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夏在醫(yī)院里開始了漫長的復(fù)健療養(yǎng),她恢復(fù)得很快,沒過多久就可以走路了,醫(yī)生們都是這是醫(yī)學(xué)奇跡。
在病床上的日日夜夜,她總是在想,在唐朝的一切是她在昏迷時做的一場夢嗎,為什么如此清晰,她甚至能回想起李重俊肌膚上的毛孔和皮膚的觸感。還是現(xiàn)在的她才是身處夢中,真實的她已經(jīng)在唐朝服毒身亡。
窗外的景色由夏變秋,知了的叫聲已經(jīng)聽不見了,秋天薄而透明的陽光灑進病房,好像罩上了一層淡黃的薄紗。這天是中秋節(jié),葉無夏盯著窗外變黃掉落的大片梧桐葉,滿腦子都是和李重俊在一起的日子。
“送你塊月餅,中秋節(jié)和我們一起過吧?!蔽⑴值男∽o士走過來,臉上的笑容溫暖甜蜜,在她手上塞了個蛋黃蓮蓉月餅。
“謝謝你?!比~無夏接過月餅,回報她一個淡淡的笑容?!白o士,我昏迷的這兩年有人來看過我嗎?”
“額……”護士的表情有些為難,“一開始來的人還挺多的,尤其有個白凈瘦弱的男孩經(jīng)常來,后來就不來了。不過你空難保險公司賠了一大筆錢,夠你的醫(yī)療費了?!?p> “謝謝?!比~無夏淡淡地回應(yīng),短短兩年時間,她在現(xiàn)代也已經(jīng)社會性死亡,不再有任何親人朋友。不過她也不在意,在現(xiàn)代的世界里她本就孤獨。
葉無夏求護士幫她借來幾本書,《新唐書》《舊唐書》《資治通鑒》《唐朝三百年史》,她反反復(fù)復(fù)地讀著,關(guān)于李重俊寫的都是那場沒有準備好,自殺式的景龍政變。
而葉無夏沒能親眼目睹的結(jié)局,在史書上記載著,李重俊兵敗逃往終南山,最終被左右親信殺害,頭顱被斬下,獻于太廟,用以祭奠武三思、武崇訓(xùn)父子。
每每讀到這,葉無夏都心痛如剜。那是她最愛的人啊,怎么舍得讓他身首異處,又怎么舍得拿他的頭顱祭奠他人的亡靈,可是誰又在祭奠他呢?
葉無夏開始失眠,每晚都要大把大把的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睡夢中也不得安枕,崔燭兒被洞穿的小小身軀,身首異處的衛(wèi)恒,被她親手砍下的將軍頭顱,還有蔣嬋病得瘦削到能看到骨頭的臉,姐姐田順郎還有古代戰(zhàn)場上大批大批的尸體交替出現(xiàn)在她夢中。
葉無夏夢里的李重俊還是像曾經(jīng)一樣總是微笑著看著她,摸著她的頭發(fā)叫她小傻子。葉無夏伸手想去抱他,可他總像飄忽的一陣風(fēng)一樣抓不住。她在他身后拼命地追趕,他卻總是隔著一層薄霧般慢慢消失看不見,最后化成大片大片殷紅的血。
葉無夏的身體一天天在恢復(fù),精神卻每況愈下。唐朝的回憶成了她逃不脫的夢魘,到底是她真實經(jīng)歷的一切,還是昏迷中一場漫長虛幻的夢,她需要找到答案。
身體稍好些葉無夏就換上一身運動服獨自踏上了尋找答案的旅途?;疖?、大巴,她看著窗外漫天的黃土,一路搖晃顛簸到了陜西省富平縣的一個小村莊,在這里有李重俊的墓。
她拖著還沒有完全恢復(fù)的虛弱身體,爬過一座小山,走過一片已經(jīng)干涸的河流,荒廢的土地上草已變得枯黃。她喘著粗氣,遠遠看見一座覆斗形墳冢。那墳冢似乎有著磁石般的吸引力,指引著葉無夏一步步向他走去。
長期的雨雪侵蝕,墳冢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兩旁只剩下一尊看不清面孔的石人和一座石蹲獅。墳冢中間是一座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面寫著“文物保護單位李重俊墓”。
“我來了?!比~無夏走到石碑前,緩緩跪下去,兩行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曾經(jīng)的大唐太子,現(xiàn)在只能躺在這一方小小的墳冢里,連墓碑都已換作現(xiàn)代人立的。
葉無夏的手指輕輕撫摸墓碑上李重俊的名字,身體中仿佛通過一陣電流。她渾身顫抖,哭得難以自持,大滴大滴的淚落到泥土里。
