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成沖依著南宮嗣的話,去向大王領旨謝了恩,成了虎賁軍名副其實的上將軍。
爾后,他便匆匆趕去梧臺宮。
公子閬這兩日以為成沖死了,難過得飯都吃不下了。昨日傍晚,成沖回宮趕來見公子閬時,正巧趕上公子去跟太子請昏定,并不在梧臺宮。待公子閬回來,下人告訴他,成沖適才來過,并沒有死,他不禁將信將疑,差點想要出宮去成沖宅中一看究竟。
梧臺宮,正殿。
“微臣成沖,見過殿下?!?p> “免了!”公子閬一擺手,起身走到成沖面前,“你可是嚇死我了!我這兩日真得以為你死了?!?p> “是微臣讓殿下?lián)牧?。此番征?zhàn)邊邑,確是出了點波折,好在化險為夷,平安而歸。”
“我就說么,本公子的少傅,怎會那么容易就沒命!那群下人也真是的,聽風就是雨,害我白白傷神了兩天!”公子閬說得倒是真的,他一直視成沖為左右手,依賴的很,若真折了,他可是要無所適從了。
不過公子的心態(tài)向來很好,今日一見成沖沒事人似的回來了,便什么憂愁都消散了,也不去管他一路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有沒有負傷,是不是遭人暗害。當然,公子閬也根本想不到這一層,而且戰(zhàn)場上的腥風血雨,他一向心有恐意,避之不及,從不過多詢問,只道,“少傅在外征戰(zhàn)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平安回來,可要好生休養(yǎng)休養(yǎng)!我宮里剛得了不少靈芝、山參,一會叫薛逄一并給你送過去。”
“殿下不必費心,微臣一切安好,不需要刻意進補。”成沖在公子閬面前,幾乎從來不提及自己的傷痛。
“誒,讓你拿著就拿著,我又沒王祖父那么大的權(quán)力,直接給你封個將軍,怎么,你莫不是還嫌棄梧臺宮的禮輕物薄了?”
“殿下折煞我了,微臣豈敢……如此,便卻之不恭了?!毕雭砉娱佫揶砣说墓Ψ蚩杀热_功夫好多了,幾句話說得成沖只得接受。
等到成沖走出梧臺宮,還沒到軍營,便見著嫘牧、伊捦一眾正等著他。
今日倒是很巧,想見的人都遇上了,成沖心中想著。
“將軍,你……沒事吧?”伊捦關(guān)切問道。
“你看呢?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背蓻_笑道。
“那日都怪我,若是我也回去,親自跟你回復主力軍的戰(zhàn)況,你可能就……”嫘牧因為這個心里糾結(jié)了許久,后悔那日信了魏慶一眾。
“不提這個。事情都過去了,虛驚一場?!背蓻_打斷他的話,拍了拍嫘牧的肩,爾后,看了一圈眼前這些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們,笑道,“讓兄弟們擔心了,成沖很是過意不去,擇日不如撞日,我請大家喝幾杯,如何?”
一眾將士聽罷,欣然允應,“得上將軍宴請,我等自然榮幸得很,豈有推辭之理!”
“就是,大家伙正打算著為上將軍慶功呢!”
“沒錯,以后,成將軍就是咱們左衛(wèi)軍的統(tǒng)領了,我等必定肝腦涂地,誓死效命!”
嫘牧那日在戰(zhàn)場上拾得了成沖的含光劍,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著,沒想到今日還能物歸原主,“將軍,這把劍……”
成沖眼里一絲驚喜,接過青銅劍,持劍出鞘,輕輕撫了撫依舊鋒芒的劍身,爾后收劍,道,“我還以為遺失了,沒想到你竟替我收著?!?p> “是。只可惜將軍的戰(zhàn)馬傷得厲害,沒能救治下來,我便在葬死去的戰(zhàn)士時,將其一起埋了?!辨心谅詭нz憾地說道。
成沖心里很是感謝這個徒弟,只道,“你有心了,多謝?!?p> 經(jīng)此一役,讓莊王困擾多年的赤狄已定,為邊邑贏了來之不易的太平。
半年以后,莊王便想要實現(xiàn)夙愿,出宮至驪山一帶,以行祭天之禮,而這往返一趟,則需要近一月方能歸來。
自打成沖擢升了上將軍,在軍中的威望與實力均大幅提升,再不可同日而語,而公子閬有其襄助,自然是如虎添翼,即便不做什么,也叫王子頹一眾惶惶不安,擔憂不已。
王子頹知道,他的計劃恐怕不得不提早展開了,而大王祭天之時,便是個絕佳的時機……
莊王出宮祭祀,朝中理政的事情,太子胡齊自然是責無旁貸,不過,莊王思量著太子身體欠佳,便欲讓王子頹從旁輔政。不料,王子頹卻自請與莊王同出,說是擔心父王一路上舟車勞頓,身體吃不消,自己想在一旁盡心侍奉。姚姬也在一旁游說相勸,莊王遂準了王子頹的請求,帶著姚姬、子頹和一眾禮官,在大司馬南宮嗣和萬數(shù)騎兵的護佑下,浩蕩而出。
此時,已是入秋時分,天氣轉(zhuǎn)涼,莊王離宮沒幾日,代理朝政的胡齊太子忽然之間頭疾又犯了,為此飽受折磨,御醫(yī)們用盡針藥,皆不奏效,氣得太子連連怪罪道,盡是庸醫(yī)。
