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結(jié)局
Chapter 17: The End
6年后，1891，美國。
木屋的窗子敞開著，森林的清風(fēng)由窗外吹入。窗下的木桌上收藏著一頂繡著龍紋寬邊帽，兩顆古老的恐龍牙，一把陳舊的左輪手槍，以及三根原住民風(fēng)格的羽毛。
萬恩·扎克在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上擺好三幅餐具，接著呼喚道，“卡爾！吃飯啦！”
“不等爸爸了嗎？”一個(gè)稚嫩的男孩走了出來，他有著一頭濃密的棕色頭發(fā)，皮膚柔軟且紅潤，聲音天真又純潔，最重要的是，他有著一雙他父親一般鮮艷的雙瞳。
“爸爸很快就回來了哦?！比f恩將小卡爾·扎克安置在餐桌上，自己也摘下圍裙，坐到一旁。
“我回來了！”愛德華推開屋門，回到了他們溫馨的小屋。
他掛起背上的獵槍，脫下身上的大衣，也坐到了桌前。
“愛德華，今天如何？”萬恩將鍋里冒著熱騰騰香氣的燉菜盛到愛德華的盤中。
“謝謝，萬恩?！睈鄣氯A道謝，他幸福地看看妻子與兒子，
“放心，森林里沒有偷獵者，也沒有可疑的人。一切都欣欣向榮?！?p> 自從那次之后，愛德華做起了護(hù)林人的工作，并與萬恩結(jié)了婚。二人有了一個(gè)男孩，他們給他取名為：卡爾·扎克。
扎克一家定居在了一座森林小屋中。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似乎早已翻頁，如今的他們就像普通人一樣，準(zhǔn)備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他們的余生。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扎克一家的幸福時(shí)光，愛德華起身去開門。
“您好？”
門外站著的人一副商人打扮，卻自稱學(xué)者。
他的名字是托姆·艾迪森（Tom Edison），他是為金幣而來的。
“沒錯(cuò)，扎克先生，金幣的力量遠(yuǎn)比您想象的要有用。只要一顆，只要一顆金幣的能量，就夠全美國用上一整個(gè)年了。”托姆與愛德華坐在里屋，坐在遠(yuǎn)離萬恩與卡爾的地方。
愛德華神色凝重，他沒有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有人惦記著那箱金幣。
自從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幸存下來的逐金者們深知金幣帶來的遠(yuǎn)不只是力量，更是沖突。
這場爭奪戰(zhàn)已奪走了太多人的生命，他們再也不想讓任何人為金幣而犧牲，于是他們決定讓愛德華去藏匿這箱金幣。愛德華照做了，他將金幣藏在了只有他自己能找到的地方，除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那些金幣的具體位置。
“抱歉，先生。我不知道您從哪聽到這些的，但我必須要告訴您，那些金幣的下落已經(jīng)不為人知了?！?p> “所以我才要找到您啊！”托姆有些激動(dòng)，“扎克先生，您是最后見過那些金幣下落的人吧，加入我們吧！我們?nèi)フ一啬切┙饚?，它們能掙的錢絕對超乎您的想象，我們絕不會虧待您的！”
“我對錢沒有興趣?！?p> “那人呢？這些金幣可是能拯救許多人的！有了它們，無數(shù)窮困潦倒的人們都能得到工作，都能吃得起飯了！現(xiàn)在有一個(gè)機(jī)會來拯救它們，您不愿意幫助那些可憐的人嗎？”
愛德華沉默了一會，還是拒絕了托姆。
“很抱歉，托姆先生。它們并不能拯救別人，它們只能帶來更多的紛爭，只會有更多的人為此喪命?！?p> “扎克先生~”托姆擺出一副討好的樣子，“您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我們，已經(jīng)試過了?！睈鄣氯A的神色更加凝重，簡直就像一堆死灰。
托姆失望地離開了，他再三勸說過愛德華，但愛德華的態(tài)度還是那么堅(jiān)決。
畢竟見識過金幣力量的人，沒有一個(gè)不畏懼的。
當(dāng)晚，愛德華與家人共度晚餐。
