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符紙和煙葉
夕陽西沉，報(bào)信人路上已經(jīng)耽誤了時辰，若等第二天再騎馬趕回去，根本就來不及，金暮黎義不容辭陪夜夢天輕功疾行，風(fēng)馳電掣般穿過濃濃夜色，往慈悲島速度狂奔。
在山莊里修煉三年未出門，發(fā)生這么大的事，蘭盡落等人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湊熱鬧，大家紛紛表示要幫忙。
可武級的高低不同，關(guān)系到體內(nèi)真氣與靈力是否濃厚雄渾，他們雖然快，卻快不過金暮黎，只能由她先行一步。
易錦也要跟著去。
金暮黎猶豫了下，便將他帶上了。
藍(lán)靈高階與紫靈初階看似不遠(yuǎn)，卻是一級之差，所以三年后的夜夢天，輕功速度反而不如金暮黎。金暮黎一邊攬著易錦飄飄而行，一邊不時拉他一把。
待三人趕至慈悲湖湖畔，即便是白天，也能看到絲絲緲緲淡淡黑霧。
金暮黎看著忌憚陽光、無法造次的葉下薄霧道：“莫非慈悲教的惡名，有一半是因?yàn)樗麄?？?p> “應(yīng)是如此吧，”夜夢天微微嘆息，“反正從我接手到現(xiàn)在，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惡靈暴動。”
金暮黎皺皺眉：“既是惡靈，為何不魂歸地府，非要鎮(zhèn)在人間荷池下？”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或許是怨氣太重，不肯輪回，或許是百年前道長先輩將他們收服時，為免鬼差押送途中生變，便就近鎮(zhèn)壓，”夜夢天看著已枯萎大半的荷葉，“據(jù)說道長先輩當(dāng)初選擇四季蓮品種，使其輪流開放，就是為了保持生機(jī)，協(xié)助水下術(shù)法，如今……”
他有些憂心忡忡，“能將生機(jī)吞噬成這般模樣，怕是要沖破法陣束縛了?！?p> “你不是令人去鳳鳴山請救兵了？他們聽聞此事，應(yīng)該會用最快速度趕到，”金暮黎拍拍他的肩，“別太擔(dān)心。”
“就怕來不及，”夜夢天并未因安慰話語而有半絲輕松，“一旦他們沖破樊籬，就是一場人間災(zāi)難，附近百姓會首當(dāng)其沖?！?p> “那你著急趕回來，總有應(yīng)對之法吧？”金暮黎轉(zhuǎn)向他，“哪怕是拖延?！?p>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隱瞞心中猜想，”夜夢天回視，“暮黎，黑蟒鱗來之不易，誰都不可能輕易贈送他人，所以……”
金暮黎望著他：“所以什么？”
夜夢天目不轉(zhuǎn)睛：“所以那黑蟒，其實(shí)是你殺死的對不對？”
兩人直眸對視，良久，金暮黎才嗬嗬一笑：“然后呢？我承認(rèn)，如何？不承認(rèn)，又如何？”
夜夢天卻似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你可知為何我被選中，作為新一任慈悲教教主？”
金暮黎搖搖頭。
她哪知道。
“無他，只因我陽氣溫和，”夜夢天道，“陽氣比一般男人重，卻又不像正午烈陽那般炙熱，如此，方可起到輔助性的安撫作用，不會刺激惡靈使其暴躁。”
金暮黎消化了一下這段話的意思，疑惑道：“既如此，你為何還能離開慈悲島，游賞那么多地方？”
她可沒忘聽他講過不少游歷故事。
夜夢天露出一絲笑容：“只要離開時間不超過兩年，便沒事，畢竟鎮(zhèn)壓他們的主要力量，是法陣，不是我?！?p> 金暮黎明白了：“那你還連待三年？”
夜夢天無奈：“我之前曾超過兩年才趕回，并未發(fā)生什么事，便以為那些叮囑，不過是唬人不要離教太久的玩意?！?p> 金暮黎忍住好笑：“所以跟我承認(rèn)不承認(rèn)有什么關(guān)系？”
“暮黎，其實(shí)……”夜夢天遲疑了一下，“其實(shí)在不斷接收靈草靈石過程中，我曾令人帶著親筆書信和黑蟒鱗，請教過可信任的道門朋友。”
金暮黎抿了抿唇：“所以……”
夜夢天凝視著她：“道友說，黑蟒，人間本就不常有，而此鱗，更是附有冥界陰氣，從它入手冰涼來看，應(yīng)該是九泉之冰泉里的冥獸?！?p> 金暮黎微微蹙眉，卻沒作聲。
易錦旁聽之下，很是吃驚。
