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有見過我的太祖父,那個時代攝影似乎是一件高不可攀的事,細(xì)數(shù)太祖父三十余年人生,竟只留下了一張照片,它已被歲月磋磨的褪了大半的色,可年輕男人的模樣依舊清晰可見。
拍這照時太祖父不過二十四五,仔細(xì)算算年紀(jì),往上數(shù)七十年,大概就是抗日時期,那時他青春正好的年紀(jì),一身軍裝,眉目青澀,看向鏡頭的眼神微微閃躲,似乎是在害羞,他的眼神卻很堅毅,就連只有黑白兩色都擋不住那種光芒。
我其實很少看見那張照片,它被太祖母收藏的妥妥善善,就連逢年過節(jié)也很少看見。
太祖父就像只活在大人的記憶里一樣,別說是我了,我爸爸都沒見過他。
太祖母嫁給太祖父那年十八歲,聽別人說,那時候我們家的條件并不是很差,甚至在動亂年代算的上好的了,我的太太爺爺,嗯,就是太爺爺?shù)陌职质莻€教書先生,我們家正堂一直掛著一副字——位卑未敢忘國憂。
太祖父深受激勵,或者說我們家的男人都深受激勵,我爺爺,甚至我父親,都是軍人,一門三將,世代為國。
太祖父二十四歲時,村里來了個黨的軍官,具體是什么官我也不知道,太祖母幾乎很少提起這件事,也許是悔恨,為自己與他逝去的青春。
一同參軍的還有幾個村里的年輕人,那天爺爺牽著小爺爺?shù)氖?,圍著太祖父大叫:“爸爸要去?dāng)英雄了!”說起這件事,爺爺半是心酸半是淚。
太祖父那時是真的對太祖母好,雖然那是經(jīng)濟(jì)條件還行,但是每天三個雞蛋對于當(dāng)時的人們來說真的算揮霍了,太祖父卻雷打不動,偶爾還殺個雞,給太祖母補(bǔ)身體,所以啊,這樣的男人,一旦愛上,還真難忘掉。
有一段時間,我沉迷小說,當(dāng)時有一句話,我記了很久,它說——小說不是現(xiàn)實,但你看,我覺得我太祖父太祖母就是愛情啊。
我這一生見過很多人,未來也有很長的路要走,可我覺得,沒有人會比你們更讓我感到驚艷。
那年,太祖母已經(jīng)九十余歲了,她已經(jīng)忘了太多太多的事,可卻唯獨忘不了她那早逝的丈夫,我記得那天她迷迷糊糊的醒來,喊了聲阿梁,爺爺當(dāng)時在旁邊,眼淚幾乎是奪眶而出,一個大男人,有妻有兒有孫女,子彈都折不了他的傲骨,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卻讓他潰不成軍,是,太祖父的名字里有一個梁字,脊梁的梁,棟梁的梁,房梁……的梁,我們這一家啊,人丁旺盛,一大家子幾乎有數(shù)十人,太奶奶認(rèn)不清了啊,她太老了,她這一輩子,也太難了。
太祖母是頂喜歡我的,因為我愛聽她和太祖父的故事,她以前不肯講,現(xiàn)在一股子全想讓我知道,她怕啊,她怕她走了之后連個知道她們故事的都沒有,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太祖母摸著我的頭,我那是已經(jīng)不小了,她不能摟著我了,她對我笑著,笑容中透過幾分蒼涼,她不年輕了,皮膚松垮的搭在臉上,卻能想象她以前是何等風(fēng)華,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良久才說:“囡囡啊,你喜歡太祖父嗎”這當(dāng)然,我連忙表忠心,她笑了笑,:“那就好,囡囡啊,太祖母走了之后,照片就留給你了啊,你要好好照顧他啊”我突然鼻子一酸,連應(yīng)了三個好。
她舍不得太祖父啊,但又不希望他在這個世界什么都不留下。她愛他,正如他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