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低壓,空氣凝滯。
空蕩蕩的房間內,羽衣蘇一個人呆坐在榻榻米上,雙眼空洞,臉上留有可見的淚痕。
身前,躺著一封白底黑字的信件,和一疊鈔票。
信上寫道: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
不要抱有任何幻想,我與戰(zhàn)友們一同寫下遺書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注定。
為父早已做好為木葉獻身的準備,死而無憾。
你應把淚水流干了。
我早就沒有了淚水,你的母親,連遺書都未留下。
身為火之意志的傳承者,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村子會代為父將你養(yǎng)大。
保護好自己。
保護好自己?
羽衣蘇伸出右手,湛藍的查克拉浮現(xiàn),纏繞著,變作一只翩翩飛舞的蝴蝶,幽藍的光芒點亮了黑暗的屋子。
癡癡看著仿佛無憂無慮的蝴蝶,羽衣蘇忘記了一切。
世界上只剩下他與蝴蝶。
漆黑的空間中,時空失去意義,唯有靜止的他和舞動的蝴蝶,是真正的有意義的實體。
他伸出左手,指尖上繚繞著乳白的光芒。
蝴蝶拖曳著幽藍的線條墜于指尖,兩片蝶翼并攏,親昵蹭著羽衣蘇的指肚。
羽衣蘇緩緩張開了手掌。
蝴蝶滑落掌心,蝶翼貼在手掌的皮膚上,清涼的感覺若娟娟流水,由上而下穿透了羽衣蘇的心臟。
心臟如雪溶于水,漸漸消失,露出了其中最深處的黑暗的光點。
羽衣蘇恍惚地直視著黑暗的光點,視界逐漸放大,藏于光點中的門顯露出來。
門后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的空洞占據了羽衣蘇全部心神。
過往的一幕幕在剎那間閃過,羽衣蘇猶如再次經歷了一遍數千年的人生。
燃燒正片天空的憤怒!
沉入海溝最深處的孤寂!
把人撕開兩半的悲痛!
爛成污泥的頹廢!
流淌成冰河的麻木!
碎成空氣的憂郁!
短生的人被粗心的死神放過,度過了數千年的時光。
看遍世間風景,
讀完人世情態(tài),
本應填滿的心,
卻只余下空洞。
羽衣蘇的痛苦逐漸喪去,浸泡在這片空洞中,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情感,從人退化成了草木。
這就是長生種的境界么?
羽衣蘇細細想著,腦中卻是空白,什么都沒有。
孰能無情?
人非草木。
失去了情感,就是失去了人之生命所依憑,所謂意識死亡,活死人。
要結束了么?
羽衣蘇漸漸遺忘了自我,飄蕩著。
時間呢?
或許是幾分鐘,
或許是幾百萬年,
失去了作為人的依憑,這些都喪失了意義。
幽藍的光照進羽衣蘇眼中。
美麗的蝴蝶恍若自然的精靈,落在羽衣蘇的鼻尖。
那對蝶翼倒映在羽衣蘇心中,奇怪的感覺如春筍鉆出了土壤。
一點明悟現(xiàn)于靈臺。
這就是生命的進化么?
這就是長生種啊。
超脫了一切肉體凡胎的執(zhí)念,臻至非人的魔神境界。
空間如水般波動,恍惚間羽衣蘇又回到了房間內。
指尖的蝴蝶早已散作查克拉。
天色朦朧,已至破曉時分。
不知不覺間已經坐了一夜。
羽衣蘇揉了會酥麻的腿,將信件與錢收好,洗漱一番,干飯去了。
在羽衣蘇數千年的人生中,并不乏孤兒的經歷,也不少親人離去的悲哀。
無論何事,多次重復后,終究會麻木無感。
或許由于查克拉的原因,這副六歲的身軀帶給了羽衣蘇以前經歷中成年后才有的強大算力和體力。
周身環(huán)境的每一個細節(jié),在羽衣蘇眼中都洞若觀火。
青草尖端緩緩墜落的露珠,
墻頭打盹的大橘貓的細長胡須,
腳下?lián)P起的塵土,
行人衣服上的細微褶皺,
隨著一點點查克拉匯聚到眼眶,一切細微之處都無法遁形。
真是無與倫比的觀察力啊。
羽衣蘇微微一嘆,這是他數千年普通人生中,從未感同身受過的異能。
或多或少的新奇感仿佛嘀嗒轉動的鐘表,一下一下敲擊他的心靈,催促著他進一步去探索這超凡的力量。
不過過猶不及,常事不可廢。
羽衣蘇壓下沖動,來到面館,隨意點了一大碗很有營養(yǎng)價值的面。
清澈的面湯上飄著一層香味撲鼻的油水,細長均勻的淡黃色面條十分充足,充足的肉食點綴在面湯上,幾大片焦黃的煎蛋靠在白瓷碗口邊,用筷子輕輕波動,還能見到面條下若隱若現(xiàn)的肉片肉塊。
看起來不錯。不過……
羽衣蘇掃了下四周桌上的面,抬頭沖做面的胖大叔微微一笑。
或許胖大叔單方面認識羽衣蘇,了解一點他剛剛成為孤兒的事實,便把同情化作實質,特意在面中多加了些蛋類和肉食。
胖大叔感到羽衣蘇的笑容,溢出油水的胖臉也張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做面的動作明顯加快,興許能夠小小的幫助一把忍者大人的遺孤,給了他不小的鼓舞吧。
不過羽衣蘇實則對此無感,對他人之善意表達微笑,習慣罷了。
忍者遺傳的悲哀和痛楚,豈是胖大叔能夠理解的呢?
細細咀嚼好每一根面條,吃掉煎蛋和肉食,將所有面湯都喝完后,羽衣蘇這才似慢實快的離開。
而他旁邊的客人受他莫名氣場的影響,也都留下幾個光滑錚亮空蕩蕩的大碗。
漫步在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安詳與平靜。
普通的村民臉上洋溢著幸福與快樂,牽著孩童的年輕母親,拿著玩具奔跑玩耍的一群小孩,拎著酒瓶流連風月的大叔,相互吹噓的酒鬼大爺,拎著食材趕回家的家庭主婦……偶爾遇見幾個頭戴木葉隱村護額的忍者,都是投以尊敬的目光,有相熟的幾聲招呼也是免不了的。
可以說,忍者和平民,大家相處都不錯是么?后者受到前者的庇護,后者則回報以地位與羈絆么。
真是脆弱而易碎的關系啊。
羽衣蘇平淡如水的眼神中,流淌著不散的寒氣。
腦海中閃過那封決然卻最后意味莫名的遺書。
你們?yōu)橹I出心臟,哪怕生死也毅然不顧,原來就是守護這樣的東西么。
木葉飛舞之處,火亦生生不息,原來如此么。
火之意志是燃燒在忍者尸體上的業(yè)火啊。
灼灼烈焰,必反噬其身。
這片安寧平靜又能持續(xù)多久呢?
終究會有一天,洞察世界真相的強大忍者,會將屠刀架于其頸。
希望那個忍者不會是我……
路上的行人突然一僵,一股莫名的冰冷與絕望從內心升騰而起,連周圍的光線似乎都為之一暗。
他們轉身看去——
只見一個單薄的小小身影孑然前行,在天邊涌來的陽光中,卻投下一道恍若巨人的影子,仿佛遮遮蔽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