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在一間窄小的屋子里焦急的來回走動，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隔壁的李嬸有沒有在綢布莊見到石頭，把話帶到？眼看著時辰已經(jīng)入夜，要是帶到了啟軒應(yīng)該已經(jīng)來了。正焦急著，忽聽窗外一聲貓叫，我趕緊跑過去，一手推開窗戶，‘砰’的一下，接著聽到外面‘哎呦’一聲，雖是壓著嗓門，還是嚇了我一跳，伸著脖子探出頭去，輕聲問道，“啟軒，是你嗎？”
“是我，石頭！”黑暗中一個壯壯的身影站起身來，一手扶著頭，邊揉邊悄聲回答。
我一見是石頭，心下著急，趕忙問道，“石頭，怎么是你？啟軒呢？“
“他就在外面巷子里，你爹收了江家聘禮的事他已經(jīng)知道了，他叫你收拾收拾隨身物品，跟我出去。?！笆^匆匆回答。
我知道石頭是楊老爺多年前去寺里上香時撿來的孤兒，因?yàn)楹蛦④幠昙o(jì)相仿，便隨著啟軒一起讀書長大，是絕對信得過的，可是聽了他這話還是一驚，不由問道，“你是說？他要我和他一起私奔？“
“具體事情他會當(dāng)面和你解釋，你得快點(diǎn)，不然被人發(fā)現(xiàn)就壞了。。“石頭說著就從院子里搬來個竹筐，放在窗子外面的墻下，準(zhǔn)備為我踮腳。
我見如此，不由心下猶豫不決，自那天瘦西湖畔與啟軒見面，已經(jīng)數(shù)日，他一點(diǎn)音信也沒有，我?guī)缀跻挂共幻撸巢幌卵?，每天翹首相望，爹爹又不顧我的反對答應(yīng)了江家的婚事，還怕我鬧事把我鎖在房中，我好不容易把口信帶出去，本是想要見面和他商量對策，卻沒料到等來的是這樣的狀況。
石頭見我低頭不語，便向前邁了一步，站到了窗前，屋內(nèi)微弱的燈光照到他臉上，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他兩邊臉蛋腫的老高，嘴角也淤青一塊，還有殘留血跡，沒等我問，就聽他勸道，“啟軒和老爺為了這事鬧僵了，挨了一頓打，又在外面淋著雨跪了一夜，現(xiàn)在是病著躺在馬車?yán)铮沤形疫^來，讓我告訴你他答應(yīng)你的事絕不反悔，你又怎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忍心負(fù)他？“
我聽了急得差點(diǎn)落淚，趕緊抓了幾件衣服和隨身物品，裹了個包袱，爬了窗戶隨著石頭離開。只見門口果然停著一輛馬車，石頭先扶著我進(jìn)去，才一躍跳上駕位，‘得兒。?！囊宦暣唏R而去。
昏暗的馬車?yán)飭④幮笨吭谀莾?，見了我的欣喜也沒能掩蓋住他蒼白的臉色，我飛身到他身旁，一把扶住他，摸他額頭滾燙，連忙問道，“你怎么病的這么重，要不要看大夫？“
啟軒虛弱的笑著搖搖頭，拉著我靠在他懷里，輕撫著我的手說，“沒關(guān)系，就是受了點(diǎn)風(fēng)寒，過幾天就好了，現(xiàn)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接著我從他口中得知楊老爺一開始因?yàn)闂罴疑獬跃o，我爹又無錢無勢，對我倆的事一直沒有同意，啟軒本想多勸勸，沒想到江家這么快下聘，楊老爺聽說了更不想得罪江家，就對啟軒說讓他斷了這個念頭，而且說已經(jīng)給他物色了林家二小姐，林家是出了名的大財(cái)主，他家二小姐又看上了啟軒，這樁婚事對欠債累累的楊家是求之不得的。啟軒當(dāng)然不允，跟他爹大吵一架，被打了一頓，之后他跪在院子里一夜，想求他爹改變主意，結(jié)果是連累陪著他的石頭也被打了，說他沒看好少爺，二人都被罰禁足一個月。他現(xiàn)在也是不得已偷著跑出來要帶著我一起遠(yuǎn)走高飛。
“茵兒，你放心，我們可以一路向北，我?guī)Я艘恍┿y子，可以維持一段時間，等我們找到地方安定下來，我和石頭可以給人寫字，算賬，打工，再苦再累也不怕，真到萬不得已，我也準(zhǔn)備了對策?？傊惴判?，一開始我們可能要吃一些苦，可是我向你保證，我楊啟軒一定會讓你幸福，你相信我！“
我定睛看著啟軒，在他憔悴卻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映著的是我滿是淚痕的倒影，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我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真心，可是他是從小衣食無憂的楊家少爺，哪里曉得生活的艱辛，讓他去外面看人眼色聽人吆喝，就算他肯，我也舍不得。再說楊家現(xiàn)在面臨這么大的經(jīng)濟(jì)危機(jī)，他作為楊家獨(dú)苗怎能不管不顧一走了之？他本不是那不仁不孝之輩，真的走了一定會后悔自責(zé)。而自己呢，爹爹現(xiàn)在寄人籬下，又收了人家聘禮，這么跑了丟下他一人，讓他哪里還有活路？
