:“這和你沒什么關系,陸刃?!?p> 陸刃把竹簽往旁邊一丟:“好吧好吧,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個應該找心理醫(yī)生談談的變態(tài)。”
“不需要。”宋寒章冷冰冰地說,“你可以直接送進精神病醫(yī)院了。”
刺耳的“滋啦”聲響起,一只被卡在隔壁店鋪里的喪尸終于撞翻了地上的箱子滾了出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陸刃走來。
很近,它要撲上來了!林覺的瞳孔一縮,握著鐵管的手立刻收緊。
那個名叫陸刃的家伙無視了不斷接近的怪物,漫不經(jīng)心地拿起一旁的飲料瓶打開來喝了一口,絲毫沒有被怪物接近的恐懼感,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說話:“哦,這個學妹我認識,上個星期還跟我表白過……”
喪尸已經(jīng)嚎叫著向他撲來,陸刃把飲料瓶往旁邊一放,雙手握住刀柄,閃電一般地揮出一刀——寒光四射的長刀在黑暗中劃過一道銀白的死亡弧線,精準無比地在喪尸的頸部掠過。
頭顱飛起,又落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滾了幾圈,而沒頭的喪尸卻保持著前進的步伐向前挪動了幾步,然后一下栽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了兩下,成為了一具貨真價實的尸體。
兇手聳了聳肩,拿起剛才放在一旁柜臺上的飲料瓶,又喝了一口,好似腳邊的尸體和他毫無干系。
林覺脖子一涼,這一刀太驚艷也太殘忍了,毫無對同類下手的遲疑和不忍,純粹是毫不憐憫的理所當然,簡直像是踩死腳邊的蟑螂一樣。
一口氣喝光了飲料,陸刃把瓶子往旁邊一丟,空瓶穩(wěn)穩(wěn)飛進了垃圾箱里,他開心地“耶”了一聲,這才想起腳下的尸體,憐憫道:“明明很喜歡我,哭著跟我表白,才一個禮拜就變卦了,女人真是善變啊。好可惜,原本還打算給你個機會,畢竟你長得還挺漂亮的,當然那是今晚以前了?!?p> 這種憐憫的口吻更讓人不寒而栗。對昔日的熟人揮刀,還是如此干脆利落的揮刀,事后還能保持心情愉快,這家伙……真的不是變態(tài)嗎?
原本還欣喜著能得到一位強大同伴的人都不再肖想這個可能,開什么玩笑,和這種變態(tài)一起行動,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莫名其妙地殺掉!
林覺也是一樣,他甚至連饑餓都忘記了。
“這把唐刀是廣場那里得到的獎勵嗎?這種管制刀具你也不會隨身攜帶才對。那你是第一個到廣場的人了?”宋寒章問道。
“沒錯?!标懭新柭柤纾安贿^拿到好東西之后肚子就餓了,來這里找點吃的填填肚子。”
很顯然,他根本沒考慮過,或者說根本不介意外面的危險。
會這么肆無忌憚地行動的人,要么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要么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tài)。從短短幾分鐘的接觸來看,陸刃兩者皆是。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宋寒章抱著手臂問道。
“到處轉轉咯,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做什么對你們不利的事情……”陸刃摸了摸下巴,似乎頗為苦惱,“其實我從來沒隨便對活人下過手呢,畢竟我是個遵紀守法的人。雖然搞不懂為什么會在萬圣節(jié)而不是復活節(jié)發(fā)彩蛋,不過這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這個游戲簡直太愉快了,能在Steam上打分嗎?我給滿分!”
