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那次上朝,南楚的百姓們都知道打退北朔敵軍的麟威將軍重傷已愈,能繼續(xù)保衛(wèi)南楚,為國分憂,都十分高興。
同時消息也傳到了許府,里面的仆從丫鬟們都在熱烈地討論這件事,也驚擾了一直在閨閣中等待的憨厚少女。
一襲粉紅色長裙的可愛少女雙眼無神地坐在床沿邊,猶似一個沒有生氣的漂亮布偶。等聽到那心中的名字,眼睛才轉(zhuǎn)動幾下,閃出了明亮的光彩。
祁三公子回來了?回來了,太好了。而且雙腿也沒有事,能活著回來真是太好了。
她就知道,祁三公子那么厲害,怎么會中埋伏死去?如今人終于回來了,她也算沒有白白等待。
少女開始跳下床,跑到門外就走出去,但被門外的仆從攔住了。
“小姐,還請你待在房間里。沒有老爺?shù)脑试S,小姐不能出這個房門?!遍T外的兩個仆從彎腰恭敬道。
面對著仆從的阻攔,少女也并不惱。畢竟已經(jīng)關(guān)了幾個月緊閉,這幾個月中她也是整日心驚膽戰(zhàn),害怕祁澤受傷再也回不來了。所以就整日待在房間里,靜靜等待,也不想著到處亂跑了。
況且那天許柏是真的生氣了,她也不敢當(dāng)面頂嘴。雖然那天她是說了一些非祁三公子不嫁的話,但事后在房間里也仔細想過了。只有爹爹同意此事,她才有機會嫁給祁澤,所以就不敢再與許柏鬧脾氣,安靜地待在房間里,只期待著祁澤回來的消息。
如今她終于等到了!
幾個月的緊閉也磨平了小脾氣,所以少女也和顏悅色地說著話。
“如今祁三公子也回來了,爹爹一定會放我出去的。朝廷上的事情我是不太懂,但爹爹向來寵我,如果我一直請求爹爹的話,爹爹一定會同意的。我現(xiàn)在就去請求爹爹讓我嫁給祁三公子?!?p> 少女面帶開心笑意地說著,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與姜家定親的事情。
兩個仆從只是一直低下頭,暗中相互看了一眼,面色看不出異樣,出口道:“小姐,沒有老爺?shù)脑试S,奴才不敢擅自放小姐出門,還請小姐諒解?!币矝]告訴許幼宜實情。
“為什么?”少女詫異道,“祁三公子都已經(jīng)回來了,為什么爹爹還不放我出門?”看著兩個沉默的仆從,接著道:“一定是你們沒有問過爹爹,我不會跑去邊關(guān),爹爹怎么不會讓我出門?”
許幼宜也不疑有他,只以為是許柏害怕她跑去邊關(guān)才把她禁足的。
兩個仆從只是一直低下頭沉默,半晌后說道:“還請小姐不要為難奴才,奴才只是按照老爺?shù)姆愿擂k事?!闭f著,就要把門重新關(guān)上。
“哎,你們……”看著即將要關(guān)上的門,少女連忙用手抵著門,“你們向爹爹問清楚,爹爹一定會放我出去的?!?p> 兩個仆從也害怕傷到許幼宜,不敢用力關(guān)門,只能說道:“還請小姐回到房間,如果有老爺?shù)姆愿?,奴才自然會放小姐出門。”
但少女這次格外倔強,一直用力抵著門,“不行,我已經(jīng)等了祁三公子四個月。無論你們說什么,這次本小姐一定要出去?!痹捳Z中隱約帶著焦急哭腔,連平時最不屑用來鎮(zhèn)壓人的小姐身份都拿了出來。
少女這次似乎鐵了心,用力把門往外推,身體夾在門縫間。兩個仆從也不敢用力,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等許幼宜快要推開門擠出去時,就聽到了半夏的聲音。
“小姐,我們還是進去吧,不要出門了。老爺這么做也是為了小姐好。”聲音中夾帶著悲愁勸慰之意。
此時半夏手中正提著午膳,眼睛微紅地看著許幼宜。
許幼宜看到半夏過來,手也不再用力,只是看著與平時活潑好動明顯不一樣的半夏,怔愣道:“半夏,為什么?為什么你也不讓我出去?”
