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潘豹的經歷
潘豹對鐘琴的稱呼其實只有四個字:鐘琴同志。
這個稱呼早在這之前,也曾經被很多自己的同志稱呼過,只是在老何同志犧牲之后,鐘琴才似乎很少聽到這個稱呼了。
對于鐘琴來說,這個稱呼絕對不應該出自潘豹之口,而令鐘琴最為吃驚的并不是這個,而是潘豹的聲音。雖然和潘豹已經見到過兩次,但是,鐘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而這個聲音,瞬間叫鐘琴愣住了。
鐘琴曾經和尹雪琴介紹過自己參軍的過程,當時,是一位受傷住院的八路軍戰(zhàn)士把她介紹給我們的組織的,而那位戰(zhàn)士后來據說去了東北抗日聯(lián)軍,可以說,是那位戰(zhàn)士把鐘琴引領進了我們的隊伍。
那時候,正是國共合作時期,那位戰(zhàn)士在跟隨大部隊撤走之前,也已經被任命為連長了。
那時候的鐘琴剛剛十六歲,也是剛剛走出校門,一腔熱血,不止一次地和幾名愛國學生組織大家去街上宣傳,去政府請愿。又是這位連長,把她從一個盲目的狀態(tài)之中引領到了正確的軌道上來。情竇初開的鐘琴,一直深深地懷念著這個人,直到聽說東北抗聯(lián)全部犧牲的消息,鐘琴還是不愿意相信。
這些年來,對他的懷念無時無刻不在鐘琴的腦海里縈繞。而令鐘琴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他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稱呼自己的那一聲:鐘琴同志。
他的聲音就像一根鐵釬,已經深深地楔入了鐘琴的心底。
剛才,潘豹的聲音,叫鐘琴猛然覺得這就是他的聲音,連那略略有些高揚的尾音都絲毫沒有改變。
“你、你……”鐘琴后退了好幾步,一雙眼睛在潘豹的臉上掃視著,努力還原著這張臉在沒有疤痕之前的樣子。
潘豹微笑著,不再說話,似乎在等待著鐘琴認出自己來。
“你、你是潘晨?”鐘琴終于聽到從自己的嘴里吐出的兩個字,這個名字承載了鐘琴太多的回憶和美好。
潘豹臉上的傷疤抖動著,顯示著他的內心也是十分激動,但是,他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
在握住潘豹的手的時候,鐘琴的眼淚已經流到了嘴邊,如果不是在街上,如果不是在這樣特殊的環(huán)境之中,鐘琴覺得自己一定會撲進他的懷里,用以來慰藉自己這么多年的思念和痛苦。但是,此時的兩個人都已經不是幾年前那么單純了,成熟和冷靜已經貫穿了他們的思想,左右著他們的行為。
潘豹的原名叫潘晨。
在他跟隨著大部隊撤出城去不久,便受到上級的委派,去了當時的HLJ,組織并參與抗聯(lián)的戰(zhàn)斗。
抗聯(lián)的條件是艱苦的,艱苦到一個正常的人很難想象的程度,冰天雪地,缺衣少食,還要不停地躲避日本人的搜捕和襲擊,有時候接連兩三天都無法吃上一口熱乎飯。他臉上的傷疤就是在一次和日本人的短兵相接的時候,被刺刀劃傷的。又加上沒有好的藥品,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才會在臉上形成這種可怕的圖案。
當楊靖宇將軍被日軍槍殺的時候,潘豹已經和他們失去聯(lián)系很久了,也已經和上級失去了聯(lián)系,正躲在一個老鄉(xiāng)家里養(yǎng)傷。
傷好之后,潘豹知道這里已經無法再繼續(xù)待下去了,于是,打算尋找到自己原先的部隊??墒?,那時候,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在死人,要想找到部隊,真的很難。萬般無奈之際,潘豹回到了沈陽城,想著可以找到鐘琴,通過她找到自己的隊伍。
可是,沈陽城實在是太大了,鐘琴也早已經不在那家醫(yī)院工作,轉而打入了國民黨內部。
好在潘豹的身體復原之后,還算是有力氣,開始在城里依靠力氣掙錢維持自己的生活。由于天生的愛打抱不平的性格,使得他很快在一群人當中站穩(wěn)了腳跟,有一段時間,身邊甚至還圍攏著一伙小弟。不過,后來,沈夫人的弟弟看上了他的一身功夫,出錢遣散了這些人,從此,他便開始了做私人保鏢的生涯。
因為擔心會有人認識自己,他才把自己的名字由潘晨改成了潘豹。
如果不是這一次沈夫人臨時叫他過來幫忙,他和鐘琴或許這輩子也無法見到。
現(xiàn)在,面對著早已經不是那個青澀而單純的小女孩的鐘琴,面對著這個已經成長為一位堅強的解放軍戰(zhàn)士的鐘琴,潘豹的心里已經無法辨別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只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放。
兩個人都很久沒有說話。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還是先送你回去,路上我和你詳細說?!迸吮K于冷靜下來,對鐘琴說道。
鐘琴慌忙地把臉上的淚水擦干,點了點頭。
沒走多遠,鐘琴也徹底冷靜下來,自己和他太多年沒有見過面了,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有沒有改變自己的信仰,還是不是當初自己認為的那個最值得信任的人,如果他已經改變了初衷,或者已經不再關心目前的形勢,成為了一個平庸的人,自己又該怎么辦?
鐘琴的想法是對的,經過了這么多年的磨礪,潘豹心里的熱情早已經被削減了大半,現(xiàn)在的他,雖然還沒有真正淪為一個喪失了全部理想的人,但是,卻也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潘晨了。
“我現(xiàn)在可不再想參與任何一方的爭斗,更不想親眼目睹那么多的死人了,在抗聯(lián)的時候,我?guī)状魏退郎癫良缍^,甚至有一次我可以說已經和死神面對面地站在了一起。可是,最后我都活過來了。那時候不同,那時候我是和侵略者在戰(zhàn)斗,可是現(xiàn)在,我們卻是在自己人打自己人,不論站在哪一方,我都不會對準自己的親人開槍?!?p> 潘豹的話叫鐘琴的身子略略一抖,抬起頭來,看著這張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思索著該怎么回答。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一條街口忽然傳來了一聲槍響,緊接著,一陣砰砰砰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
“有人過來了,跟我來?!迸吮话牙$娗俚氖诛w快地躲到了街邊的一扇櫥窗的下面,并從腰間抽出了兩把駁殼槍。
鐘琴也在第一時間把短槍拿在了手里。緊張地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條黑影飛快地從街邊跑了過來,在她身后的不遠處,一輛吉普車緊隨其后,車上坐著兩個拿著槍的男人。
前面的黑影跑得極快,在距離鐘琴和潘豹不遠處的地方拐進了一條胡同。
吉普車停在了胡同口,兩個人對著胡同里啪啪地打了幾槍。
鐘琴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她看清了,逃跑的那個人是盧梅,而吉普車里的兩個人,一個是徐丙,另一個則是尖嘴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