一日,公子閬去給太子請安,不想正趕上太子頭痛難耐,結(jié)果吃了閉門羹。回去梧臺宮,公子妾柳氏為其奉茶,聽罷公子之牢騷,也早聞得太子頭疾之事,遂對公子道:“殿下,想來臣妾入宮前也曾患頭疾,父母大人遍尋良醫(yī)也不能醫(yī)治。后來偶然地請來一位神醫(yī),名聶洪。這位聶神醫(yī)真是妙手回春,只服了幾劑藥,臣妾的頭疾就痊愈了?!?p> “美人此話當真?”公子閬一聽,來了精神,想著若是自己替父親大人找來這個聶神醫(yī),醫(yī)好他的頭疾,父親大人一定會感動于自己的孝心。
“妾身豈敢虛言?!绷蠇傻蔚蔚卮鸬馈?p> “那美人快告訴我,那聶神醫(yī)現(xiàn)居何處?”公子閬迫不及待地問。
“殿下,想來聶神醫(yī)治好臣妾頭疾之事,已有好些個年頭。當初是妾的祖父從洛水之北的下穆請回這位神醫(yī),如今叔父已逝,神醫(yī)安在,妾亦不得知了。”
公子閬聽罷,不覺有些意冷,多少年前的事,如今這個聶洪是生是死,身在何處,有誰知道,可又一想,既然柳氏說得如此鑿鑿,想必這個聶洪真是醫(yī)術(shù)高明,不如尋他一尋,碰碰運氣,“好,容我好好想想,若真能尋得這個聶洪,醫(yī)好父親大人,也算美人立了大功啊。”說罷將柳美人抱于懷中,兩人好不親熱。
次日,成沖見公子閬一臉愁容,想著他可能是因為胡齊太子身體抱恙,故而悶悶不樂。
“成沖,近日父親大人頭疾加重,可宮中的御醫(yī)們,一個個醫(yī)來醫(yī)去,父親大人還是毫無起色!”
“偏難急癥,醫(yī)治尚需時日。殿下莫要過于憂心?!背蓻_安慰道。
“話雖如此,可眼見著父親大人這樣受罪,我總不能干等著,什么也不做啊?!?p> “……那殿下有何高見?”成沖又不會醫(yī)術(shù),一時猜不出公子閬的意圖。
公子閬看了看他,一臉神秘地說道,“我想請宮外的杏林高手前來,試試看能否醫(yī)好父親大人。”
“宮外?民間醫(yī)者么?宮中御醫(yī)尚不能及,民間醫(yī)者如何可醫(yī)?”成沖不禁疑惑。
“你有所不知。我前日里聽柳美人說,寧州下穆有一位神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曾醫(yī)好她多年不愈的頭疾。我遂想著不妨去尋一尋這個神醫(yī),請他入宮來,為父親大人醫(yī)治?!惫娱伒?。
成沖聽罷,聯(lián)想到此前他重傷之時,確實也是被民間醫(yī)者治好的。高手在民間,絕活出草莽,此話也并非皆是妄言。況且公子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向胡齊太子一表孝心,才欲如此,就算請來的醫(yī)者未能藥到病除,太子應該也會感念公子的一番苦心,遂道,“如此說來,也未嘗不可?!?p> “你也覺得可行?”公子閬感受到了一絲被認可的喜悅。
“當然。殿下可知道那位民間醫(yī)者的住處與姓名?微臣即刻動身,替你去尋便是?!背蓻_說道。
他當日然明白公子閬的小心思,八成是想讓他暗中去請,以免弄得朝野上下人盡皆知、議論紛紛,說太子病勢纏綿,不堪大用。此話若是一出,豈不是給了大王和姚姬廢嫡立庶的理由,白白便宜了王子頹。
“如此甚好。嗯……我只知道那個醫(yī)者以前住在寧州的下穆之野,好像是叫……什么……聶洪?!?p> “聶洪?!”
“正是。你為何如此驚訝?”公子閬不禁問道。
“他曾……”成沖想說聶洪曾救過自己的命,又意識到公子閬根本不知道自己當年重傷的事,于是改口說道,“曾與我有過一面之緣?!?p> “此話當真?!你居然也知道這個聶洪,那你可知他是否真有那妙手回春的本事?”
“嗯。聶神醫(yī)的醫(yī)術(shù)確實很好……”
“太好了!既然如此,成沖,你既認識他,不妨替我走一趟吧,務必要請到這個聶洪!”
“好。微臣領命?!?p> “還有就是,父親大人罹患頭疾,本不愿聲張,宮里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所以,此次出宮,本公子會幫你另立名目,尋聶神醫(yī)之事,你莫說與他人知曉?!惫娱亣诟赖馈?p> “殿下放心,成沖明白。”
成沖本是擔心自己不在宮中,不能護佑公子閬與胡齊太子,可轉(zhuǎn)念一想,如今王子頹不在,太子與公子,旁人自是絕不敢妄動的,于是答應了公子。
想來成少傅辦事,公子閬自然是放心的。
即日巳時時分,公子閬便借原武師太傅鄒偃忌日將近,由成少傅代為拜祭之由,派成沖去寧州尋聶神醫(yī)了。
洛水之南為寧州邑,下穆是寧州與雍城交界的鄉(xiāng)野之地,就坐落在依蘭山下。
一行兩日,成沖方到下穆。
他想著聶神醫(yī)術(shù)精岐黃,必是聞名寧州,這一帶的村民定是知曉的。于是,他便向村人打探聶洪住處,不料人們竟言聶神醫(yī)已經(jīng)于幾年前離開下穆了,并且再也不曾回來過。
成沖一驚,正在失望之余,村民卻對他說,這里倒是還有位醫(yī)術(shù)高明,專治難癥的神醫(yī),下穆人皆喚其為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