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文華殿洗腦課
弘治帝了解大明財政糟糕的狀況。
如果弘治五年沒有推行葉淇納銀中鹽的變法，朝廷真的會發(fā)不出官員的俸祿。
如果太倉庫有銀，弘治帝也不會讓韋泰和大舅子聯(lián)手坑官員們的銀子。更不會舍得年幼的兒子費心思四處折騰。
弘治帝很支持囚牛商行。它只收集情報，而沒有西廠血腥暴力的手段。尤其是此次直隸上下官員隱瞞旱情一事，讓弘治帝意識到東廠的不足。
但如果有人故意要把囚牛寶鈔綁架到囚牛商行身上。囚牛商行不要也罷。背地里再開一個也就是了。
紙幣說穿了就是一張廢紙。要不是顧念祖制，大明寶鈔早該廢除。如果囚牛商行和囚牛寶鈔綁在一起，只怕兒子一輩子都脫不了這個坑。
顯然兒子沒察覺他的良苦用意。
弘治帝見兒子扳手指、轉動眼珠，似乎正在打腹稿。真打算說服所有官員呢？
呵！弘治帝為兒子的過度自信點蠟。兒子怎么可能說服得了在京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
他當了十二年的皇帝。哪一天朝堂上議事沒遇到反對的官員？官員身處不同的利益團體，要爭奪各自利益，鮮有一致同意的時刻。內(nèi)閣首輔的作用，凸顯在強壓朝堂上的反對聲音執(zhí)行政令。
弘治帝怕記憶出錯，又想了想。確認除了立照哥兒為太子外，找不出一件沒有反對的聲音的事。
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到場。
最先趕來的是李東陽。他剛卸任詹事，最不想太子在這個關頭惹事。上次把《流民四要》推到了楊廷和身上，但首輔偶爾看他的眼神帶著審視。程敏政剛接手，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還是會算在他頭上。
知道前因后果，李東陽私下勸諫，“囚牛商行關了，還會有睚眥商行、狴犴商行等等。官員們深受大明寶鈔之害，萬一殿下再搞砸囚牛寶鈔，一定會引起官員公憤。到時哪怕有皇上維護，效果也有限?！?p> 朱厚照心領了李東陽的好意。李東陽上了一次當之后，在朱厚照面前說話滴水不漏。能說出“官員們深受大明寶鈔之害”，可見出于真心。
“李閣老覺得本宮是輕言放棄的人嗎？”朱厚照笑得意味深長，“本宮早就說過，本宮不是金銀，不可能獲得所有人的喜歡。把話反過來說就是，想要收獲所有任喜歡的，只有金銀！只要沒有人特意和銀子過不去，本宮自信能說服所有人?！?p> 朱厚照拿出直播賣貨的勁頭。把囚牛寶鈔視為產(chǎn)品，打算推銷給現(xiàn)場所有人。
他要感謝背后“幫忙”的人替他拉關注度，還替囚牛寶鈔造勢。
李東陽見很多官員目光掃來，終止了繼續(xù)勸說的念頭。新官上任的詹事程敏政，正在用興奮的語氣向胡御史復述太子狂妄的言論。和胡御史多說無益，那就是個好名聲的老頭！李東陽突然懷念起責任感十足的楊廷和。讓程敏政教導太子，或許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決定。
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到了。
朱厚照把皇帝爹請到殿中央的寶座上。他則站到了左下手，一點也不憷官員們各異的神情。
人越多，他越興奮。
“諸位大人想必聽說了囚牛寶鈔的傳聞?！?p> “本宮原只想把宮里次等的御用物品放在囚牛商行售賣。囚牛寶鈔只發(fā)放給官員、吏目等小眾人群。”