“啟軒，“我嘆了一口氣，把頭靠在了他的肩旁上，輕聲說，“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你知我知這些都是沖動之舉，你放不下楊家，我也放不下我爹，兩個人在一起，不應(yīng)該以家人做代價，那樣是不會幸福的?！?p> 他好像沒有想到我會是這樣的答復(fù)，怔怔的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明白他對我的心，今天他這樣的舉動對我而言已經(jīng)足夠，想到這兒，我坐直身子，緩緩伸手從領(lǐng)子里抽出了那天他給我的玉石掛件，咬了咬牙，用力一拉，將紅繩扯斷，沒留意粗糙的絨線將我的手劃了道口子，滲出的血順勢流到了手心的石頭上。我將那掛件放在他手里，抽泣著說，“這是你楊家的祖?zhèn)髦铮覄t是江家未過門的媳婦，不好再拿著它，現(xiàn)在還給你，謝謝你對我的情意，我會一直記得?！?p> 說完我便欲叫石頭驅(qū)車掉頭，送我回去，卻被啟軒一把拉住，急急的對我說，“茵兒，你別胡說，我知道你還是不信我，其實(shí)我真的已經(jīng)打算好了，本來想著等事情塵埃落定，我們成親之后再告訴你，但看你這樣，現(xiàn)在說也無妨，我們楊家的這個傳家寶有個秘密，它可以找到藏在山里的玉礦，雖然很久沒有用過了，但祖輩傳下來的話不會有錯，我這次是把所需的東西都帶出來了，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找礦，如果成功了再回來幫楊家解危，還可以把你爹接過來贍養(yǎng)，豈不甚好？哦，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看。?！?p> 說著他把那塊玉石掛件放在手心托舉在我面前，又咬破了一根手指，讓指尖的血滴到玉石上，霎時間我看到玉石上仿佛有水紋蕩漾，本來上面沾染的我的血和此時啟軒的血竟然融為一體，緩緩的被玉石吸了進(jìn)去，整塊石頭立刻由乳白變得血紅。又見啟軒從身旁的包袱里拿出了另一塊手心大小的石頭和一個羅盤似的東西，我一見那石頭就心生親切，覺得似曾相識，他把剛才那塊被血染紅的小石頭放在了這塊石頭之上，那抹紅暈緩緩由小石頭中被吸入了這塊大石頭里，大石頭上忽然也是水紋蕩漾，那被吸入的血色緩緩在石頭表面形成了一個紅色的鳥型圖案。耳邊聽啟軒解釋道，“這就是血鴿子和定門針，楊家的祖?zhèn)髦畬?，用它們就可以找到大礦！“
我一邊為眼前的景象所驚訝，一邊揣摩著他的話，雖然心中萬分想要相信，理智卻不容自己忽視現(xiàn)實(shí)，半響之后，才搖了搖頭，艱難的說道，“啟軒，我相信你，但是私奔之事不是君子所為，就算你能找到什么玉礦，也解不了當(dāng)務(wù)之急。再說這既是楊家祖?zhèn)髦畬?，你定是瞞著你爹偷著拿出來的，如果它真有那本事，你爹為何一早沒有動用來為楊家解困？你的心意我知曉，但是我不能棄我爹于不顧，他生我養(yǎng)我，這些年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他所作所為雖看似為財(cái)，實(shí)則也是為我考慮，希望為我找到一個依靠，我又怎能丟下他一人而去？”說道這里我意已決，雖是哽咽難言，卻硬是故作瀟灑的抬手擦掉了臉上的淚痕，一字一句的對他說，“我吳茵兒注定此生與君無緣，只能望來世再續(xù)。“接著不等啟軒再言，揚(yáng)聲叫道，“石頭！掉頭回去！“
吳艾伊哭著從夢中醒了過來，睜眼看了看周圍，自己躺在一間整齊舒適的臥房里，中式的硬木家具和簡潔大方的布置讓她想起這里是楊氏在揚(yáng)州的老宅，而自己應(yīng)該是在來這里住的第二夜，又在夢里穿越了。
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等著自己的心情慢慢平復(fù)，其實(shí)來到這里的第一天楊揚(yáng)就帶著她去了楊家祠堂，在那里她看到了楊啟軒夫婦的牌位，楊啟軒的夫人姓江，這么看來他還是娶了江家二小姐。吳艾伊悵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見窗外已是陽光明媚，看了看表剛過八點(diǎn)，想著還要和奶奶一起吃早飯，不由趕忙下床去梳洗。
早餐桌上，奶奶還是一個勁兒的給楊揚(yáng)和吳艾伊夾菜，問他們睡得好不好，二人嘴里塞滿了食物支吾作答，逗得奶奶笑瞇了眼，滿室天倫。吳艾伊并沒完全從昨夜的夢境中抽出身來，不免有些強(qiáng)顏歡笑，望著坐在對面的楊揚(yáng)，腦中時時出現(xiàn)著啟軒的影子，有些出神。楊揚(yáng)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開始有些回避，后來好像想到了什么，趕緊把飯吃完，拉著她出了屋。
