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杰……”
拍門者自報名號之后,面帶戒備的陳希略作思忖,暗暗握緊的雙手松開了些許,轉(zhuǎn)向蕓娘淡然道:“娘子,將他帶去書房,我稍后就去?!?p> 見陳希這般說,對他言聽計從的蕓娘自然依言照辦。
而當(dāng)蕓娘離開之后,陳希立即轉(zhuǎn)身沖左章施禮說道:“今日一別,陳某不知何時才能回報大師厚恩。
“既然真寶閣的玉佩在大師手中,那我便將真寶閣的些許秘聞告知大師,以略做回報?!?p> 對真寶閣好奇滿滿的左章聞言暗暗掃了眼阿黎,見她眼睛亮汪汪的盯著自己,不由心感好笑,沖著陳希點(diǎn)頭道:“陳先生請講?!?p> 陳希拱拱手語速極快的說道:“真寶閣以物易物,歸根結(jié)底還是在他人的欲望上做文章。
“先前在下曾說以物易物的規(guī)矩是十三換十,可實際上除了十三換十以外,他們還會看你對這寶物有多渴求。
“而你若表現(xiàn)得越渴求,他們的出價便會越高?!?p> 陳希說著看了眼書房方向,一邊估算時間一邊迅速說道:“而除此以外,他們還會考量有求于他們的人能給他們帶來什么。
“因此,絕世高手和一國宰相若是看中了他們手中的同一件東西,他們所提出的成交要求就絕對不會相同。”
左章聞言若有所思的瞥了眼阿黎,好奇問道:“他們有辨別他人身份的術(shù)法?”
“據(jù)我所知沒有。”陳希立即答道:“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們出價。
“雖然和他們交易必須表明身份,但他們也不在乎上門的人是否冒充他人。
“畢竟只要能夠做成生意,他們就不虧?!?p> “有趣。”左章摸了摸僧帽咧嘴笑道:“這般說來,假冒身無分文的乞兒,便能得些實惠?”
“當(dāng)初內(nèi)子確有類似的打算。”陳希答道:“可一個人不管怎么改扮,言談舉止間形成的習(xí)慣終究難以盡數(shù)改變。
“而但凡有一絲不諧之處被真寶閣的人瞧了去,這價格便上去了。
“況且,即便瞞得天衣無縫,要換的東西卻是真的,便是有實惠也有限的很?!?p> 左章聽陳希說得細(xì)致,頓時明白陳??峙屡c這真寶閣還有些瓜葛,便眼珠一轉(zhuǎn)問道:“若是有人要換一套絕世功法呢?”
“絕世功法……”陳希略作沉吟,目光閃爍的說道:“這種東西在真寶閣中,也是價格極其昂貴的一類。
“而依著他們從不做虧本買賣的規(guī)矩,恐怕要用另一套絕世功法加上其他的一些添頭去換?!?p> “那還有何意義?”左章意味深長的瞥了眼阿黎,不以為意的笑道:“若能拿到另一套絕世功法,還有必要去和他們換嗎?”
