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宮祭天,對于王子頹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為此,他與蒍國等一眾謀士幕僚精心謀劃。
第一,由于耿直不阿的張御醫(yī)隨行天子,姬頹一早便派人重金收買了宮中御醫(yī),對待胡齊太子的病,他們不僅不用心醫(yī)治,反而開出相左的藥劑,以至于太子這幾日的身體每況愈下。
第二,公子閬那天姿國色的寵妾柳氏,原本就是姬頹安插在其身邊的一枚棋子。早在柳氏入宮之前,姬頹便與其有私,而為了成就自己的大業(yè),姬頹不惜將其拱手送給自己的侄子作妾,并暗中承諾柳氏,只要她乖乖聽話、為其辦事,用不了多久,等到自己成為天子之時,必會封其為王后,而那柳氏居然也信了姬頹的花言巧語。
第三,此番南宮嗣隨天子出行,虎賁軍也是萬數(shù)以出,尤其是左軍,子突、無極等人都隨軍而往。所以,留在宮中的鮑昱、蒍國等人便有了很好的話語權(quán)。當然,這些有一個前提,就是得將同為上將軍的成沖支出宮去。于是,便有了后續(xù)的御醫(yī)下毒致使太子頭疾難耐,柳氏看似無意地跟公子閬提及宮外醫(yī)者、并建議公子閬讓少傅成沖暗中尋訪神醫(yī)等一系列的事情。
如此種種,最終的目的便是能趁此機會除掉太子,再加害公子閬,等到莊王與百官知曉,便可以說太子操勞病逝,公子閬哀傷過度而致。到時候,太子之位順理成章就是他姬頹的了!
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可若他也留在宮中,自然是難逃干系、過于明顯。于是,等到計劃部署完畢,他便堅持要隨周莊王出宮,以做出自己不在場的證明,清清白白地守株待兔、坐享其成。
莊王離宮的第十日,成沖奉公子閬之命尋訪神醫(yī),前腳剛剛出宮去,宮中的姬頹一黨便迅速開始行動。
不出三日,胡齊太子便拜御醫(yī)所賜,變得神志不清,性情大變,以至于時而認得清周圍的人,時而認不出,這讓侍妾虞氏不免擔憂起來,御醫(yī)只道,太子本就體弱久病,此番代理國政,實在過于操勞,因而身體不免難捱,只能慢慢調(diào)理。
鮑昱則以保護太子安危為由,增派了不少武侍在東宮,并封鎖了太子病重的消息,以至于非姬頹黨的朝中大臣想來探視,皆被擋在門外,只道是太子偶感頭疾,不愿見人。同時,為了掩人耳目,鮑昱還假意派出了一眾人馬,命其快馬加鞭,將太子的近況呈秉大王。
公子閬近日來看望胡齊太子,下人均說太子身體不適,不予接見。
幾次下來,公子閬不免心中起疑,以往父親大人有疾,也不會這樣對自己避而不見。如今,是怎么了呢?而且東宮憑空增設(shè)了這樣多的侍衛(wèi),又是何故?
公子閬知道,王祖父不在宮中的這段時日,本是他的太子父親代理國政、有所作為之時,只要在此期間不出紕漏,稍有建樹,等到王祖父回來,必然會感到欣慰,或許日后就不會再起廢嫡立庶的念頭,而是順理成章地將王位傳給太子了。
然而,父親大人偏偏此時疾患加重,以至于多日不能理政,政事全靠著太宰周忌父和司空衛(wèi)兢等人一手操持。如此下來,豈不是授人以柄,等到大王回來,勢必會心生不滿,如此利害,連他一個王孫都明白,胡齊太子又怎會不清楚呢?
所以,公子閬斷定,胡齊太子必不是像御醫(yī)所說,只是偶發(fā)頭疾、精力不濟這樣簡單。
這日,公子閬又來東宮,下人依舊是相同的說辭,不準其覲見。
他打定主意,這日務必要見到太子,于是想要強行進入,不料,卻被侍衛(wèi)攔住。
“大膽!你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公子殿下也敢阻攔?!”公子閬怒氣沖沖。
“公子息怒。太子殿下身體不適,已下令,無論何人來此,一律不見?!?p> “放肆!正是因為父親大人身體不適,本公子才更加要入內(nèi)探望,你們誰敢攔我,等王祖父回來,我必讓他下令,將其斬首示眾!”