夜夢天道：“加之那日張劍霆說你莫名消失，并因此而逼問神秘之地。但你之前分明說過，掉進(jìn)山洞，七日方歸?！?p> 金暮黎終于嘆了口氣：“是我話多?！?p> 夜夢天溫溫一笑：“暮黎既有掉入冥界的機(jī)緣，且能活著出來，更是連冰泉冥獸都能殺死，那么幫忙抽打厲鬼，盡量拖延時間，等待救援，應(yīng)該沒問題。”
金暮黎看他半晌，輕嘆：“得，反正三年的靈草靈石，我一時也還不清，就當(dāng)先墊付人情了。”
她摸向腰封里的長鞭，將兩根全部抽出，分繞在左右腕臂：“拼力而為。”
“不急，”夜夢天帶二人走向隱蔽的水下暗道，“我們先取靈石布陣，多一重保障，盡量防范他們脫離桎梏后沖出慈悲湖?！?p> 慈悲島，圣女專用的瞭望塔樓上，葉青裳靜靜瞧著落滿殘花敗葉、水質(zhì)不再清澈的湖面，以及出現(xiàn)在湖岸后、消失在秘密通道的人，淡淡道：“回來了?！?p> 斜倚在綠色樓柱上的田雪輕嗯一聲，卻不知是在應(yīng)她的話，還是被雙膝跪地的奴仰著頭伺候得太舒服。
她好像不怕冷，一條光腿挑起偌大裙擺，搭在奴的肩膀上，腳面白皙。
葉青裳回頭瞥她一眼：“收斂點(diǎn)兒?！?p> “放心，”田雪依然垂睫閉目，撒嬌般的甜美腔調(diào)里，不時夾雜幾聲短促的嗯嚶糜音，“能幫的忙，我都會幫，不會偷懶。”
葉青裳不再說話，又看了湖面片刻，轉(zhuǎn)身順階而下。
行至一半，聽到田雪再也控制不住的呻吟聲。
她搖搖頭，眼中無瀾無波。
在塔底等了一會兒，田雪才滿面潮紅地下了瞭望塔，跟在她身后、頸戴鐵圈的奴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
葉青裳嫌惡地看他一眼，卻因?qū)μ镅┑陌?，沒有當(dāng)面斥罵，只道：“你們先去洗洗，不要帶著氣味兒見教主?！?p> 田雪正要無所謂地輕嗤，卻突然想起什么，沖她笑得邪惡：“之前我那蟲子探出夜夢天是處子，讓你下手，你猶豫不動，如今在暮黎山莊待了三年，怕是早就被人破了，你說你虧不虧？悔不悔？”
葉青裳的面色瞬間陰沉冰冷。
田雪嬌聲哼哼：“新鮮果莖你不吃，非要吞人家搞過的二手貨，很舒坦？”
葉青裳目光幽冷：“閉嘴！”
說罷，含怒離去。
田雪站在原地，嘴動身不動：“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次可是好機(jī)會?！?p> 葉青裳的腳步微微一頓。
田雪道：“只要你點(diǎn)頭，我就幫你干掉情敵，你只管去享受喜歡的男人?！?p> 葉青裳繃著脊背，一動不動。
田雪見她雙拳在腿側(cè)緊緊握起，沉默許久，最后還是緩緩松開，默默走向教主院，不由搖搖頭：“傻女人?！?p> 夜夢天將金暮黎帶進(jìn)另一間密室：“這里儲備的少量靈石，是專門用來應(yīng)對緊急情況的，任何人都不得妄動?！?p> “難怪閉關(guān)時令人到處搜集采購，”金暮黎看著那堆數(shù)量確實(shí)不太多的晶瑩靈石，拈一枚在手，“都是上品啊?！?p> “必須是極致上品，否則靈氣不足，布出的陣法力量就不夠強(qiáng)，阻人沒問題，阻鬼卻比較困難，”夜夢天邊說，邊打開一只密封長盒，取出一沓符紙，“我不會畫符，更不會道門術(shù)法，但有這個協(xié)助迷魂陣，也有很強(qiáng)的效果?！?p> 金暮黎瞅一眼，笑道：“你寶貝還挺多?！?p> 夜夢天看著她：“還差一個最大的?！?p> 易錦一邊東張西望，四處打量，一邊緊盯他的動作言行，聽到這句曖昧話語，立刻假裝無意地晃過去，往中間一站，擋住他的視線：“姐姐不要羨慕別人，想要什么寶貝，告訴錦兒，錦兒掙了錢，都給姐姐買?！?p> 易家寶庫里的錢，咱們坐吃等死三輩子都花不完，還需要你出去看人臉色賣苦力？
金暮黎看著他那吃醋傻樣，眼中溫暖：“好。”
夜夢天垂下眼簾，沒說話。
收拾好所需之物，來到隔音殿廳。
正靜立等候的葉青裳抱拳行禮：“教主?！?p> 夜夢天溫聲道：“我不在的三年里，你不僅將慈悲教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幫我做了許多事，并且能及時發(fā)現(xiàn)湖中異樣，真的很好。辛苦你了！”
被夸贊的葉青裳壓住心底那絲喜悅，淡淡道：“分內(nèi)之事。”
夜夢天打開一只紅色木盒，取出一疊畫滿符咒的黃符紙：“每人一張，化灰入水服下?！?p> 葉青裳臉色一變：“教主，那湖面上……到底是什么東西？”