“媽媽，我不喜歡吃這個(gè)?！?p> “卡爾，要多吃菜！”
家人們?nèi)哉f笑著，愛德華卻仍悶悶不樂地沉浸在中午的事中。他有種預(yù)感，預(yù)感到金幣爭奪戰(zhàn)的余波也許還尚未平息。
砰————————————————————————————
一聲槍向穿透云霄，愛德華很久沒聽過那么鋒利的槍聲了。
愛德華與萬恩四目相對，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注意安全?！?p> “我會的?！?p> 愛德華迅速地披上大衣，背上獵槍，沖出家門。
他跨上坐騎黑曜石，冒著茫茫黑夜，飛速趕向槍聲傳來的地方。
“嗚—嗚———”
當(dāng)愛德華趕到時(shí)，他發(fā)現(xiàn)一只公鹿正呻吟著倒在地上。玫紅在它的皮毛上綻放，兩顆子彈在其中閃爍。
它的喘息急劇，且痛苦。它受傷的胸口起伏著，含淚的眼眸望著愛德華。
“安息吧，可憐的生靈?！便y甲在他手上浮現(xiàn)。他摸上公鹿的脖頸，接著輕輕一震，它的嗚咽便停止了。
愛德華為這動(dòng)物的死感到悲傷，但他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會在此獵殺？
他檢查著周圍的腳印，看起來那人剛剛離開不久。
愛德華一步步跟隨著蹤跡，直到他發(fā)現(xiàn)那腳印朝向了他的木屋。
他這才明白，這是調(diào)虎離山。
轟——————
隨著一聲響徹黑夜的爆炸聲，火焰在木屋上方升起。
當(dāng)愛德華十萬火急地趕回到他曾經(jīng)的家時(shí)，那里只剩下了一片廢墟與火海。
扎克的家，已經(jīng)不存在了。
愛德華穿過焰團(tuán)，繞過幾個(gè)倒在廢墟中陌生槍手的尸體，沖進(jìn)烈火幾乎瘋狂地呼喊，
“卡爾?。。?！萬恩?。。?！”
“卡爾！?。。。?！萬恩！?。。。?！”
“卡爾?。。。。。。?！萬恩?。。。。。。?！”
“萬恩！?。。。。。。。。。。。。。。 ?p> “夫人的身手很不錯(cuò)的，干掉了我不少槍手?！币粋€(gè)聲音由烈焰之外緩緩靠來。舞動(dòng)的熱浪中，一個(gè)惡魔般的身影漸漸顯現(xiàn)。
那是托姆·艾迪森，他挾持著手無寸鐵的小卡爾，身邊還跟有五個(gè)來者不善的槍手。
“萬恩，萬恩在哪?。?？”
“死了。”
這句話如霹靂般點(diǎn)清了愛德華最不愿承認(rèn)的事實(shí)。
愛德華低頭望去，只見到一塊巨大的木梁下正在緩緩滲出深色的鮮血……
無可否認(rèn)，萬恩·扎克（Vane Zek），能力名【堅(jiān)毅之魂（Bullet Proof Soul）】，
死了。
她真的死了。
“她可真是個(gè)好母親啊，用能力把最寶貴的逃生機(jī)會留給了兒子，自己卻丟了性命?！蓖心沸χ?，他竟笑得有些得意。
卡爾被他死死控制著，他幼小的大眼睛中滿是恐懼與慌忙，火光在淚光中跳躍。
“三思而后行啊愛德華，我手里可有你人質(zhì)哦！”
五桿鋼槍指向愛德華，一柄短小的手槍抵著小卡爾。愛德華憤恨不已，但不敢輕舉妄動(dòng)。
“現(xiàn)在，扎克先生。是否愿意再談?wù)劷饚诺氖虑槟兀俊?p> 砰—砰—砰—砰—砰———
電光石火之間，只見銀槍在愛德華手中閃過。
槍口的余溫還未散盡，托姆的五名槍手便永遠(yuǎn)地倒在了地上。
“什么？！”
這明顯讓托姆慌了神，但還沒等他些做什么，便看到一位頭頂鹿角的銀甲騎士出現(xiàn)在烈火中。
“這就是你想要的，金幣的力量?！?p> 托姆連忙將手槍指向披甲的愛德華，但接下來他的全身就像被凍結(jié)了一般，完全做不出任何動(dòng)作。
這是愛德華【正道如此】的能力。
銀光一閃，卡爾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躺在了父親溫暖的懷中。而托姆則再沒有機(jī)會離開他制造的火海。
“爸爸，剛剛究竟怎么了？”
“沒事了，卡爾?！睈鄣氯A將卡爾放在地上，自己則站起身來。
“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
愛德華是對的，這便是金幣爭奪戰(zhàn)的余波。
現(xiàn)在，他失去了家人、朋友、居所，他失去了自己決心守護(hù)的幸福生活。
他失去了，生活的目的。
