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貴公子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卻偏偏取了“吳鉤”這樣一個略帶殺伐氣息的名字,陳姓是陳國的國姓,當(dāng)年太祖蕩清陳國各地后以姓立為國名還引發(fā)了一場不小的爭議,再看著此人的氣質(zhì)和舉止,余茶大概猜到了他的出身,心里更加詫異,卻還是還了一禮后說了句:“余茶,饒都府吉寧鎮(zhèn)人氏”,而后婉拒了邀請他一同游湖的美意。
陳吳鉤見狀也不懊惱,只是在余茶還禮時撇了一眼他頭頂蓮花模樣的發(fā)冠,眉余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余茶還禮后起身時余光看了眼鍛爐旁的幾波人,他們發(fā)現(xiàn)陳吳鉤主動上前和他搭話時都表情微妙,有人略微驚訝,有人疑惑,有人玩味,各不相同。
很明顯和陳吳鉤站在一起的人是一個小圈子,剩下的幾波人又各是不同的圈子。余茶也不理會他們,正在同陳吳鉤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突然離著鍛爐最近的一波人里,有個瞧著十二三歲的紫衣少女朝著他走了過來,站定后滿臉的孤傲,銀鈴般的聲音帶著幾分憤懣喊道:“把你頭上的法冠摘下來”。
余茶瞧著全然陌生的紫衣少年有些莫名奇妙,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在喊自己,卻聽得紫衣少女指著他又喊了一句:“你一個山野雜修怎么敢戴這樣的法冠,摘下來”,這次的語氣幾乎就是頤指氣使般的命令聲。
余茶一下子就感覺此行不太愉悅了,本來昨夜就有些心湖不穩(wěn)的跡象,強行打坐了一夜才壓了下去,這大清早他包子鋪的生意都顧不上打點就跑來劍坊,現(xiàn)在卻被人指著鼻子呼來喝去。
眼瞧著紫衣少女滿臉倨傲和不屑的表情,余茶頓時有些心頭火起,冷著臉的說了句:“發(fā)冠是恩師所賜,哪有他人隨便一語就解下的道理,瞧著年紀不大的模樣,家中難道沒有人教過你于人為善的道理?”
紫衣少女聽著余茶譏諷的話語瞬間雙眉挑動,手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只叮當(dāng)作響的鈴鐺就要動手。
余茶眼角鋒芒乍起,內(nèi)息已經(jīng)從丹田處提了上來,卻看眼前閃過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叟擋在紫衣少女身前捏住了那只鈴鐺。
老叟尖利到有些聳人聲音響起:“小姐您身份尊貴,不要與這些山野俗人一般計較”,隨即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余茶又說道:“我家小姐言語有所冒犯,咋家先行替她賠罪了,不過少年人火氣不要太盛,牙尖嘴利可容易早夭?!?p> 老叟毫無毛發(fā)的臉上滿是褶子,尖利刻薄的聲音聽得余茶眉頭微微皺起,陳吳鉤見狀連忙上前拉住余茶,朝著老叟口氣生硬的說道:“不管再怎么說,這里都是我大陳的疆土,還請阿公自重,不要讓小侄為難”。
老叟盯著陳吳鉤深深看了一眼也不再言語,拉著那個憤恨不已的紫衣少女朝鍛爐那邊走了過去,少女?dāng)Q過頭來看著余茶冷哼一聲,說了句:“不要讓我在秘境里碰到你,否則我會讓你好生知曉什么叫做“與人為善”,話語間專門加重了后面幾個字的力道。
余茶沒有理她,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陳吳鉤眼睛瞇在了一起若有所思,他雖然因為沒有靈根的原因無法接引靈氣修行,可常年累月吐納養(yǎng)成的習(xí)慣讓他清楚感知到了紫衣少女剛才的氣息波動外加那個老叟鬼魅一樣的身影,余茶大概猜到他們便是元老頭昨夜說的那些盯著吉寧鎮(zhèn)的修行者。
果然,老叟走后陳吳鉤回過頭來說道:“剛才那個紫衣女子是寧國皇室的小公主,自幼拜入玲瓏谷中修行,這次太湖秘境出世后被選出來代替寧國和玲瓏谷進入秘境。她身邊的那個老叟是個因后天殘缺而多次沖擊練神鏡未果的閹人。他在寧國皇室內(nèi)輩分極高,如今正處在化神巔峰,向來以手段陰柔詭譎而聞名,道友今后可要多加小心,若有顧慮的話到時可與我等一同進入秘境?!?p> 余茶看了一眼氣質(zhì)溫潤的陳吳鉤,突然覺得這些踏足修行路的人都真有意思,剛才陳吳鉤看到紫衣少女欺上前來一直默不作聲,直到看見那位老叟現(xiàn)身拉住紫衣少女后才冒了出來,明知道那個太監(jiān)模樣的老叟礙于身份不會拿他如何,偏偏又要做出一副自己是為了余茶強出頭的樣子,最后再表達出想護佑的意思好將余茶收入麾下,年齡不大倒是好生算計。
看著微微低頭看向他的陳吳鉤余茶心里大概知道場中這些所謂的神仙中人都是什么模樣了。仰首朝著陳吳鉤靦腆的笑了笑說道:“感謝道兄美意了,造化機緣各憑本事,若是當(dāng)真的栽到她的手里也是我福薄,接不住這份機緣”。
