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再比一陣
西城門下，姜遠獨自提槍徒步走出。
朱巡坐在馬背上看到這一幕，不禁樂了：“你手中那桿槍，不是魏犀的嗎？”
“他已經(jīng)被我殺了?！苯h看了一眼手中的槍，對朱巡挑釁般一笑：“無意間斷了朱太守臂膀，真是不好意思?！?p> 朱巡聞言不怒反笑，對姜遠說道：“魏犀算不得我的臂膀，臂膀應(yīng)該是對我言聽計從的，但他想法太多，恃勇自負(fù)，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一次你除掉了他，倒是幫了我大忙?！?p> 姜遠無法從朱巡臉上的表情判斷出這番話有幾分真心實意，此人虛與委蛇的功夫堪稱絕倫，至少是他見過的男人里最深藏不露的。
“姜參軍恐怕還不知道吧，你那幾個手下我殺了，但還是有一個識時務(wù)的降了我。”朱巡說著回頭朝后方招呼道：“李將軍，上來見見老熟人吧?！?p> 李膽被迫緩緩來到朱巡馬前，神色內(nèi)疚不敢正視姜遠的目光。
“你手下那個……好像是自稱虎步軍斥候什長陸雄來著?！敝煅沧龀龌叵氲纳袂?，嘖嘖道：“說起來也確實是條漢子，為了收拾他們幾個人，我這邊付出的代價也不小?！?p> 那是自然，因為那些人都不是普通的虎步軍士兵，而是精挑細(xì)選的虎膽營。
一想到此處，姜遠心中的怒火更盛，但他還在觀察朱巡，想找到一個他放松警惕的機會。
“姜參軍，對不起……”李膽低著頭喃喃說道，“陸什長他們?nèi)疾磺?，朱太守讓我砍下陸什長的首級，我沒有辦法……”
“這不怪你?！苯h阻止了他繼續(xù)說下去，“李膽，我不會說一定要你為國家而死。畢竟你一半是被逼著和我來南中的，我和高騁本來也沒指望你能幫上什么忙?！?p> 李膽感到無地自容，把頭埋得更低了。
“但你難道要效命朱巡這種人？”姜遠冷笑一聲，瞥了一眼朱巡說道。
朱巡好整以暇地端坐馬上，身子后仰笑問道：“我這種人是哪一種人？姜參軍不會要說出什么忠義道德天命之類惹人捧腹大笑的話吧？”
“當(dāng)年曹操評價袁術(shù)的一句話，我今日送給你?！苯h伸手指著朱巡，一字一頓地說道：“冢中枯骨！早晚必擒之！”
朱巡面帶憾色，搖了搖頭：“狂妄之輩尚有本錢，你窮途末路還在這里大放厥詞，無非就是想令我失去冷靜露出破綻，這是你唯一的翻盤機會?？上?，我這種人，從不失去冷靜。”
話音未落，朱巡便帶馬緩緩后退，心腹們手持兵刃環(huán)繞在前保持著對姜遠的戒備——即便姜遠還在十步之外。
“無膽鼠輩休走！”姜遠見狀，迫不得已發(fā)力邁步向前追去，他萬萬沒想到朱巡竟然會在自己毫無動作的情況下主動往回縮，看來這人的小心謹(jǐn)慎已經(jīng)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
“攔住他。”朱巡氣定神閑地下令，左右心腹齊齊應(yīng)聲，朝姜遠圍攏上去。
城頭上高騁和鹿迷等人見到這一幕，再也看不下去了，紛紛跑下城墻階梯沖出城來，昨夜幸存下來的囚徒們也跟在他們身后一同出城，竟無人想要獨自逃生。
姜遠被八名朱巡的心腹侍從攔住，一時心急也沖不開陣勢，眼睜睜看著朱巡退入陣中，接著便有大約一個百人隊的士兵壓了上來。
一想到?jīng)]能為陸雄等人報仇，且自己壯志未酬在此邊陲荒僻之所陰溝里翻船，姜遠感到胸中氣血翻涌頭腦發(fā)脹，雖然咬牙奮起余勇，一槍將攔在正面的一名朱巡心腹刺了個開腸破肚，但卻來不及招架從左右朝自己招呼來的數(shù)柄刀槍。
