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手套白狼
廠家直銷，出廠價，不掙錢，成本給你就為開個張，這種話聽聽圖個樂子就行，千萬別當真。
人家跟你非親非故的，開門做生意就為了賺錢，又不是做慈善，憑什么給你便宜？
類似的還有微博抽獎，淘寶搶半價，雙色球……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有沒有？當然是有的。
但絕大多數(shù)你覺得會掉下來的餡餅，要么掉不下來，要么早被人內(nèi)定了。
趙祥生說話，張陽只當他扯淡，一句話不往心里去。
“我要一萬件，趙廠長能給什么價格？”張陽剛?cè)グ遵R王的廠房看了，白馬王啤酒沒有易拉罐，全是綠玻璃瓶，塑封包裝，一件九瓶。
一萬件啤酒聽起來厲害，其實也就九萬瓶。
2011年物價還低，一瓶啤酒零售價兩塊五，批發(fā)更便宜，九萬瓶啤酒，二十萬左右的生意罷了。
放在以往，這種小單子哪兒輪的到趙祥生親自來接？手下隨便哪個銷售就能把張陽打發(fā)。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二十萬的生意趙祥生也不想放棄。
能賺一點算一點。
“一萬件？一瓶一塊半好了，錢到位，我立刻安排人發(fā)貨?！壁w祥生把胸脯拍的砰砰響。
啤酒這東西本來就屬于薄利多銷的產(chǎn)品，利潤不高，主要靠走量。
“市場零售價兩塊五，我還得給銷售終端留下足夠利潤，算下來一瓶啤酒賺五毛錢，九萬瓶能賺四萬多?！?p> 張陽算了一下，趙祥生給的價格的確很不錯，問題是張陽沒錢??！
作為今年六月剛畢業(yè)的大學生，上班一個月工資還沒來得及發(fā)，張陽銀行卡里只有三千多塊，這還是多年壓歲錢跟大學時代省吃儉用留下來的血汗……省下來的生活費。
三千多塊，自己生活足夠，做生意還是別想了。
張陽裝模作樣的聞了聞茶香，不管懂不懂茶葉，格調(diào)得表現(xiàn)出來，這樣才會讓對面肅然起敬。
“趙廠長，價格我沒意見，我只有一個要求。”
張陽豎起了一根食指。
“我要壓貨。”
所謂壓貨，普遍存在于超市以及服裝行業(yè)，其他行業(yè)也有，但任何行業(yè)都沒有超市過分。
簡單來說，就是廠家把部分貨放到銷售終端，讓銷售終端來賣，賣掉了在給廠家結(jié)算，賣不掉的原路奉還。
風險全在廠家身上，銷售終端賺錢可能極高，將虧損風險壓到最低。
可是，廠家生產(chǎn)出來貨物其實并不賺錢，必須得賣出去才有錢拿，所以銷售渠道跟終端極為重要，生產(chǎn)力越高的時代，廠家的地位反而越低。
很多廠子的老員工都回味當年物資匱乏的時候，那時候能生產(chǎn)東西的廠子才是老大，他們期待拿回曾經(jīng)的榮光。
可惜現(xiàn)在這年頭，你不壓貨我就不跟你合作，多的是牌子愿意壓貨。
趙祥生干了這么多年，跟不少大小超市打過交道，當然知道壓貨的規(guī)矩。
“壓貨沒有問題，但咱們先小人后君子?！壁w祥生說：“一萬件啤酒不是小數(shù)字，我總得心里有個底?！?p> “小兄弟，你有什么抵押？”
趙祥生說的抵押跟借貸圈的抵押不一樣，不是要房本或者車，而是要一個信任。
例如說張陽開了個超市或者公司，要么干脆留下家庭住址，萬一張陽敢黑他的貨，趙祥生能找上門去要賬。
“我在龍城煙草公司上班。”張陽笑笑。
龍城沒什么，但煙草公司厲害，趙祥生點了點頭，示意沒問題。
不在北方以及中部地區(qū)生存的人，無法想象這里的老一輩對體制跟鐵飯碗的追捧。
煙草公司員工，論收入在北方只是中上等，但社會地位可太高了，你把單位名字亮出來，無論什么場合吹牛扯淡都不丟人。
“在單位賺太少了，正好夏天到了，我想弄一批啤酒，通過煙草公司的渠道放到下面店里，賺筆零花?！?p> “龍城兩萬多個煙酒店，除了少數(shù)高檔煙酒專賣不合適放啤酒外，其他一萬多家都可以做我的出貨渠道。趙廠長，我要這一萬件啤酒只是第一批，如果賣的好，后續(xù)還有?！?p> 趙祥生越想越覺得這生意能做，他哈哈大笑：“一萬多家煙酒店做渠道，區(qū)區(qū)一萬件啤酒怎么夠？要我說應(yīng)該先進十萬件！”