“大師所言甚是?!标愊5囊暰€在幻做小沙彌的阿黎身上頓了一下,然后拱手施禮道:“智深大師,你我就此別過吧。
“待到我與內(nèi)子重返慶州,定然登門拜訪,以謝大師厚恩。”
左章聞言便知陳希已是傾囊相告,點(diǎn)點(diǎn)頭回了一禮告別陳希,與阿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私塾。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放緩腳步,看著出了私塾就一直皺眉沉思的阿黎,輕笑一聲道:
“聽到了吧,想要妖族的修行功法,便要用另一套去換,還要搭一些添頭。
“而真寶閣知道,你若能拿到妖族功法也不會求上門去,所以怕是會讓你拿出一套人族的功法?!?p> 阿黎聞言醒過神來,微微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左章,冷著臉表情認(rèn)真道:“那我也要去換?!?p> “真是個上進(jìn)的?!弊笳略缰⒗钑@般說,搖搖頭道:“陳先生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你想問的我也替你問過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你就護(hù)著他們離開慶州吧?!?p> “我不用你教!”阿黎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向蕭縣掠去,竟是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左章看著她堅定決絕的背影,神情莫名的低聲嘆道:“天天不是狡詐妖女就是苦大仇深,這么沒有安全感,想來童年生活不怎么幸福吧……”
感慨片刻,左章仰頭看了看夜空中皎潔若玉盤般的月亮,舒暢的出了口氣,運(yùn)起萬里無蹤身法,如輕風(fēng)拂流云一般向著正心寺方向而去。
次日清晨,晨暉初落,心無掛礙的左章站在寺門外,看著石梯上稀少到有些凄涼的香客,結(jié)結(jié)實實的伸了個懶腰。
“終于清凈了……”
心情舒暢的在寺門外轉(zhuǎn)悠片刻,左章慢慢踱著步子回到了小殿門外,準(zhǔn)備靜心鉆研羅漢金身第二重和第二神通。
啪嗒。
忽然,左近傳來一聲輕響,左章轉(zhuǎn)頭看去,卻見毛茸茸的松鼠蹲在不遠(yuǎn)處,正捧著一把堅果向自己走來。
而在她腳邊,一顆堅果正在地面上滾著,顯然那輕響便是堅果落地的聲音。
“智深大師早!”在正心寺住了許久的松鼠已然不再畏懼左章,快速地將堅果撿起,一股腦的堆到了左章腳邊,“智深大師,這些果子我藏不下了,送給你吧!”
正準(zhǔn)備欣然接受的左章聞言,頓感哭笑不得,蹲下身來撈起不怎么飽滿的堅果,一邊吃一邊問道:“你啥時候能把你藏著的好果子給我點(diǎn)?”
“我、我沒有好的……”松鼠聞言迅速退了好幾步,眼神飄忽的掃量著不遠(yuǎn)處桃樹的幾個位置,眼珠急急轉(zhuǎn)動,似乎生怕左章去抄家。
松鼠的活寶模樣逗得左章開懷一笑,三兩下吃完堅果,一把撈起松鼠來到桃樹下,抬頭看著桃樹問道:“如何了?”
話音剛落,那茂盛的桃樹便搖擺了幾下枝丫,緊接著一個滄桑渾厚的聲音響起,“多謝智深大師再造之恩,小的已重獲身軀。”
左章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桃樹沉吟道:“既然已重獲身軀,那就該有個名字了?!?p> 桃樹驀然一靜,旋即激動的抖擻著枝丫興奮道:“多、多謝大師!”
“你本為桃樹,卻化身木雕好多年,算是劫難纏身。”左章在桃樹下一邊思索一邊踱著步子,“可這劫難,卻也是你重獲身軀的機(jī)緣。
“所以你如今雖然重新做了桃樹,這木字卻還是留著比較好。
“再有正心寺位于山巔,山風(fēng)拂過總有山濤之音,加之濤桃同音,嗯……便叫做木聽濤吧?!?p> 左章剛說完,桃樹就難以自抑的顫抖著,就連滄桑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激動的震顫,“多謝大師賜名!自今日起,小的便叫做木聽濤!”
“滿意便好?!弊笳滦α诵?,看向掌中的松鼠咧嘴問道:“我也給你取個名字怎么樣?”
“名字?”蹲在左章手中的松鼠眨巴眼睛想了想,忽然帶著幾分期待問道:“智深大師!我的門牙可厲害了!我能叫門牙嗎?”