迎面見到李嫂正帶著幾個穿著制服，工人摸樣的的人向后院走去，邊走邊說，“這院子里的東西都有年頭了，你們干活的時候可得小心，別碰壞了什么?！皸顡P(yáng)見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滿臉麻子，跟在李嫂身后不時東張西望，不由出口問道，”李嫂，這是又要裝修嗎？”
“哦，也算不上，就是后院祠堂的房頂又有些漏雨，都修了好幾次了，老是修不好，這不，這次我可是找的正經(jīng)公司，一定得把漏的地方補(bǔ)上?！?p> 楊揚(yáng)見那人制服上印著‘恒運(yùn)裝修’的字樣，又見有李嫂盯著，也就沒再說什么，點(diǎn)點(diǎn)頭讓他們走了。
待人走遠(yuǎn)，才轉(zhuǎn)身對著吳艾伊問道：“你是不是又做夢了？”
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問，也只有吳艾伊聽的懂。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有所思地回答，“是。你怎么猜到的？是不是昨晚我說夢話了？“楊揚(yáng)的臥房就在吳艾伊的隔壁，老房子隔音不好，想著昨晚的夢那么撕心裂肺，真要是說了夢話應(yīng)該不難聽到。
“看你剛才盯著我的那眼神，不是想把我就著飯一起吃了，就是跟你那些奇怪的夢有關(guān)?！皸顡P(yáng)的語氣里透著一絲不屑。
吳艾伊心中忽然一痛，但并不想一大早就和他拌嘴，就佯裝被太陽晃了眼，用手擋了擋，轉(zhuǎn)身向院外走去，邊走邊說，“不是說好了今天要帶我去看瘦西湖嗎？如果沒什么事現(xiàn)在就走吧?！?p> BJ，楊家在京郊的別墅里，楊程里站在寬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雙手背后，舉目凝視著窗外的遠(yuǎn)山，聽身后的桿子憤憤的說道，“二伯，查清楚了，上次在巴黎襲擊你的那個老外，就是霍東找的人。那小子被您傷了之后，藏了好一陣子，最近才冒的頭。您說這霍家也太過分了，自己東西沒搶到，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要不是二伯您高瞻遠(yuǎn)矚，一早把血鴿子放在了艾伊那兒，這沒準(zhǔn)現(xiàn)在就是我們求著他們辦事的份了。”
楊程里微微一笑，并不以為然的回答，“也不能全怪他們。那個老外本來就是一直跟著我，并沒有動手的意思，是我找機(jī)會逼他出的手?！?p> “啊？！”桿子一聲驚呼，想了想楊程里自從那日受傷后就對此事閉口不提，尤其是在楊揚(yáng)面前，只是讓桿子在背地里留著意，桿子早就覺得這事兒蹊蹺，不禁問道，“是您故意跟他打起來的？那您那傷？“
楊程里并沒回身，還是那么隨意的站著，可他的背影卻在桿子眼里顯得如此偉岸，好像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知為何忽然讓桿子打了一個冷戰(zhàn)。半響才聽楊程里說道，“本來也就是想做做樣子，沒想到人老了，腿腳不靈了，還真讓那小子給傷了。不過這么鬧了一通，竟還是沒讓另外那人露面，真是有趣的緊呀?！?p> 桿子更是二杖摸不著頭腦，“您是說。。。。？“
“那天除了那個老外，還有一人跟著我，我故意引老外出手，就是想知道他們是不是一伙，只是那人一直藏在暗處，看到我們兩人都受了傷也沒有出面，我想這人的身份才是真的有意思。對了，那沈猴兒最近可有動靜？“那天的事明明是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此時從楊程里嘴里講出來，竟是這么平淡如水。
桿子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對二伯又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一邊回答道，“沈猴兒自從我們離開巴黎后就一直不見了人影，聽人說他好像是回國了，可是國內(nèi)也沒有他的消息。“
楊程里此時才低頭嘆了口氣，吩咐道，“你繼續(xù)打探沈猴兒的下落，查到后馬上告訴我。還有，這事兒先別跟楊揚(yáng)講，他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處理，我不想讓他分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