“看到這個，你應(yīng)該就已猜到，”夜夢天將符紙放回盒中，連盒子一起交給她，“沒錯，慈悲湖的湖底，正是鎮(zhèn)壓著無數(shù)厲鬼，這是慈悲教的秘密，也是慈悲教之所以叫慈悲教的原因。看住惡靈，不讓他們出來作亂，守護(hù)一方百姓，是慈悲教建教以來最大的責(zé)任?！?p> 厲鬼……
惡靈……
葉青裳無意識地接過紅木盒，消化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疾步走了出去。
臉色有些白。
清明和冬至，家家都祭祀，七月半時，陽氣弱的老幼婦孺也都閉門不出。
可做歸做，誰又真正見過鬼？
誰知道鬼長什么樣，到底在哪里？
乍聞自己每日所見的清雅花荷、悠悠碧波下，竟然鎮(zhèn)壓著無數(shù)厲鬼，換作誰，一時間，心臟都有點(diǎn)受不了。
媽的，太刺激了。
膽小的，以后每個晚上都不用睡覺了，成天縮在被子里抖抖抖。
走了幾步，剛出殿門，又返回來：“教主，這個……是起什么作用？”
夜夢天道：“防止惡鬼沖破淤泥法陣，尋撞活人附身，使我們陷入被動。”
葉青裳想了想：“何不將人撤離？”
夜夢天搖搖頭：“太多了，來不及?！?p> 他輕嘆道：“男女老少兩千多人，又是近天黑的時辰，往哪里撤？宿在野林，夜里更深露重，孩童幼子會受不了的?！?p> 葉青裳道：“多帶些厚衣席褥便是?！?p> 夜夢天擺擺手：“不必?fù)?dān)心，趕緊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保眾人無恙。”
葉青裳這才重新退下，速度去辦。
夜夢天又帶金暮黎來到一座通風(fēng)石屋前，令人打開門，將里面或黃或紅的心形東西全部抱出來。
金暮黎一看：咦？這不是煙葉子么！
正在這時，四位法王到。
在自家地盤里，他們都未戴面具。
之前平白受冤的白虎法王童碩榆看到金暮黎，又是氣，又是笑：“你這姑娘……你這姑娘真是害我不淺！”
金暮黎抱拳：“之前對不住，以后有需要我金暮黎的地方，我會酌情幫忙?！?p> 童碩榆：“……”
幫忙就幫忙，還酌情幫忙，分明是要?dú)馑勒l。
“不敢不敢，”相貌平淡無奇的童碩榆笑道，“聽說金姑娘以后會是我們的教主夫人，我們可不敢驅(qū)使夫人大駕?！?p> 金暮黎心道難怪不追究不打架，這么好說話，竟是以為她會嫁給夜夢天？
“那個，咳咳，你們誤會了，我～～”
“都愣著干什么？”夜夢天打斷她，“趕緊將所有屋子里的紅筋葉、黃心草全都弄出來，分一半在島周邊緣，一半在湖岸，點(diǎn)火燒成煙～～陰鬼極怕這東西，對它們散發(fā)的煙氣避如蛇蝎?！?p>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天黑之前，必須完成！”
四位法王連忙應(yīng)是，領(lǐng)命執(zhí)行。
慈悲教教規(guī)，無論是法王，還是普通教眾，必須對教主的命令無條件執(zhí)行。哪怕心里有再多疑問，也要先干了再說。
而能坐上法王位置，通常都是武功、閱歷缺一不可。
慈悲湖的異常他們已經(jīng)知道。
夜夢天再一說燒煙御鬼，便是不問，也曉得大概什么情況了。
四人不敢拖延，迅速劃分負(fù)責(zé)區(qū)域，各自帶領(lǐng)手下教眾行動起來。
待田雪泡著花瓣浴，又被奴在水里伺候一番，終于舍得出來時，已沒她什么事。
不過，她也沒有馬上走。
“哎呀，是金副閣主來啦，”甜膩膩地喚了一聲，人也往金暮黎身上撲，撲得腰間玉石相撞，玎玲作響，“這么久沒見，可真是想死我啦！”
金暮黎閃身避開：“我不是你男人?！?p> 田雪愣了下，噗的一聲大笑起來：“哎喲金副閣主，你好像變了呢！”
夜夢天對她一口一個金副閣主很不滿，微微皺眉道：“她現(xiàn)在是金莊主?！?p> 田雪嬌笑：“還不都一樣。”
夜夢天淡淡瞟她一眼。
金副閣主的稱呼，讓他想到夜月閣，想到夜月閣，就想到夜月閣閣主～～那個叫弋菱歌的男人，之前曾想留暮黎當(dāng)閣主夫人。
所以，能一樣嗎？
“好好好，金莊主就金莊主，我無所謂，隨你心意，”田雪看他面色不佳，笑嘻嘻地改口，又往易錦臉上看去，大呼小叫道，“哎喲，這是哪位公子哥？怎長得如此俊氣？”
說著，人就如柳似絮、軟若無骨地蹭了過去：“這位哥哥，姓甚名誰？是否婚配？是否娶妻？”
金暮黎唰的一鞭抽過去：“滾開！”