“呃?”腦中正有好些個名字打轉(zhuǎn)的左章豁然一愣,哭笑不得道:“這名字起了可就改不得了,將來你化了形,這名字會被人笑話的。
“不過你既有了主意,便給你改字不改音,喚做萌芽吧。”
左章說著將萌芽兩個字寫在地上,讓松鼠記了下來。
而不通世事的松鼠見自己還能叫門牙,頓時高興的在桃樹上竄來竄去。
左章見這一樹一鼠興奮難當(dāng),心頭也頗感愉悅,便笑呵呵的倚坐在桃樹下,參悟起羅漢金身來。
隨后幾日,徹底清閑下來的左章便一邊思索如何借助自己緝妖司金刀客卿的身份行入世之事,一邊在寺中靜心修行。
閑暇時練一練劍法針訣,無聊了便與桃樹木聽濤閑聊幾句,過得算是愜意。
然而,這令左章倍感休閑愜意的時光,終究還是被人破壞了。
這一日的黃昏,左章見沒了香客上香,便準(zhǔn)備關(guān)門安歇。
可他剛走到寺門前,就見登山石梯上忽然出現(xiàn)兩人,正步履輕快迅捷的向著山巔而來。
而當(dāng)左章遙遙看去,卻見這兩人都是三十出頭,身著一模一樣的潔白素雅長衫,登山步法又很是一致,恰是曾在蕭縣中見過的兩名書生!
他們怎么找來了……
心中提起戒備的左章心念電轉(zhuǎn),扮做看不見兩人一般,若無其事的繼續(xù)關(guān)閉大門。
“且慢!”
眼見寺門即將閉合,兩人中稍瘦些的書生高呼一聲,登山速度隨即加快,向著山巔大步而來。
已將寺門閉合大半的左章做出愣怔模樣,向著山下看去,假作突然發(fā)現(xiàn)兩人一般,高舉手臂邊搖邊喊道:“兩位施主!入寺拜佛請明早吧!”
“小師父且等等!”稍瘦書生也不說來意,直到與同伴來至山巔寺門外才沖著左章行禮道:
“在下與同伴游山,不知不覺耽誤了歸家的時辰,想在貴寺借宿一晚,請小師傅務(wù)必成全?!?p> “呃……”左章面露糾結(jié)思忖片刻,旋即搖搖頭拒絕道:“這位施主,山下西行十余里便是古縣,縣中有客棧,照顧兩位起居也更加周全。
“而我們寺中粗茶淡飯又無暇招待,兩位還是去古縣住一晚吧”
稍瘦書生掃量著左章,又瞥了眼他身后的正心寺,搖頭道:“我與同伴已是疲乏不堪,且天色漸晚,恐不及去往縣中,還望小師父通融一二?!?p> 心中警覺的左章聞言面露為難,沖著稍瘦書生合十一禮歉然道:“這位施主,不是貧僧不通融,是我正心寺從不留他人過夜,請失主見諒。”
稍瘦書生聞言與身后稍胖一些的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就見稍胖書生跨前一步來到左章面前,面色不悅的掏出一錠銀子硬放在左章手中,
“你這和尚好生不知變通,又不會短了你的好處,當(dāng)真死板!”
說罷,他便趁著左章愣神和為難的空檔,伸手推門踏入寺內(nèi)!
“哎……這位施主,使不得啊……”抓著銀子如抓燙手山芋的左章正要阻攔,一條手臂卻忽然橫在他身前!
“小師父,真是對不住?!泵鏌o歉色的稍瘦書生見左章停下腳步,收回手臂拱手笑道:“我這同伴率真直爽了些,你莫怪他?!?p> “可、可是……”左章左右為難的看著在大殿門前四下打量的稍胖書生,面露急切道:“我們真的不留他人過夜的……”
“是我等唐突了?!鄙允輹α艘宦?,沖稍胖書生又打了個眼色,然后就沖著左章大聲問道:“小師父,不知你認(rèn)不認(rèn)得蕭縣私塾中的陳希先生?”
“啊?”原本盯著稍胖書生動向的左章愕然轉(zhuǎn)頭看向稍瘦書生,帶著幾分茫然答道:“陳先生?我倒是認(rèn)得,不知施主……”
“哦,我是他的同門師弟?!鄙允輹α诵?,見稍胖書生漸漸向大殿后方游移,又好奇問道:“前幾日我去看望師兄,卻見私塾中空無一人。
“后來我聽師兄近鄰說小師父曾接連數(shù)日拜訪師兄,卻不知小師父與我?guī)熜忠蚝蜗嘧R?”