平時她去見祁三公子,半夏都是笑嘻嘻地一直默默支持,為何今日還勸著她回到房間?聰明如許幼宜,此時心中也隱約感覺到了什么。
半夏提著食盒,緩緩走進房間。許幼宜也不由松開手,任由兩個仆從關(guān)上房門。
“半夏,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爹爹不讓我出門,你也勸著不讓我出去?”看著半夏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的背影,許幼宜不由問出口。
半夏只是擦了擦眼角,面上帶著牽強的笑意,“哪里會發(fā)生什么事,只是祁三公子回來了,奴婢為小姐感到開心而已?!苯又咽澈写蜷_,轉(zhuǎn)移話題,“小姐快來用午膳,再不用,飯菜就要涼了?!?p> 食盒中的飯菜往上飄起騰騰熱氣,色香味俱全,令人不由食指大動。但少女此時沒有這個心情,直直地看著半夏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半夏沉默片刻,但依舊面帶笑容,只是其中充滿著不能忽視的無力,“奴婢怎么會瞞著小姐什么事?只是今日魏嬤嬤嫌奴婢手腳不麻利,罵了幾句,奴婢氣不過心里難受而已。不說這些了,小姐快來用膳?!?p> 少女依舊紋絲不動,盯著半夏半晌道:“半夏,你真是連撒謊都不會,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我會相信嗎?魏嬤嬤在半年前就已經(jīng)回鄉(xiāng)下莊子養(yǎng)老了,又怎么會訓(xùn)罵你?”
“我……我……”見少女毫不客氣地戳破,半夏也自覺心虛,一時說不出話。
見此模樣,許幼宜就更加確定,直接走上前盯著半夏的眼睛,話語中帶著一絲哭意,“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這次你不要想著再騙我。”
半夏也忍不住哭出聲,一直搖著頭不言語。
許幼宜心中也突兀有了不好的預(yù)感,“難道祁三公子回來的消息是假的?其實祁三公子如今還在邊關(guān)?”越想越覺得就是這個可能,要不然爹爹怎么不讓她出門?連半夏也不讓她出去,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心里也越來越著急,“不行,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出門看看。如果祁三公子沒有回來,我該怎么辦?”
見少女直接要跑出去,也知道門外的仆從根本攔不住,半夏連忙用手抓住許幼宜的手腕,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小姐,你不能去?!?p> “為什么不能去?我已經(jīng)等了這么長時間。半夏,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今天我必須要出門一探究竟。如果祁三公子真的沒有回來,死在了邊關(guān),最起碼也讓我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闭f完,許幼宜就要甩開半夏的手,奪門而出。
“不是,不是祁三公子沒有回來。祁三公子如今就在祁府,身上也沒有受傷,消息是真的?!卑胂目拗聪?qū)γ娴呐印?p> “那為什么要攔著我?只要祁三公子平安歸來,才能娶我不是嗎?我去看未來夫君,這有錯嗎?”少女心中松了口氣,期盼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半夏看著少女略帶欣喜的表情,含淚搖頭哭道:“祁三公子不會娶小姐的?!?p> “怎么不會娶?祁三公子對我也是有情意的,他一定會娶我的?!鄙倥幌嘈诺溃瑫r心中也不由懷疑,其實他對她是否有情,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是祁三公子不娶,是小姐早就與姜家大公子有了婚約,祁三公子不能娶?!卑胂目拗K于說出了那隱藏幾個月的真相。
少女如遭雷擊般怔在原地,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早在小姐被關(guān)禁閉之時,老爺就已經(jīng)到姜府商議婚事,姜家也同意了。再過幾日便是小姐的成親之日。”半夏微抖著肩膀說道。
再過幾日就要成親了?所以爹爹,半夏和門外的仆從才不讓她出去,而她現(xiàn)在才知道這件事。
姜家大公子?姜汶?她見過他嗎?