“白馬王啤酒廠的情況我聽說過，剛剛還親自去廠房看了，你們的庫存似乎只有幾千件。”張陽說：“賣啤酒只有這兩個月行情，等過了九月天氣轉(zhuǎn)涼，就不好賣了，我可沒時間等你生產(chǎn)?！?p> 趙祥生笑的更大聲了。
“我們白馬王啤酒生產(chǎn)線全開，年產(chǎn)啤酒五萬噸！只要一天時間就能生產(chǎn)一百三十六噸啤酒，換算成斤，是二十七萬斤！”
“一件啤酒才多重？十五斤而已，通俗點說，我們一天能生產(chǎn)一萬八千件啤酒！”
趙祥生言語中充滿了自豪。
他當然可以自豪，這座年產(chǎn)啤酒五萬噸的龐然大物，曾經(jīng)占據(jù)澤城百分之九十啤酒市場，名震太行中原兩省的白馬王啤酒廠是他赤手空拳打拼出來的。
“那我先進十萬件?！睆堦枦]什么感覺，白馬王在強又怎么樣？兩個月后還不是得倒閉？
“為了安全起見，咱們簽個合同吧?！睆堦栒f：“白紙黑字，明明白白，萬一出什么問題也好處理?！?p> “我煙草公司員工的身份比較尷尬，不適合以個人名義簽字，我準備注冊個公司?！?p> 公司承擔有限責任，個人承擔無限責任，無論做生意還是搞活動，拿公司名義都比個人名義方便無數(shù)倍。
張陽前世摸爬滾打多年，當然清楚這點。
“十萬件的話，我可以允許壓一個月的貨，出廠價一塊五。”趙祥生說：“簽合同沒問題，只是廠子最近比較復(fù)雜，也不怕告訴你，白馬王很快要被華潤雪花收購了，為了到時候賬目清晰一點，咱們合同簽我名字就行?！?p> 趙祥生一說，張陽就明白他想干什么。
如果跟白馬王簽合同，那么錢到的是白馬王賬上，現(xiàn)在白馬王根本賣不出酒，外面不知道欠了多少債務(wù)，錢一旦到了白馬王賬上，趙祥生很大可能拿不出來。
哪怕?lián)碛泄景俜种俚墓蓹?quán)，公司的錢也是公司的，老板不能公款私用，那是犯法的！
可到了趙祥生賬戶里，趙祥生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張陽無所謂給誰打錢，反正是個短期生意，他只準備賣兩個月的啤酒，然后八月中旬結(jié)算了七月的賬。
至于八月的賬？理論是要九月結(jié)的，但那會兒白馬王收購失敗，無數(shù)麻煩跳了出來，趙祥生焦頭爛額，說不定被好心人送去海底……我是說去海地旅游了。
這錢，張陽不打算給了。
“其他沒問題，但出廠價太貴?！睆堦柡軡M意，依然據(jù)理力爭。
“其他牌子出廠價一塊五合情合理，白馬王什么情況趙廠長不會不知道吧？”
“白馬王已經(jīng)沒名聲了！”
張陽笑嘻嘻的，一條一條把前世聽導(dǎo)游兄弟說的白馬王黑料全部擺了出來。
“2004年，白馬王為了賺錢，冒充太行省著名商標古城，生產(chǎn)了一批吉城牛奶出來賣！”
“這個……我們生產(chǎn)的牛奶絕對沒有任何質(zhì)量問題！”趙祥生喝了一口茶。
“2007年，白馬王生產(chǎn)了一批嶗山雪啤酒，這事趙廠長沒忘吧？”
趙祥生連續(xù)喝了兩口茶：“他做他的嶗山，我做我的嶗山雪，我又沒冒充他，工商這事都管，簡直亂彈琴，拿著雞毛當令箭，雞蛋里挑骨頭！”
“那前兩年生產(chǎn)出的殘次品怎么解釋？我聽說許多澤城人都覺得白馬王有種酸澀感，喝了還會拉肚子?！睆堦栃χf：“這總不會是謠言吧？”
趙祥生不說話，只喝茶。
“最關(guān)鍵的是，所有供貨商都跟你們鬧翻了吧？”張陽知道，生產(chǎn)高仿產(chǎn)品跟殘次品頂多讓白馬王傷筋動骨，跟所有供貨商斷絕合作才是白馬王滅亡的主要原因。
至于供貨商為什么斷絕合作，聯(lián)系到華潤雪花即將的收購，不得不讓人多想。
趙祥生繼續(xù)喝茶。
但一保溫杯的茶水就那么多，哪能一直喝下去？
“一塊二，不能在低了！”趙祥生捶胸頓足，曾經(jīng)白馬王輝煌的時候，他說出廠價多少就多少，愛要要，不要滾，哪兒受過這委屈？
可惜如今虎落平陽，為了賺錢，他只能忍。
錢難掙，屎難吃。
為了賺錢，做什么都不丟人。
“那就說定了?！边@次輪到張陽哈哈大笑：“我這就回去注冊公司，趙廠長盡快發(fā)貨，等公司辦下來，咱們立刻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