聽著他此刻的發(fā)言,林覺覺得宋寒章對眼前這個人的評價再正確不過——變態(tài)。
他根本沒有生存上的危機感,而是把一切都視為了一場游戲。
“不過玩了快一小時,我已經(jīng)覺得無聊了,哪里能找點樂子?”陸刃跨過腳下無頭的喪尸尸體,提著刀向幾人走來。
除了宋寒章,其余幾人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哇,這么害怕我嗎?這真是太傷人了,看看你們驚恐的表情,我簡直……”陸刃神采飛揚地來到幾人面前,眼睛里簡直閃著亮光。
高藝菲哆嗦了一下,立刻躲到了最近的林覺的身后。
陸刃歪了歪頭,視線落在了林覺的身上,林覺心中一突,差點控制不住要往后退。
“你的肩上有東西。”陸刃笑嘻嘻地對林覺說著,手上的唐刀瞬間出現(xiàn)在了他的脖子旁,帶血的鋒利的刀刃朝上,剛好刮到林覺的耳垂。
冰冷、濕潤、銳利的刀鋒,剛剛斬首過喪尸的刀鋒,握在一個變態(tài)手里的刀鋒。
林覺冷汗直下,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稍稍一動自己就會身首異處。身后的高藝菲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死死捂住嘴不敢出聲。
“一片落葉?!碧频稄牧钟X肩上撥開了枯黃的落葉,陸刃炫技似的挽了個刀花,刀刃破開枯葉,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葉片在半空中被一分為二,打著卷兒落在了林覺的腳邊。
陸刃笑得咧開了嘴,好似對林覺的反應十分滿意。
林覺猛地哆嗦了一下,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完全屏住了呼吸。不只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提著一口氣,絲毫不敢打斷陸刃自說自話的表演,活人不敢,死人不能。
“喂,你幫我參謀一下吧,如果這個游戲里有BOSS的話,最可能出現(xiàn)在哪里?”陸刃已經(jīng)繞過了林覺,走到了宋寒章身邊,懶洋洋地問道。
“醫(yī)學部實驗大樓。這種病毒原因造成的生化,多少和實驗有點關系,去到那里也許會有什么線索?!?p> 陸刃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掂量著手上的唐刀:“看在你給了個不錯的建議的份上,我也給你們一個提醒好啦?!?p> “剛才下課鈴響了,附近的喪尸都躁動得不行,有個倒霉蛋被喪尸追著咬,我就順手幫了一把,結果倒是找到了他的彩蛋。原來還有人會把這玩意兒帶在身上,真是個變態(tài)?!标懭邢訔壍卣f著,轉身走回了超市,不久就拖了一具尸體回來,“出來前我把彩蛋塞回他的口袋里了,畢竟我是個拾金不昧的好人?!?p> 依舊是沒頭的尸體,一只手臂被扯斷了,露出血肉和里面森森的白骨,參差不齊的傷口看起來不是砍傷,而更像是被活生生扯掉手臂造成的。
陸刃翻了翻他的衣袋,欣喜地叫了一聲:“找到了!”
干凈的手掌中躺著一只鵝黃色的彩蛋,上面繪著枝條和葉子的圖案。
“Who is the Judas?(誰是猶大)”陸刃慢吞吞地念出彩蛋上的那句話,抬頭看向神情突變的幾人,一臉顯而易見的惡意捉弄,“這場游戲根本沒有什么可以信任的對象,誰知道哪個才是背叛者呢?不過看起來存活的人大多都在這里了,恐怕猶大也不例外哦?!?p> 陸刃將彩蛋拋向宋寒章,后者接過彩蛋確認之后遞給了一旁的林覺。
“雖然你不懷好意,但還是感謝你的情報。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重要的消息,有個彩蛋上的文字是‘黎明就是希望’,這個游戲應該會以天亮為結束。”
“咦,真可惜……”陸刃挑了挑眉,用奇怪的腔調說道,“不知道那時候還能剩下幾個人呢。”
陸刃饒有興味的視線從每個人臉上掃過,被那種眼神掃到的人毫無例外地避開了,就連宋寒章也皺了皺眉。
“被喪尸吃掉,被‘同伴’陷害,被猶大出賣,甚至自己變成喪尸……看起來都不無可能嘛。雖然有點好奇你們的結局,不過看起來大家不怎么歡迎我的樣子,我還是自己去找點樂子好了。就這樣吧,Bye-bye~”
陸刃笑嘻嘻地把唐刀插回刀鞘里,拿起一瓶礦泉水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晚風吹得人瑟瑟發(fā)抖,六人久久沒有出聲。
陸刃帶給他們的震撼不止是實力上的,更多的還是來自對方迥異于常人的價值觀。
毫無憐憫,更不會畏懼,甚至不會因為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作為“人”的道德觀左右。
簡直比喪尸還可怕,林覺在心里給陸刃做了評價。
宋寒章轉過身來,視線從每個人臉上掠過,驚恐的、不安的、茫然的、畏懼的、懷疑的……沒有一個是堅定的。
組建還不到半小時的隊伍恐怕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了,原本就無法互相信任,更何況出現(xiàn)了那樣一只不祥的彩蛋。
——Who is the Judas?