“也不知道是哪位有才之人，想到了囚牛寶鈔在囚牛商行等價換銀子的好主意。瞧諸位都挺贊同這位的主意。本宮一思量，發(fā)現(xiàn)挺可行?，F(xiàn)在本宮說說如何操作，諸位給找找漏洞。”
首輔劉健讀懂了弘治帝看來的眼神，打算全程沉默不語。
胡御史興致勃勃：“老臣洗耳恭聽?！?p> 朱厚照指著胡御史笑得直不起腰：“胡御史出師未捷身先死，你一開始就中了本宮的話術。找漏洞前提是，你們都同意本宮的計劃。胡御史這都聽不出來，如何能找本宮的漏洞？”
“臥槽~”在五軍都督府武將們扎堆的地方，有人爆粗口。
胡御史頓時丟了老臉，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好了，不開玩笑了?！敝旌裾张氖?，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我們先從財富從何而來說起。假如有一農(nóng)戶種了一畝地，地里一年的收成怎么算？農(nóng)戶養(yǎng)家一年的花銷、田賦、徭役、種子、農(nóng)肥、當然還要加上一畝地的本金和勞作一年的收益。因為無法確保一畝地出產(chǎn)的糧食多寡，為方便諸位理解，暫且記為每畝地出產(chǎn)兩石大米。”
“省略中途運費、糧商倒騰，按律法規(guī)定，兩石大米市價一兩銀子。也就是說農(nóng)戶得到一兩銀子，扣掉上述的生活成本，估計不會余下一個銅板。如果農(nóng)戶家中有親人生病，或者朝廷加派田賦等，農(nóng)戶一年到頭一場空，還會欠債?！?p> “同樣是一畝地，如果種棉花，我們算一年收益二兩……”
胡御史終于等到錯處，急著點出，“殿下怎知棉花收入比種稻高?！焙废耄僭趺绰敾鄣暮⒆尤鄙儇S富的人生經(jīng)驗，不可能會比滿朝文武思慮周全。太子仗著天賦聰穎，做事太橫，該管束管束。
“江南的實況。江南本是魚米之鄉(xiāng)，為何現(xiàn)在糧食沒以往多了？不就是養(yǎng)桑、種棉的收入更多嗎？本宮還知道江南從事織布的人多，種田的人少，今后運往京師的糧食會越來越少。再過幾十年，大明就要失去江南糧倉了。”朱厚照笑道，“如果諸位沒問題，本宮就繼續(xù)講下去?！?p> 弘治帝皺了皺眉頭。
出生江南的謝遷神情一震。為何太子會對江南的事如此了解。
“如果農(nóng)戶的婆娘會織布。把一畝棉花都織成布，就算他們一年賺了五兩。如果除了會織布，還會印染、做衣服，算他們一家賺十兩。如果把十兩銀子全買茶磚，運到草原販賣，可獲利五十兩?！?p> 以上都是淺顯的道理，朱厚照開始洗腦式傳播干貨。
“是什么原因促使一兩到五十兩的轉變？”
“你以為是能把茶磚買到草原的人脈？”朱厚照走到劉健身前，搖搖手指，“錯！”
“你以為是農(nóng)戶婆娘的手藝？”走到英國公身前，搖搖手指，“錯！”
“你以為是農(nóng)戶勤勞？”走到胡御史身前，搖搖手指，“還是錯！”
“根本原因在于農(nóng)戶思想的轉變！在農(nóng)戶把一代傳一代的種稻改成種棉花開始，注定了他的財富會增長。”朱厚照總結道。
“一派胡言?！焙房傆X得不對，可暫時找不到漏洞，頓時急得臉紅脖子粗。
朱厚照哈哈大笑：“因為農(nóng)戶只是種了棉花，所以胡御史看不透這點道理！如果農(nóng)戶在一畝地上修溫室，冬日賣夏季才有的瓜果蔬菜。農(nóng)戶無需大老遠跑到草原，也能賺50兩?！?p> “囚牛寶鈔就和一畝地一樣。諸位就是那個農(nóng)戶。你們思想不轉變，就無從察覺囚牛寶鈔的真正價值所在?！?p> 朱厚照一番忽悠下來，不知道別人信不信。他先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