“對不起……”冥冥之中,葉無夏聽到了李重俊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穿越了時光地域直達她的耳膜。
“對不起……”又是一聲,葉無夏起身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只有面前的一方小小墳冢。
“是你嗎?”葉無夏看著李重俊的名字怯生生地問。山間的風(fēng)吹過,在她耳邊呼嘯,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卻沒有帶來李重俊的回答。“這一切就是一場夢吧”,她萬念俱灰,蜷縮著身子,頭貼在墓碑上。
突然一瞬間葉無夏的身體像是經(jīng)過了一場電流,她的意識突然從身體抽離,順著墓碑流動到了泥土之下。她的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大理石墓碑里細致的紋理,聞到泥土濕冷的氣味。
黑暗中出現(xiàn)一個男人的背影,他穿著金色的鎧甲,上面盡是斑斑血痕,他的頭發(fā)在頭頂綰成一個發(fā)髻,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太子,是你嗎?”葉無夏想去拉住那男人的手。
“不要,我不想你看到我現(xiàn)在的樣子?!蹦腥讼蚯白吡艘徊?,躲開葉無夏的手。
“是你,我好想你。”是李重俊的聲音,葉無夏從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眼淚流了一臉,打濕了他的鎧甲。
“對不起,”李重俊的聲音低沉哀傷,“忘了我,去過好你的生活吧。”
“我不,我不要你離開。”葉無夏抱著他,淚水止不住得流,她此刻難過得連呼吸都覺得錐心疼痛,她的指甲牢牢抓著他的盔甲,想把自己按進他身體里,和他合二為一。
“我愛你?!崩钪乜“阉植诘拇笫州p輕放在她的手上,突然消失了。一瞬間,葉無夏的意識順著泥土、墓碑也流回到她身體里。
“別走!”葉無夏跪在墓前,手扒著泥土瘋狂地哭喊。她確信,一切都是真實的,她真的在那次空難中穿越了,回到唐朝真情實感的愛了一回。唐朝政壇的一切腥風(fēng)血雨也都是真實的,而她只不過是湮沒在歷史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
回到醫(yī)院葉無夏失魂落魄,原來就職的航空公司帶來了記者采訪她,大家仿佛都在慶賀她的重獲新生,只有她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才是真的死了。
公司領(lǐng)導(dǎo)帶來了大量禮品圍著她拍照,她努力地牽動嘴角,在臉上擠出一個強顏歡笑的表情。記者拿出一張報紙,讓她拿在手上做拍照道具。
她展開那張報紙,上面正好是空難的報道。
“昨日江海航空公司的990航班從西安咸陽國際機場起飛,準備飛往上海虹橋國際機場。執(zhí)行此次航班的客機是波音737MAX-8型客機,機上共有181名乘客和8名機組人員。飛機起飛后不久便墜落在距離西安咸陽國際機場以東約70公里的農(nóng)田里,機上189人僅一人生還,目前正在救治中……”
報道配著摔成兩截的飛機殘骸照片,還有葉無夏戴著氧氣面罩躺在擔架上的樣子。僅一人生還就是葉無夏無疑,她太想知道那天都發(fā)生了什么,開始認真地讀起這張報紙,身邊的喧嘩好像一切都和她無關(guān)。
葉無夏把整張報紙仔仔細細地閱讀了一遍,報紙背面的一個小角落寫著:
“昨日下午15點50分,全年最大的一場流星雨降臨,每小時最大天頂流量可以達到每小時150顆,如果錯過這個最佳觀測時機,后面幾天也可以觀測,但是流量會相對減少一些……”
葉無夏猛得抬起頭,她想起在唐朝得知太子兵敗,她服毒自殺那天,天空中也劃過一顆流星。
“應(yīng)該就是這樣了,生日,流星,瀕死,一切都是那么巧合?!比~無夏的眼神中閃著光,她還有機會,一切都可以更改的?!拔乙厝ゾ饶?,我可以?!彼廴νt,眼神卻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