如果之前只是因為喪尸而恐懼,現(xiàn)在更多的,則是害怕來自內(nèi)部的背叛。隱匿在身邊的猶大比喪尸還可怕。
宋寒章揉了揉太陽穴,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分散吧?!?p> 宋寒章話音一落,劉杉就叫出了聲:“你想干什么?!”
“你也聽到了,彩蛋也看到了,我們在一起不比單獨行動安全。這個生存游戲考驗的是逃亡能力,戰(zhàn)斗力反而是次要的,一個人找個堅固帶鐵門的房間躲起來,說不定更安全?!彼魏碌难劬餂]有表露出什么別樣的意思,但是每個人都聽得出來他話里的話。
——看不見的背叛比喪尸更可怕。
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在這個噩夢一般血腥的夜晚里吸收著恐懼和絕望瘋狂生長。
高藝菲弱聲說:“可是一個人的戰(zhàn)斗力畢竟有限啊,被喪尸堵上的話就糟糕了?!?p> 劉杉冷笑道:“別理他,分開也好,誰稀罕啊,跟這種人一起說不定才會被偷偷捅上一刀呢。”
“宋寒章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他,我們根本連宿舍區(qū)都出不來?!敝苡裥阃ι矶?,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可是卻很堅定地說。
“你和他們本來就是一伙的?!壁w亮盛“哼”了一聲,視線在周玉秀、林覺和宋寒章三人身上打轉。
隊伍明顯分成了兩派,也許是雛鳥情節(jié)作祟,人總是本能地相信最初遇見并且表露出善意的人。林覺不由看向宋寒章,他對這個人的信任遠遠超過其他任何人。如果隊伍要分開,他會毫不猶豫地跟著宋寒章。
“當然是一伙的,明明拿到了好東西卻一聲不吭,剛才鬼鬼祟祟的說話聲我都聽見了,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劉杉的眼睛死盯著林覺,一臉他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林覺不由一陣頭疼??贵w是說什么都不可能拿出來的,尤其是給這種人。
“既然無法信任的話,那就分開行動吧。反正我一個人也可以?!彼魏聼o意與這群人再糾纏下去,轉身就走了。
“等等——”林覺不假思索地拉住了宋寒章的手腕,宋寒章猛地想抽回手,卻被死死握緊,林覺堅定地看著他說道,“一起走。”
宋寒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點了頭。
林覺松了口氣,至少他還是被宋寒章認可了吧?
“你們等等,我也……”周玉秀也想追,腿一軟差點跌倒,一旁的高藝菲扶住了她,凝重地對她搖了搖頭。
周玉秀遲疑地看著她,又不死心地看向宋寒章,卻聽到宋寒章回頭道:“我和林覺會一直保持移動,體力消耗很大,也不會帶上多余的累贅,你要考慮清楚?!?p> 說著,他將手上的鐵鏟拋給了周玉秀,周玉秀愣愣地伸出手,卻沒有接住,鐵鏟落在地上發(fā)出了一聲金屬落地的脆響。
周玉秀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來不及了。
高藝菲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道:“別怕,我們這邊好歹有四個人呢。他們也是往學生活動中心的方向走的,說不定到時候還會遇上的?!?p> “嗯……”周玉秀的右手緊握著左手,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