左章聞言謙遜的頷首回道:“陳先生夫婦久無子嗣,所以邀我上門誦經(jīng)求子?!?p> “原來如此。”稍瘦書生面露恍然,接著又問道:“那小師父知道我陳師兄去往哪里了嗎?”
“貧僧不知。”左章?lián)u頭,眼角余光一撇,卻似忽然發(fā)現(xiàn)稍胖書生靠近了通往后院的角門,頓時大驚失色發(fā)足追去,“施主不可!”
稍瘦書生見狀冷笑一聲,踏前一步手掌急出,眼看便要扯住左章!
然而就在他即將抓住左章僧衣的剎那,跑了沒兩步的左章便似急切間足下不穩(wěn),恰恰一個趔趄閃過了稍瘦書生的手掌!
手下一空的稍瘦書生頓時愕然,而眼見左章手忙腳亂步履虛浮的追向同伴,他輕哼一聲急追兩步趕至左章身后,繼續(xù)探手去抓!
“我說不知便是不知,你為何不信。”
忽然間,一聲細(xì)微如蟲鳴的嘆息聲鉆進(jìn)了稍瘦書生的耳朵,驚得他心頭一跳,手下動作便是一緩!
而只這一緩,他就覺近在眼前的左章驀然一閃,整個人瞬間如同浮塵一般飄忽不定!
不僅閃過了自己探出的手掌,更是在剎那間欺近了自己身前兩尺!
稍瘦書生頓時駭然難當(dāng),撤手疾退失聲驚呼道:“你……”
然而不等他退出半步,面無表情的左章手掌便閃電般一揚(yáng)一落,結(jié)結(jié)實實的砸在稍瘦書生頸側(cè)!
“你什么你,不知所謂。”
左章哼了一聲,冷冷的看了眼渾身無力軟倒在地的稍瘦書生,轉(zhuǎn)頭看向角門方向。
角門前,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角門的稍胖書生聽到動靜扭頭看來,恰看到左章一掌將同伴拍倒在地,頓時滿臉驚駭呆立當(dāng)場!
而眼看左章雙目含煞的向自己走來,稍胖書生心頭一顫慌張呼道:“我們是文鼎山……”
然而步步逼近的左章根本不理他說什么,神色陰冷的指著稍胖男子落在角門內(nèi)的腳寒聲道:“把你的狗腿退出來。”
心頭寒意大冒的稍胖男子連忙退出角門,局促畏懼的跌足退向一旁,“大師……我們……”
“為什么一定要闖進(jìn)來呢?”雙手低垂的左章一步步向稍胖書生走去,冰冷無情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你們在山下打聽正心寺的時候,香客應(yīng)該說過這里不留人過夜。
“執(zhí)意闖門,不過是懷疑陳希藏在這里……”
“大師……我知錯了!”退至墻邊的稍胖書生已是退無可退,只能對著走到自己近前的左章倉惶求饒道:“我把銀子都給你,求你放過我……”
說著他便著急忙慌的伸手入懷去掏銀子,可誰知下一瞬他忽然面容猙獰地迅速抽手一揚(yáng),“去死吧!”
話音剛起,就見數(shù)道寒光驟然飛出,卻是數(shù)把飛刀如同投林飛鳥般直撲左章面門!
然而,就在刀光閃現(xiàn)的剎那,原本似是毫無防備的左章忽然身影一閃原地消失,緊接著鬼魅一般瞬間出現(xiàn)在稍胖書生身側(cè)!
以為能一舉擊殺左章的稍胖書生頓時駭然欲絕,驚呼欲退的剎那卻見一個拳頭直沖自己面門而來!
嘭!
一聲悶響過后,左章收拳站定,看著鼻梁微塌昏倒地上的稍胖書生,搖頭冷笑道:
“演技真特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