這時候許幼宜才隱約有些印象,好像有幾次她去找祁三公子時,身旁是有一個充滿著書香氣息的儒雅男子。面若冠玉,嘴角經(jīng)常帶著溫柔的笑,論起長相氣質(zhì)在眾多世家公子中格外突出,絲毫不差。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至始至終都只有祁三公子一人而已。
“不,不可能?!痹S幼宜不可置信道,聲音中帶著哭腔,“我怎么可能會與姜家大公子有婚約?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看到半夏搖頭,再想起這幾天許府莫名其妙的嘈雜動靜。心中明白這都是真的,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心理慰藉而已。
許幼宜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打開房門跑了出去。連門外的兩個仆從都尚未反應(yīng)過來,看了看里面哭泣的半夏,明白許幼宜已經(jīng)知道了,急忙上前追趕想要把人追回來。
看著許府周圍一片喜慶紅色,張燈結(jié)彩,仆從們都在手拿紅綢布置。許幼宜怔愣在原地,哭泣的聲音驚擾到了正在布置的仆從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震驚地看著少女。
小姐怎么出來了?
仆從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應(yīng)該作何舉動。
少女捂著臉跑向許柏的院子,身后追趕的仆從一看更加急了,“小姐請跟我們回去,不要再跑了。”
但少女仿若沒有聽到,一直眼角含淚地哭泣著,覺得心好痛,快要呼吸不過來了。終于跑到許柏的院落,看到了許柏的身影就大聲哭喊道:“爹爹,我不嫁,我不要嫁給姜家大公子。還請爹爹去姜家退婚好不好?”
身后的兩個仆從也追來了,連忙彎腰行禮。
許柏此時正在與許夫人說著話,那天在朝堂上看到祁澤回來,就知道許幼宜必定會鬧騰一番。而且快要成親了,婚事根本瞞不下去,是到了告訴許幼宜的時間了。所以這才讓許夫人去告訴許幼宜此事,同時也穩(wěn)住情緒,但沒想到許幼宜自己跑過來了。
許柏擺了擺手,示意讓仆從退下。
雖然知道許幼宜會鬧起來,但看到這種情況還是忍不住氣惱,“退婚?已經(jīng)決定好的事情哪里是容易退掉的?若是退婚,別人會怎么看我們許家?而且姜家門風(fēng)清廉,姜汶品行端正,是最合適你的。嫁到姜家你才不會受苦,你明白嗎?幼宜?!?p> 少女紅著眼睛,哭著反駁道:“即使姜家再好,女兒也只愿嫁祁三公子一人,其他人女兒都不要?!?p> 苦口婆心說著沒用,許柏面對著心愛的女兒一時也沒了辦法。其他事情上他都可以依著她的意思,但這件事絕對不行。心頭的怒氣升了上來,剛想要讓仆從們把人再帶回去看守著,卻被許夫人晃了幾下手臂阻止了。
許柏嘆了口氣,擺擺手表示不再插手此事,轉(zhuǎn)身離開了。
許夫人也嘆了口氣,讓丫鬟們帶著許幼宜回房間,自己在后面跟著。
等許幼宜回到房間,許夫人就讓丫鬟們下去了。看著哭泣的女兒,許夫人心疼地擦拭去臉上的淚水。
“娘親,你一定能明白的對嗎?”許幼宜帶著期盼地看向許夫人,“女兒真的只想嫁祁三公子一人?!?p> 看著許幼宜半晌,許夫人開口道:“幼宜,我們就不要執(zhí)拗了。你父親說的沒錯,嫁于姜汶你之后才不會受苦。姜家只有兩位嫡子,姜汶還是姜家的嫡長子。姜夫人與為娘是手帕交,你嫁過去后就能直接掌家。姜夫人性格溫和,定會如親女兒一般對待你,教你如何掌家。你嫁到姜家,為娘才能放心?!?p> 姜家夫人正是姜汶姜廡的親生母親,也是一位性格慈愛的世家夫人,曾與許夫人一起踏青,繡手帕,兩人的關(guān)系極好。
聽到是許夫人的女兒嫁過來,姜家夫人十分開心。傳信說只要許幼宜一嫁過去,就會把掌家之權(quán)轉(zhuǎn)交給許幼宜,并親自進行教導(dǎo),定不會虧待了許幼宜。
女子最希望的自然是夫君尊敬,公婆性格溫和,并且能執(zhí)掌中饋。這些姜家全都符合,許夫人自然是希望許幼宜能嫁到姜家,她不用擔(dān)心許幼宜因此受到欺負。