愛德華望著自己熊熊燃燒的避風(fēng)港，望著自己已逝去的妻子，望著自己曾經(jīng)安置幸福的地方……
烈火舞動(dòng)著，它會毀滅，但也會讓萬物變得無比絢麗。
迪娜在馬車車廂中酣然安睡，迪諾則喝得爛醉如泥。林明在一旁撫摸著馬兒，喂給他們最愛的胡蘿卜。
萬恩頂著凌亂的頭發(fā)，臉頰潮紅，身上淡淡的香氣中摻著酒味。她用幽雅微醺的紫紅雙瞳望向愛德華，問道，
“吶，愛德華，你覺得……我們這些人，活著，聚在一起，出生入死，究竟是為了什么？”
愛德華當(dāng)時(shí)沒有想到答案。他想到自己，自己是為何踏上那場征程的？
盡管世界的存亡與自己息息相關(guān)，但對自己這樣一個(gè)身無分文的賞金獵人，到底還是太遙遠(yuǎn)了。
僅僅因?yàn)榘皖D醫(yī)生的一個(gè)請求，便自愿卷入其中。
他起初并未想過自己將會如何地拯救，或是毀滅這個(gè)世界，他也并未做好多大的覺悟。
之后，他遇見了萬恩。
萬恩為了為父報(bào)仇，她的意志很堅(jiān)定。
后來又是林明，他一心想用金幣拯救自己的民族，他也有堅(jiān)定的覺悟。
迪諾，迪娜則是為了保護(hù)自己，保護(hù)他們最后的家人。
大家的理由都是那么充分，唯獨(dú)自己。仿佛自己僅僅是聽命于他人，是這征途的傀儡，甚至和那些無名的偵探無異。
他一路上已殺害了太多受僅僅是受他人指使而行事的人。他殺害了太多自己的同類，他殺害了太多的……逐金者。
愛德華沒有目的，他僅僅是如一個(gè)木偶，是被他人的期望操縱的提線木偶。但即便如此，大家卻一次又一次地認(rèn)可他，為他犧牲自己……這一切真的值得嗎？究竟是為什么？
愛德華不知道答案。
他不知道。
“也許，是為了守護(hù)這個(gè)世界吧?！?p> 次日中午，火車鎮(zhèn)。
愛德華駕著坐騎黑曜石，馬背上載著兒子卡爾，來到了警長辦公室前。
“愛德華？是你嗎，愛德華！”
屋內(nèi)的人察覺到了他的到來，一個(gè)熟悉的身影激動(dòng)地趕了出來。
那是柯爾特，柯爾特·奧康諾警長。
他換了全新的深紅色大衣和黑色的寬邊帽，干草色的八字胡也打理得更加有型。時(shí)間磨去了他的一些棱角，但始終不變的是他那雙清澈的藍(lán)眼。
“愛德華，好久不見啊！萬恩還好嗎？”柯爾特?zé)崆榈乇蟻怼?p> “柯爾特……”
當(dāng)柯爾特看到他眼眶中揮之不去的淚水時(shí)，便明白了一切。
他們將小卡爾留在大廳里玩耍，自己則到房間里說事。
“愛德華，你真的要去嗎？你不必要那樣做的。”
“不，這是唯一的辦法了?！睈鄣氯A喝下一口咖啡，看向柯爾特，
“那個(gè)艾迪森不會是唯一一個(gè)得知了金幣的人，今后一定還會有更多，更多的人來找我們的麻煩。我不敢保證我是否能每一次都化險(xiǎn)為夷，也不確定我是否真的能一直守口如瓶。所以，我不能為此賭上小卡爾，我不能為此賭上整個(gè)世界。”
柯爾特低下頭，沉默了一會，“那怎么辦？”
“如果想讓人們徹底忘記金幣，最后能找到它的人——也就是我，必須消失。從這世上消失?！?p> “消失??？”柯爾特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愛德華不但會離開他們所有人的生活，他更會離開這個(gè)世界！他會殺死自己，他必須殺死自己，而且僅僅只是為了那一箱金幣！迪諾，迪娜早已離去了，林明也壯烈犧牲了，萬恩剛剛被殺，如今愛德華也要去死……
柯爾特的心情難以平復(fù)，但很快，他平靜了下來。畢竟，愛德華總會更清楚他自己的決定。
柯爾特沉默了許久，抬起悲傷的頭望向愛德華，“好吧，我明白了?！?p> 柯爾特又接著問道，“那卡爾呢，他怎么辦？”
愛德華則是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如陽光般溫暖?！拔蚁Ｍ?，他能由你來照顧?！?p> “我……？”
“沒錯(cuò)，但只是請求。”
柯爾特先是沉默，又是帶著有些疑惑又有些惆悵的表情說道，“愛德華，我沒有任何不愿意的意思，這是我的榮幸……”
他的心情很復(fù)雜，他的行為很激動(dòng)，“但是，你真的那么信任我嗎？別人呢？那個(gè)，鐵鷹·肯特！他那個(gè)人不也不錯(cuò)嗎？”
“柯爾特，我信任你?！睈鄣氯A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柯爾特，“另外，你可能還不知道，鐵鷹他，也已經(jīng)死了?！?p> “什么？就連他也……”柯爾特有些驚訝。