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聽兩聲弦響，離姜遠最近的兩名持槍者中箭到底，而后趕來的虎膽們逼退了余下的五人，替姜遠守住了側(cè)翼與后方。
高騁張弓左右飛快連射，羽箭如流星般接連呼嘯而出，一整壺箭竟然在短短片刻之間被他射盡。箭矢用盡之后，他拔刀追上了沖在前頭的鹿迷，與涌上來的郡兵們迎面接戰(zhàn)。
朱巡手下人多勢眾，且郡兵們平日在魏犀手下操練嫻熟，比臨時武裝的囚徒更為善戰(zhàn)，虎膽營的勇士們雖然已經(jīng)竭盡全力指揮調(diào)度甚至親自搏戰(zhàn)補漏援危，但還是無法阻止局勢朝對他們極度不利的方向發(fā)展。
這本就是無可奈何的事，寡眾強弱懸殊至此，就算諸葛孔明再世又能如何？姜遠于廝殺中恍惚想道。
但若是真是諸葛丞相在此，朱巡的圖謀又豈能輕易得逞？
他感慨自己能力不足，卻又不甘心就此迎來結(jié)局。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覺，先帝劉備當(dāng)年應(yīng)該體會頗深。在黃巾亂世中逐漸崛起開始匡扶漢室的劉備前半生幾乎滿是敗仗，而遇到諸葛亮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四十六歲了。
就是這樣一個打了半輩子敗仗的老兵對尚且年輕的臥龍問出了那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
姜遠大吼著把長槍從敵人的身體里抽出來，帶出的熱血飛濺到了他臉上。
如今他也“志猶未已”，可誰能回答他“計將安出”呢？
西城門下傳來的馬蹄聲踏破了姜遠斷斷續(xù)續(xù)的思緒，一匹，兩匹，三匹……陷入絕境奮死而戰(zhàn)的眾人聞之也紛紛心中驚疑。
這個時候怎么還會有人從西城門策馬奔出呢？城下廝殺血戰(zhàn)吶喊聲直傳天際，難道他們沒發(fā)覺嗎？
姜遠正自心疑，忽然聽見圍在四周的郡兵們發(fā)出慌亂的喊聲，不少人被直沖過來的馬匹撞倒踩踏慘叫連連。
陣形散亂之處，一人騎術(shù)精湛地躍馬而入，手中還牽著兩匹馬的韁繩。
“姜遠！我知道你沒死！你出來！”馬背上的男人四顧大喊，“你不是想殺朱巡嗎！上前來！”
姜遠一槍刺倒面前的敵人，轉(zhuǎn)身朝那人奔去，高騁和鹿迷默契地替他攔住了身后之?dāng)场?p> 那馬背上的男人姜遠不認(rèn)識，但他還是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上前說道：“姜遠在此！你是東吳左將軍？”
左毓身上插著三支折斷箭尾的箭矢，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半邊衣襟，他聞聲朝姜遠看來，二話不說將韁繩拋給他。
形勢危急，姜遠不客氣也不問話，抓住韁繩跳上馬背，咬牙忍住了左肋的傷痛。
“我知道于廉死在你手上。”左毓對姜遠說道，“你我斗了一晚上，最后卻被朱巡坐收漁利，你甘心嗎？”
姜遠轉(zhuǎn)動長槍，讓他看到槍鋒上的斑斑血跡：“我要是甘心，還會在這里嗎？”
“好！那我就和你再比一陣！”左毓拔刀在手，“就比我們誰先拿下朱巡的人頭！”
“正合我意！”姜遠雙腿一夾馬腹，搶先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