“但是……”許幼宜不死心地握著許夫人的手。
“為娘知道?!痹S夫人打斷許幼宜的話,“為娘知道你喜歡祁三公子。但是幼宜,生活太苦太長,不是僅僅依靠著喜歡就能生活下去。將來要面臨的事情很多,你要與最適合自己的人一起面對,但這個人不一定是自己喜歡的。這些你都懂嗎?幼宜。”
她曾經(jīng)也是名少女,自然知道女子都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但這世間紛雜,注定很多事情不能如愿,能平安無事地好好生活,夫妻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都已是萬幸。
而且姜汶確實比祁澤更合適,這一點她能看得出。
許幼宜低下頭泣不成聲。
許夫人只是安慰性地摸了摸少女的頭,“幼宜,為娘能說的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站起身嘆了口氣,悄然離去。
少女緊緊抱住雙膝,埋頭哭泣。
這些她自然懂,只是放不下心,放不下那個曾經(jīng)讓她一見傾心的男子而已。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她等了他兩年,如今讓她放棄,她辦不到。
看著無人看守的房門,許幼宜決定自己親自去問一問,做最后的一次努力。
在回浮生閣的路上,祁澤看著依然灰蒙蒙的天空。雖然現(xiàn)在只是傍晚,但天色已經(jīng)變得微暗,到處都是灰暗色調(diào),看著就讓人有些不舒服。
想起今天從兵部回來的時間算早的,祁澤就加快了腳步,想要快些回到浮生閣。因在北朔待了四個月,很多事情都堆在書房等著她處理,她還不能懈怠。
但突然在一個拐角處,祁澤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就扭過頭冷聲問道:“是誰?出來?!?p> 那一襲粉紅色長裙的少女緩緩走出來,眼睛微紅地看著祁澤。
“幼宜?”祁澤有些驚訝。
這幾天她一直在忙公務(wù),倒是把許幼宜給忘到一旁了,許幼宜此時來找她做什么?看著少女眼睛紅腫,就知道這是哭了很多次,心中也莫名有些心疼。
“幼宜找我有事嗎?”
少女看著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嘴角帶著勉強的笑意,“也沒什么事,只是許久沒有見到祁三公子,心中想念便過來看看?!苯又拖骂^聲音變小,手中的手帕也不自覺攥緊,“祁三公子沒事就好?!?p> “放心吧,我沒事?!逼顫煽粗儼档奶焐?,“幼宜,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讓家里人等急了?!痹捄螅D(zhuǎn)過身就要離開。
“祁三公子?!鄙倥拇颐β曇魪纳砗髠鱽?。
祁澤也轉(zhuǎn)過身看著少女。
少女面上帶著勉強笑意,眼中隱隱帶著期盼,“祁三公子,我要成親了?!?p> “我知道。”半晌后,祁澤平靜回道。
“原來祁三公子知道啊,幼宜還以為祁三公子不知道呢,畢竟祁三公子身受重傷,剛剛才回到京城?!鄙倥琅f帶著牽強笑意,眼睛不知何時飽滿淚水。
祁澤只是靜靜看著少女,沒有言語。
“我只是想問祁三公子一句話?!鄙倥ь^眼中盛滿著期待,“祁三公子對幼宜可有情意?”
看到祁澤不說話,少女嘴角的牽強笑意弧度擴大,眼中期待更甚,“祁三公子其實對幼宜是有情意的對嗎?祁三公子可以為幼宜摘玉簪花,買玉簪,投銅錢,可以為幼宜做很多事,這一切都不是假的對嗎?”
祁澤看著許幼宜許久,嘴唇輕啟,聲音依舊平靜,“幼宜,我對你沒有過情意,從來都沒有?!?p> 少女似是有些呆怔,面上的笑容一頓,“沒有過嗎?”少女輕輕一笑,眼中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但幼宜是真心喜歡祁三公子的,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再也沒有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