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山是個總不在狀態(tài)的女孩子，高三都上到一半了，似乎還沒找到感覺。她照樣在地理課、歷史課上看小說，用一個小本子劃拉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但是對語文課也并不十分熱心，考試對她無所謂狀態(tài)好壞，因為她的成績每次都保持在中游水準。剛分班時，老師留意觀察過她一陣子，覺得她屬于“可栽培”那一類的。后來發(fā)現(xiàn)鼓勵也好，批評也好，試過幾次，對她好像都打在棉花上，軟硬不吃，于是也就放棄了。秦山山座位漸漸地越換越后，跟一些“后進生”們呆在一起，鵬鵬就是在“三不管地帶”混熟起來的，是她的后座。
“你是山，我是鵬，我應該在你上面啊?！冰i鵬說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這句話還有什么歧義，一說出來兩個人似乎都聽到有火花在頭頂一閃。
山山臉一沉，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鵬鵬有些懊惱，他是對他這個前座有些微好感的，秦山山跟他慣常廝混的那些女孩子不太一樣，不關心臉上的痘痘，也沒見她關心什么愛豆，她總是看書，什么東野圭吾啊，太宰治啊，都是些鵬鵬記也記不住的名字。高三了，看課外書是不被允許的行為，她就把習題集的封皮包在小說上面悄悄看。鵬鵬有天搶過她的小說，半是威脅半是玩笑地說：“把你的小本子給我看看，不然我就把閑書交給老師。”
山山無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拿出牛皮紙封面的日記本，鵬鵬迫不及待地翻開，以為能在里面看到一些少女粉紅小心思，結果只看到了她寫的一些看不懂的短故事，還有幾首古體詩詞。
“你是個文豪！”把小本子還給山山的時候，鵬鵬真誠地說。
“哼！”山山又瞪了他一眼。
但是秦山山是有喜歡的人的，或許她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是一種喜歡。班上成績最好的男生楊凡，總是很得老師的偏愛，山山感覺他做什么事情都帶著一種篤定，就是應該成績好，就是應該優(yōu)秀，他似乎從來也不去想“我們現(xiàn)在學的東西有什么意義”和“書上講得是不是對的”這種問題，考試就跟打怪似的，一級一級打下去就好了。
僅僅這樣也不完全能贏得愛看書的女同學秦山山的另眼相看，高三生難得出學校，每次出來放風，十次倒有五、六次能在城里的圖書館里偶遇楊凡，碰見了也會打一下招呼。山山注意到他借的書，科幻類的居多，有一次還看到一本《龍紋身的女孩》，這讓她確認，楊凡絕對不是一個如表面上那般“聽話”的好孩子。
有天楊凡跟她又在圖書館相遇，楊凡央她把剛借的幾本書帶回學校去，說他爸出差回來了，看課外書被他爸知道不好。
山山答應，看來楊凡總是很正確的生活里也有煩惱啊，她很愿意做幫他排憂解難的人。
兩人走了一段，山山忍不住問：“你想考什么大學？”
楊凡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半個冷笑：“越遠越好，上海的吧?！?p> 山山有些詫異，她分明感到了楊凡話里微小的情緒，雖然不能明白到底是因為什么，隱約覺得跟他的家里有關。
楊凡的爸爸在外做生意她是知道的，媽媽陪讀，沒想到他日常那樣優(yōu)異的成績，竟隱含著“逃離家庭”的愿望。
公交車來了，手長腳長的男孩緊走幾步躍進車門，對山山喊：“放我抽屜啊，謝了?！?p> 山山把書裝進書包，站在站臺上等車，她的心里有不易察覺的小波瀾，同樣的問題她也問過鵬鵬，鵬鵬開始跟她戲謔：“我？藍翔的大門為我敞開?！笨瓷缴接悬c生氣又說：“就在本省找一個啦，不就是個大學么?！?p> 山山知道，鵬鵬雖然滿不在乎，心里是有著“接班”的自覺性的，本城最大、分店最多的超市品牌就屬于他家，少不得他未來二十年都要為此準備。
她自己呢？她不知道。有時候覺得要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以后找個好工作，可有時候又一陣心灰意冷，覺得這樣的人生不值得過。老師批評她的時候她的心里其實是難受的，但她的難受點卻在別的方面：明明自己不是那樣理解的，卻只能接受唯一正確答案。她把難受也偽裝成不在乎，暗暗吞下喉頭的陣陣酸楚。在老師眼里，這樣的“不在乎”成了山山不合作的明證。
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才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該怎樣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