“還望公子殿下莫要為難小人!”侍衛(wèi)面露難色。
“為難?你們在此添阻設(shè)妨,居心叵測,還敢說本公子為難你們!豈有此理!鮑昱呢?是不是他叫你們這樣做的?”公子閬高聲斥道。
“回公子,確實是太子殿下命小人守在此處,并不是鮑昱將軍的命令?!笔绦l(wèi)回道。
正在此時,鮑昱趕到,他見公子閬如此不依不饒,便走上前去,笑道,“公子殿下,您怎么來了?”
“鮑將軍,你手下的虎賁衛(wèi)真是越來越長本事了,連本公子也敢阻攔。我告訴你,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見到父親大人,你們誰也別想攔住我!”公子閬鮮有地決然道。
鮑昱微微蹙了蹙眉,爾后依舊是一臉笑道,“公子言重了,微臣怎敢阻攔您與太子相見。只是,太子有恙,正在休息,明確下令,不得任何人進入打擾,所以,若是您貿(mào)然入內(nèi),引得太子殿下動怒,可莫要怪微臣沒有從旁提醒。”
公子閬被他說得心下一緊,可是他轉(zhuǎn)念一想,眼下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必須得先見到太子才行,于是說道,“你放心,是本公子執(zhí)意去見父親大人,若是他真得怪罪下來,我自己擔著,與你們無關(guān)!”
“好吧,既如此,請公子入內(nèi)。”鮑昱一擺手,守門的侍衛(wèi)便立在一旁,給公子閬讓出了通行的路。
公子閬見狀,徑直走入東宮正殿,只見殿中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他便疑問道,“你是何時來東宮的?我以前怎么不曾見過?”
“回公子,小的是三日前調(diào)來東宮侍奉太子殿下的?!毕氯嘶氐?。
“那之前的春兒、冬兒呢?”
“她們服侍太子不力,已經(jīng)被杖斃了?!?p> “什么?!”公子閬心中有些亂,春兒、冬兒兩個侍婢已經(jīng)跟隨胡齊太子多年,怎么會服侍不力,看來,其中必有蹊蹺。
他顧不上再多說,匆匆進入內(nèi)殿,只見太子靠坐在榻上,虞氏在一旁持湯藥。
“拿走!我不喝這藥!”太子怒道。
“殿下,御醫(yī)說這藥有助于你的頭疾,不能不喝呀……”虞氏小心翼翼地回道。
只見太子伸手猛地一掀,將藥碗打翻在地上,“我說不喝便不喝,你休要再啰嗦!”
公子閬目睹眼前之景,不覺一驚,太子幾時變得這般暴戾無常。
好在看到太子此時似乎尚有精神,并未虛弱得不能言語,他倒也放心了許多。
公子閬當然不知道,胡齊太子此時得的狂臆之癥,要比纏綿病榻的虛癥更可怕,如若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出十日,他便會五臟氣逆,高熱驚厥而亡。
“誰在那?”胡齊太子看見門口有人進來,便問道。
“父親大人,是閬兒前來探望您了!”公子閬連忙走上前去,給太子請安。
“閬兒?……誰讓你進來的?!”胡齊太子好像絲毫不歡迎公子閬的到來。
“……父親大人……閬兒實在擔心您的身體情況,所以才不得通傳,擅自進來,還望您恕罪……”公子閬雖心中失落,卻仍是一片孝心地解釋著。
胡齊太子看了看公子閬,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卻并沒有說話。
“父親大人近來可有好轉(zhuǎn)?閬兒聽聞洛北有位聶神醫(yī),前幾日已經(jīng)派成沖前去尋訪了,估計不日便會將醫(yī)者回宮,希望那聶神醫(yī)能手到病除,替父親大人祛除病痛!”公子閬久未見到太子,確是心中多有惦念,迫不及待地告訴太子聶神醫(yī)之事,希望能夠?qū)捨扛赣H。
胡齊太子的手難以察覺地攥了攥緊,隔了半晌,忽然作怒道,“你給我出去??!”。
公子閬一陣驚慌,忙道,“……父親大人!是閬兒說錯話了么?怎好端端地惹父親動怒?”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給我滾出去??!”胡齊太子仍是一副情緒失控的樣子,儼然已經(jīng)瘋了。
“……父親……大人……”公子閬跪在地上,頭低著,沒人看得到他眼角流出的淚滴。他默默地給胡齊太子行了大禮,爾后起身,離開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