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的桑德拉王都,珈西亞國王的職務(wù)室。
收到了邊界城市的飛鴿傳書后,坐在辦公桌前的亞爾維斯知道了般若擊退巫妖并且攜著皇女米洛麗斯前來珈西亞王國做客的消息。
雖然有些貴族非議屠龍者居然放走了帝子,還讓巫妖給跑了而要求國王嚴懲對方。但這種言論一律遭遇了國王的無視。而珈西亞的國王——亞爾維斯頂著力排眾議的壓力,內(nèi)心依然為般若與第十一騎士團能安然無恙的回來這點而松了口氣。
接下來,她們只需沿著直線前往桑德拉王都的話,再過多一周的時間……不,從自己獲得消息的大約四五天后,就應(yīng)該可以來到城下了。
要問亞爾維斯對這件事的感想的話,別說放走了帝子與無法解決巫妖引起貴族的不滿,就算沒有任何的成果,只要能夠活著回來,國王便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要問為什么的話,他是對般若是懷著愧疚之情的。
告訴了她有關(guān)于眾國施壓要自己交出屠龍者——也就是般若她來解決帝子與巫妖襲擊托雷斯皇國的首都陷落的事件之后,亞爾維斯覺得內(nèi)心深處期待著她能解決問題的自己就像是在逼迫少女的惡人——本質(zhì)上來說,就與般若最厭惡的自私自利,腦袋完全想著自己的那群腐敗的貴族別無二致。
亞爾維斯記得,般若打從一開始也就是在作為他的“協(xié)力者”的時候,就展現(xiàn)了她強烈不愿意牽扯進王國任何一個勢力的斗爭的意愿,這一次歸來,對方也向阿爾曼鄭重的傳達了她的立場。而接受她幫助的自己,不但一直在利用少女的善意,作為國王的自己卻無法給予任何報酬,就連依據(jù)對方的意愿,讓她遠離那些麻煩事都無法做到。
對此,亞爾維斯感到氣餒不已,伸手取下了眼鏡,揉了揉額頭。
明明摯友快回到桑德拉王都來了,亞爾維斯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高興。而原因在于,亞爾維斯瞄了辦公桌的從上面算起第三格的抽屜一眼,里面塞滿著一些蠢蠢欲動的大貴族要行動起來的密報。
想到這件事,亞爾維斯放下信函,用一只手扶著后頸,閉上眼睛感到頭疼不已。
國王不明白,那些貴族以為為什么現(xiàn)在的珈西亞能夠這么安泰,讓他們高高在上的使役平民。又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們收到了外國大使的賄賂,或暗中操作,或委婉的要自己向在這些年來不見人的般若提出各種要求。
——背信棄義的國王受到的詛咒,毫無根據(jù)地聽信般若能解除詛咒的讒言而派來使者,與本國的貴族勾結(jié)想要找出般若的所在。
——魔物肆虐的國家前來的求救。
——發(fā)出漫天大謊,宣稱般若是自己國家的叛徒,要求強力魔法使用者的遣送歸還……之類的事數(shù)不勝數(shù)。
無一例外的,與這些事情有所牽連的貴族都忘了,或者根本不在意般若為在這個國家所作出的貢獻。
這些毫無榮譽可言,只希望獲得利益,絲毫不考慮般若為國家做出了多少貢獻,一個個漠視他這個國王的命令,私下和宮廷人員勾結(jié),想找般若出來完成自己的愿望。有者甚至大咧咧地提出想讓自己的孩子與英雄結(jié)親,因為一丁點的功勞就請求國王將英雄許配給自己的子嗣的要求。
?。ㄩ_什么玩笑,你們不配。)
輕聲嘀咕了一句,睜開眼的亞爾維斯回想起當時自己來到恩格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想召喚般若出現(xiàn)時,當自己帶著警戒去看待往日的朋友時,他看到對方的眼神時就明白了。
時光讓很多東西都改變了,連他自己也是。
不過,只有這位友人一點都沒變。
她依然是那么的高潔,憐憫世人。認識她的時候,那份不求回報的崇高品德,正直的綠色眼眸永遠直視著人說話,眼眸深處散發(fā)的光輝甚至讓人不敢長時間直視。這便是他所認識的屠龍者少女。
而當時意識到自己被他懷疑是襲擊皇都的人時,十分憤怒的少女其實說的沒錯,變的人就是自己。
這十年里面,雖然把國家治理得很好,但曾被這個人扶持過的自己又成為了什么?
回想起自己懷疑這位以前不留余力地幫助過自己的王國的朋友,內(nèi)心隨即涌來感到激烈的后悔之情,快將亞爾維斯壓垮了。即使,他努力的想要找出彌補對方的方法,也一刻也不能清靜下來,因為來到王宮的貴族總會有求于他,總想要他以國王的身份去驅(qū)使般若做些什么——而那些貴族每一句的話語都帶有不能簡單無視的涵義在里頭,即使是國王也不能隨意的無視他們。
比在王子的時候,還有能夠輕松交談、交換意見的人。
現(xiàn)在則一個都沒有了。
(但是……這是我自找的。)
懷疑友人在自己,因為自己的老師——當時的王國宰相吉爾伯特造反,抵達般若無比在意的恩格村那天,亞爾維斯因為見過了對方的駭然真面目。那個魔神之姿深深的烙印進了他的腦海里,成為了他對自己那位神奇的友人抱有不信任感的一個引子。
這樣的自己——
如果自己不是國王,恐怕連和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吧。
當亞爾維斯中斷思考,睜開自己有些黯淡的藍瞳,恢復(fù)正常的坐姿想要處理事務(wù)時,他猛然抬起頭來,眼神銳利的大喊:
“什么人?”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外面聽見喝聲的四位御兵立刻打開了門,懷著警戒敵人出現(xiàn)的動作快走了進來,將國王保護在中間。而在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狀之后,其中一人詢問國王:
“陛下,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
沒辦法說出那個原因的亞爾維斯只能緊皺著眉頭,但心中斷定這不是神經(jīng)質(zhì)的錯覺。
當上了國王之后,全年無休地忙碌于施政,與更多的是建立與有力貴族關(guān)系,常年的勞碌導(dǎo)致身體狀況變差了。
然而,唯有對惡意的氣息敏感了許多。
周圍親近的人不尋常的表情,刺殺,讒言,緋聞中傷,他都變得能感覺得到了,并且時常及時采取行動來排除一些即將發(fā)生的危害。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里。沒必要躲躲藏藏了?!?p> 不是疑神疑鬼,而是十分確信地把話說出口后,亞爾維斯在站起身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啟動了一個隱藏在椅子扶手下的魔導(dǎo)器具,通知這些年般若不在時作為王國最大魔法力量的魔導(dǎo)師霍米勒趕來這里。
國王的篤定,讓御兵們也不敢松懈地舉起武器,警戒著周圍的環(huán)境。接下來,亞爾維斯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但錯的地方不是對于惡意的直覺,而是他最開始的時候使用的措辭。
在直徑十米寬的室間里,現(xiàn)在就連一開始什么都感覺不到的御兵也感受到了那難以忽視的強烈惡意。
是不屬于人類的,異常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