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眾生皆苦，無法都渡
獨眼龍真被趕出橙陽街，那就連最后看一眼蛟龍筋的機(jī)會都沒了，想到這，云坤心里空落落的。
最關(guān)鍵的是，剛剛那個聲音，絕不可能是幻聽。
鬼君真的在橙陽街上出現(xiàn)了！
陽光正好，長時間照在臉頰上有些發(fā)燙。竟是沒幾日，便要立夏，天氣越發(fā)的熱。
云坤飽滿的額前布了層密密的細(xì)汗，伸出手背擦了擦，才想起把身后的帷帽拿下來擋一擋太陽。
系好帶子，把垂下的白紗撩開露出臉。云坤向來不喜愛這種帷帽，總覺得眼前攔起一大片白紗，視野不開闊，但斗笠戴上又太丑，有總比沒有強(qiáng)，勉強(qiáng)遮遮陽光雨露吧！
云坤一直走在炙熱的陽光下，盡量不在陰涼處多待。
雖然不知鬼君怕不怕烈陽，但多留個心眼總是好的。
走至一處稍偏的拐角，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幾個妖奴，身上捆著鐵鏈，手腕上還系著繩子，這種場景，用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來形容，最合適不過。
云坤本能的對這些妖奴同情不起來，因為他們大多數(shù)都干過傷天害理的事，還有一個刻在骨子里認(rèn)知，妖就是妖，和人本就不同。
同情一只妖等同于同情一個壞人，這是師傅從小就告誡她的。
可云坤常常懷疑這句話的真假，長這么大，沒吃過妖的虧，但卻吃了很多人的虧。
經(jīng)過妖奴身邊時，云坤拉下了白紗，腳步不由加快了。
眼睛盯著前方的道路，走著走著又鬼使神差的朝那些妖奴看去。雖隔著層白紗，眼里還是映出一片猩紅。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幾只妖奴身上皮開肉綻，血染布襟，痛苦的呻吟。
眼睛停留在一個瘦小的身軀之上。
一張臟兮兮的小臉已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一對圓圓的眼珠子閃著亮光，可憐巴巴地看著路過的云坤。
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那小孩的耳朵不住地流血，鮮血順著臉頰輪廓線流下來，浸濕了衣領(lǐng)。
身上的粗布麻衣已是破爛不堪，露出來的皮膚上都有青紫的傷痕，想必受了一番苦。
見云坤停了腳步，小妖也察覺到這位白衣道長似在看他，就眼巴巴盯著云坤，看救命稻草一樣。其它妖奴以為來了買主，也都擺出一副乞求討好的模樣，希望云坤能把他們帶走。
云坤把視線移到前方，避開了小妖的眼睛，朝前走去。
眾生皆苦，無法都渡。
即便眼下能拉他一把，誰又能保證日后不會遇見更多風(fēng)浪。
可走了沒幾步，腳下似有千斤重，難以挪動，思緒恍恍惚惚，又折回來。
這么小一只妖，又能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呢？
那些妖奴見她折了回來，又都興奮地擺出討好模樣。云坤只把視線放在那只最小的妖奴身上。
不知為何，云坤總感覺這只小妖眼里一半是求生的欲望，一半似個垂暮老人眼里的滄桑。
內(nèi)心起了一陣又一陣波瀾，五味雜陳。
雖從未接觸過妖奴，但聽說，他們絕大部分命運(yùn)比較悲慘。
在被人抓住之后，會經(jīng)過一番訓(xùn)練，馴化過程的殘忍血腥自不必多說，還要給他們服藥，讓他們變得溫順乖巧，以供主子驅(qū)使。若是有抓來賣不出去的妖奴，最后會被殺掉。因為沒人愿意掏錢繼續(xù)養(yǎng)著無用的廢物。
為了活命他們已經(jīng)學(xué)會討好乞憐。
這個小妖才五六歲的樣子，即便運(yùn)氣好點被人買了去又能做什么??？
不由得又想起抱著琉璃燈盞的少年妖奴，主人雖刻薄，但生命還未受到威脅，也算是好造化了。
云坤打量著這個小妖，這么一仔細(xì)看，他右邊的耳朵已經(jīng)爛掉了一小塊，云坤抬起手，想去撥弄一下被血漬黏在脖頸上的發(fā)絲，小妖見她伸過手來，本能的縮起腦袋，往后退，做起了防御。
云坤的手摸了個空，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縮了回來。心里有些酸楚，要是個普通小孩，這個年紀(jì)過得應(yīng)該是天真爛漫的生活。哪會受這般苦。
但臉上卻掛著笑容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仍縮著腦袋，兩只大眼睛盯著她看，也不說話。
十九年前，師傅看到裹在襁褓中的女嬰被扔在荒郊野外，差點成了狼口中腹中食，那時候，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若非是師傅這世間恐怕又多了一個怨靈。
這個小妖，滿眼純真與清光，或許現(xiàn)在是滿眼的驚恐懼怕，如若今后遭遇坎坷，磨難叢生，恨從心起，世間豈非又要多一分恨。
填平這一分恨的代價會是什么，沒人會知道。
云坤似乎也沒在等他回答，接著指了指他的耳朵道：“你的耳朵受傷了，你如果愿意跟我走，我可以幫你包扎?！?p> 盡管云坤覺得自己的語氣和表情已經(jīng)是很和善了，小妖仍是不說話。
旁邊的妖奴很有眼力見，喊道：“貴人，他不跟你走，我跟你走！我渾身上下都是力氣，可以幫你干活，還保證聽話！”
其他妖奴也紛紛大著膽子叫起來：“我跟你走，讓我做什么都行。我不想再被他們灌藥毆打了！”
“我也是！干什么都行！快帶我走吧！”
······
一只黢黑帶著些暗紅色血跡的手抓住了云坤的袖口，云坤察覺正要有所舉動之時，一個壯漢拿著鞭子甩了過來，重重的抽在這只手上，黢黑的手重重挨了一鞭，猛然縮回去。手的主人慘叫了一聲。
壯漢豎起兩道濃眉，怒道：“鬼叫些什么？都給我安分些！”
云坤瞧著雪白的袖口處一個黑手印，發(fā)呆出神。
壯漢又將視線放在云坤身上打量了一番，見到她身上價值不菲的道服，本就小的眼睛，笑起來就只剩一條縫了。
“嘿嘿！我說，小道長！你挑也挑個精壯些的吧，好歹能幫你干點活。你要這么個小的回去，不得費錢養(yǎng)著啊，還啥也干不了。”
這時，不知從哪又冒出個另一個瘦瘦高高的人來，用手肘碰了碰壯漢，又?jǐn)D擠眼睛，道：“弟弟，小道長喜歡哪個，讓她挑就是了，再說這小的買回去從小養(yǎng)著，能更聽話。你說是吧，小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