周圍的人眼見余茶接連兩次拒絕了陳吳鉤的示好,表情都有些耐人尋味,陳吳鉤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卻還是一副溫和的翩翩公子模樣對余茶說了句:“也罷也罷,余道友不愿也強求不得”。
正說話間劍坊里的溫度一下子升高了許多,歐野歐大人憑空出現(xiàn)在鍛爐旁,洪鐘般的聲音在劍坊中響起:“時辰已足,開爐淬火”。
聲音落下,一群陳國武備監(jiān)的甲士兩人一組抬著數(shù)十口青玉材質(zhì)的大缸放到了鍛爐周圍的爐門火口旁,歐禮掐了個指訣朝著鍛爐揮去,環(huán)形的的鍛爐火口接連開啟,數(shù)十道通紅的腰牌從爐門落入火口下的青玉大缸中。
余茶還是頭一回見到仙家的爐鍛手法,本來以為這里只是陳國軍械司的一座普通鑄劍坊,現(xiàn)在看來果然如同元老道說的一樣,歐大人把這么大一座鍛爐從陳國京城搬來此地也是深有用意。
腰牌落在水中,青玉缸里伴著呲呲的淬火聲冒起一片白霧,直到一大缸水見底腰牌才由通紅變成黑色穩(wěn)定下來。歐禮袖口一揮,在場的幾波人眼前各自懸著一塊已經(jīng)淬冷的腰牌,余茶伸手接下懸空的腰牌,本以為爐鍛淬火后的東西都會像鐵器一樣冰冷沉重,沒想到玉牌入手卻是光滑溫潤的玉質(zhì),不由得對這類仙家手段有些神往。
歐野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三日后秘境開啟,靈臺境以下修士可持此牌進入秘境,你們手中的玉牌都是用鍛爐從地下這方與秘境相連的寒澗之中提煉而出的玉髓練就,我不管你們各派是想爭得造化秘寶還是送門下弟子進去磨礪道心,不想被秘境的天地道則抹殺就得守里面的規(guī)矩。進入里面的人各憑本事,玉牌即是命牌,碰到生死關(guān)頭捏碎這塊玉牌后秘境自會送你等出來,各位還有什么問題現(xiàn)在就提”。
歐野話音剛落,一個相貌陰翳中年模樣的男子突然說道,:“我有問題”。
中年男子指了指余茶接著說道:“各大宗門和幾國的皇室都是付出極大代價才換來這塊玉牌,那么他了,他一個不知來路的野修憑什么也能進入太湖秘境?”
余茶有些無奈,話說書里的那些仙人不應(yīng)該是超凡脫世與世無爭的嘛,怎么今天這些仙門弟子一個個都朝著自己打橫炮使邪力來了。
歐野目光如炬看向中年男子,劍坊中突然出現(xiàn)一陣莫名的壓迫感,那人被他目光所攝額頭竟?jié)B出了一層冷汗,不由得后退了幾步。
歐野沒再看他,冷冷的甩下一句:“如果玉堂宗覺得這個規(guī)矩有問題,可以收回你們付出的代價”。
說完又看向場中眾人:“要是想在我的道場里亂動手腳斗法,最好在動手前就想清楚你們的宗門擔(dān)不擔(dān)的住這份因果”說著話語間瞧向了鍛爐旁的玲瓏谷方向。
紫衣少女雖然瞧著任性倨傲,卻也不敢對歐野言語有所放肆。
眼見眾人不再言語,歐野才繼續(xù)說道:“所有人三日后在太湖湖心亭上等待”,聲音落下時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劍坊中。
歐野剛走,場中一群手持玉牌的人都各自看向余茶,尤其是那位玉堂宗的中年男子周圍,幾位年輕弟子眼神里赤裸裸閃著不怎么和善的嫉恨之色。
余茶拍了拍腦袋長嘆一聲,果然元老道今天打發(fā)自己來赴這勞什子的開爐宴就沒啥好事。陳吳鉤見狀上前拍了拍余茶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余道友果然好魄力,長生仙途當(dāng)如這般,加油,我看好你”。
余茶:“我*******”。
走出澗谷時已經(jīng)過了巳時,余茶有些悻悻然的感覺,一早上不但他心心念念的包子鋪生意沒有顧及,老道說的的鮮蔬果品也沒吃上一口,反倒是跑過來來莫名挨了好一通嘲諷。
不過聽著陳吳鉤他們口中靈臺,化神的那些境界劃分和在場的各個修行宗門,余茶對于這些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修士有些前所未有的好奇。
想著老道平日里在道觀中從不同他提及這些話題,余茶不由得有些好奇老頭對他哪來的信心,像那紫衣少女和陳吳鉤一干人等要不就是賀州各大宗門打小培養(yǎng)出來的修行種子,要不就是白龍魚服的公子王孫。
再看自己,孑然一身不說,不知不覺修行了十年卻連筑基大門都無法踏入,唯獨每日背著石板吐納爬山將體魄練的強橫不已,可這凡世武道的法子對上修士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段不是就像砧板上的熟肉一樣任人宰割嘛。
“不行,得找老頭好好掰扯一下情況,看他那個模樣對于秘境里了解的很是清楚”,余茶打定了主意,加快腳步向著道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