“沒錯(cuò)，在傷膝河……”愛德華強(qiáng)擺出微笑，但無人不知道他心中滿是痛苦。
柯爾特好像想起來什么似的，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讓心情的沉重壓制住了悲愴。
他拿起手邊的一個(gè)相框，里面裝裱著逐金者們多年前在火車鎮(zhèn)拍攝的照片。盡管那圖里沒有柯爾特，也沒有鐵鷹，但大家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大家在一起歡笑，笑得那樣開心。
如今看來，大家再也沒機(jī)會那樣開心的歡笑了。
“那……你真的信任我嗎？我很喜歡小卡爾，但我認(rèn)為我恐怕不會是個(gè)好父親?！?p> “柯爾特，要相信自己?！睈鄣氯A將手搭在柯爾特肩膀上，用他溫暖的赤瞳望著柯爾特。
“好吧。”柯爾特嘆氣，他推開愛德華的手，低下頭，“我答應(yīng)了，你有我的承諾。”
愛德華終于又微笑道，“柯爾特，一定要活下去喲?！?p> “嗯…”柯爾特低聲答應(yīng)了。
“就當(dāng)是為了我，為了小卡爾，好嗎？”
“我都說了我會的了！”柯爾特叫到，愛德華這才看到他眼中的淚光。
愛德華圣母般將他摟入懷中，輕撫著安慰他，柯爾特低聲的抽泣這才停息。
“柯爾特，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gè)問題?！?p> 柯爾特擦干眼角的淚滴，“什么問題？”
“我們這些人，活著，聚在一起，出生入死，究竟是為了什么？”
柯爾特僅思考了一小會，“我想，是各自的利益吧?！?p> “那你們又為什么愿意把最終的希望托付給我？”
“恐怕因?yàn)槟闶怯⑿郯伞?p> “英雄？”
“因?yàn)槟隳芙o我們帶來……利益?！?p> “利益……是什么？”
“利益，就是金幣?！笨聽柼貒@了口氣，“我們這些人，我們所有的人，無論是你們還是那些偵探，都只是為了一箱金幣?！?p> 愛德華稍有凝結(jié)的笑容又舒展了，“謝謝你，柯爾特?！?p> 時(shí)近黃昏，二人走下樓梯，遇到了正在玩耍的小卡爾。他并不知道他的父親剛剛做了怎樣的決定，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未來的生活將是如何。
愛德華撫摸兒子的頭頂，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
“卡爾，爸爸要離開一段時(shí)間，這段時(shí)間你要待在奧康諾叔叔家里。答應(yīng)爸爸，要乖哦?！?p> “嗯！”小卡爾用他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愛德華，點(diǎn)點(diǎn)頭。
愛德華笑笑，摘下了自己口袋中的金懷表，交給卡爾?！斑@是爸爸的懷表，你要好好保管。”
“好，爸爸要什么時(shí)候回來啊？”
“我也不知道，”愛德華笑笑，“也許等大家都忘了我的時(shí)候吧?！?p> 他接著站起身，走向在屋外守候著的黑曜石。
落日余暉發(fā)出金色的光，屋外灑滿了黃金。
愛德華跨上馬，柯爾特帶著小卡爾也跟到門外送別。
“愛德華，我們會想你的?！?p> 愛德華騎著著高頭大馬，帽檐與背光遮住了他的臉，“那樣，就夠了?！?p> 橙色的夕陽灑在火車鎮(zhèn)上，灑在街道與樓宇上，灑在鎮(zhèn)外遼闊的沙原上，金色的世界仿佛在此定格。
愛德華與他的馬兒黑曜石離去了。他們離開了金色的火車鎮(zhèn)，告別了金色的街道與樓宇，穿過了鎮(zhèn)外金色的遼闊沙原。
柯爾特與卡爾望著他的身形漸漸遠(yuǎn)去，聽著他的馬蹄聲緩緩消失，直到他成為耀眼的金色夕陽中的一道剪影，直到他消失在夕陽金色的光芒之中。
愛德華最后一次問向自己：我們這些人，活著，聚在一起，出生入死，究竟是為了什么？
這次，他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為了一箱金幣。
逐金者 For a chest of gold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